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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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总不放心卡梅拉一个人出去，可妈妈就从不会在她出门时问她去哪里。银白女巫在卡梅拉学会第一种魔法后送给她一顶松松垮垮的宽檐尖顶帽，作为奖励带也她出了远门。妈妈没说那片长满茂盛嵩草、靛蓝龙胆花盛放的草甸确切坐落在何处，卡梅拉只记得蔚蓝雾气的边缘染着橙黄与紫的朝霞，朦胧远山蜿蜒托住颗豌豆大小的泛白的太阳，渐消的晨露与寒气沁入外袍的下摆，她手掌里紧攥的妈妈的指头却如日落般转凉。
只要是卡梅拉曾留意到的事情，她确信自己从不会遗忘，但那个初春早晨群山环绕的高原上的记忆，却始终固执地蛰伏在意识之下，如同井井有条打理妥当的书架上无端落下的一方空档，人像拼图的一只眼睛成了最后遗落的碎片——为什么她们要来到此处，又忽然急着离开？妈妈看到了什么？洇着湿寒翠绿的草坡的另一端是谁？卡梅拉时而感到一阵恐惧，面对失控的不安只在妈妈如今回归星辰后更加涌现。而眼睛的变化如今更叫她躁动起来，小女巫撇着嘴角任由安娜将她按上餐桌，思绪在脑袋里的旋涡和泥潭中越陷越深。
通常卡梅拉遇到困惑会去问妈妈，而妈妈永远是无所不知的。现在妈妈在星星上不便随时解答她的疑问，她便回想起自己曾经学习魔法的途径。妈妈在她识字后就将藏书的宝箱钥匙送给了卡梅拉，虽说只是地球上的学者视野多少受限，但总归有些参考价值。也有时女巫会在卡梅拉周身放下静寂的护罩，叫她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寻找宇宙里自己的那颗金色的星，妈妈说等听明白流浪星球的低语，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像试图在粉刷得雪白的墙壁上寻找占卜图纹，时而只是臆想，时而是小女巫悉索摩擦的袖口。卡梅拉半年之后才勉强捕捉到它真正的歌声，好似暗蓝深海里回荡的鲸鸣，摇曳如同穿插浮沉的洋流和鱼影，哪怕只是余音似的一丝踪迹便叫她只觉鼻尖发凉，周身垂下的帷幕里浩荡而空寂。也许她可以再尝试一次，卡梅拉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眼角，心底却是本能的抗拒。又或许，她可以自己去寻找——
“我只是想去森林里走走。”卡梅拉试图说服安娜，“我带着我妈妈的护身符，我遇到危险也能托风把消息告诉你们。彼得昨天也说一切安全了。”
安娜依旧摇头：“小家伙，我可以带你去河边逛逛，这个天气不能游泳，但我们可以钓鱼。”
实际上如果她想，谁也没法阻止卡梅拉去森林。安娜的家是栋两层高的方正小木屋，坐落在整个库斯基亚最为僻静干净的住宅区里，越过后院的灌木丛便是一条人工河，遍布街区的河网最终汇聚向克利尔沃特河的南部支流，沿着河岸便能越过平原寻到丘陵与森林的入口。女巫生来便能掌控气流，而卡梅拉最为擅长的是水魔法。她试想过裹着一层空气潜到河底，水流托着她径直滑入森林，其间哪怕是高空盘旋的鹰族的眼睛也难捕捉到她的踪迹。但是妈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告诉她，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什么是负责？卡梅拉问。妈妈说，负责是你的视野里不仅有自己，还有别人，是敏感和共情。可是我活着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卡梅拉再问。他们因你而悲喜，女巫答，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只是活着。凭什么我要为我无法控制的事物负责？他们悲喜的时候为什么不负责——为我负责？卡梅拉又问。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凭什么”就能被否认的，妈妈于是反问，告诉我，你会为人的悲喜而悲喜吗？卡梅拉仰着脑袋，死死盯着银白女巫海蓝色的眼睛，里面的浪花拖着长长的步伐，有一搭没一搭地疲软地翻卷。会，她终于红了眼眶，对不起，妈妈，我会尽量不让你担心。而后女巫笑了，抚着卡梅拉的小脑袋沉吟片刻，却又无端加上一句：负责也是你的视野里永远有自己，无论你看见多少人，多少态度，多少行为，你仍旧能看见你自己。
卡梅拉回顾之后四年里离家独自探险的几次经历，自诩做到了既不为验证这场问答而莽撞试险，也不因背负所爱的牵挂而画地为牢。于是此刻小女巫坐在餐桌前嘟嘴捏着刀叉，再次自问：你介意承担安娜失望的可能性吗？整个鹰族的担忧和失望的可能性？任何事都逃不出一个可能性，权衡似乎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好吧。”她终是点点头。
安娜颇为满意地揉了揉卡梅拉的头发，随后意识到什么似的眉头一抬：“我上午有事，彼得昨天说今早要来，你们去河心岛玩吧，他们那群孩子就爱到那里疯。”仿佛作为补偿，她为小女巫添了半杯橙汁，“巧克力棒在冰箱第一层”，随后又板起脸，“只能吃一根”。就好比惯于一击致命的孤鹰忽然不得不学起怎样照顾捡来的幼崽，在苛责与溺爱的界限间茫然徘徊。安娜和妈妈是不一样的，卡梅拉想，甚至全然相反，但她并不讨厌这个摸索着笨拙却尽力地想将她的新生活安排妥当的女人。
不过听安娜说她十月一结束就要去上学，卡梅拉当时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委婉指出她自打三岁就再没去过人类的学校，兴许在社区大学图书馆泡半年都比和一群心智不全的小孩挤在教室里数苹果学乘法受益得多。“妈妈说女巫在地球上是为了体验生活的，上学和虚度光阴有什么区别？用这些时间我已经可以和妈妈飞上阿空加瓜山顶了。”安娜永远无法理解这一点——女巫不需要知道如何适应这个社会，如何在人群中找到一个可以生存乃至可以发挥潜能的位置，学会怎样安稳、抑或是最好的情况——自由——地度过余生。女巫逗留在这世上的时间太短了，以致她们所关心的唯有生活的脊髓埋藏于何处，怎样扬帆驶过夕阳的尽头，双手掬起银河溅开的浪花，拿什么换取嵌在雪山间碧蓝天池的倒影，如何束起从非洲草原跌落的奔腾不歇的雪白裙摆，将生命的痕迹永恒刻印在冰川的琉璃高塔中。
有时妈妈会陪卡梅拉寻找这颗蔚蓝星球拢在怀中等待被呈献的宝物，有时小女巫也会独自上路。斑斓的星球在浩瀚宇宙中漂泊游荡，哪怕相逢也仅是光年之外的遥遥对视，也许女巫的本性就是享受孤独的。卡梅拉只身一人站在从天际降下的瀑布底端，粗粝而充满生命的大地在脚掌下炽热地蔓延，她不说话因为无人可说，言语就被还原成无从描述的情感，如同大地中的生命那般在她的身体里流窜。这就是妈妈说的体验生活，这是千万年在冰冷空洞的宇宙里累积的智慧也无法比拟的东西。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把她禁锢在这样一个平庸而狭窄的空间里？变形者也好，凡人也罢，满目都是人类，彼此精疲力竭地将心底的言语舀出来一股脑向对方当头淋下，满头大汗却无法找到相合的频道。
但妈妈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人类的确是尤其精妙而引人好奇的物种，女巫讲究原始的纯粹的不加修饰的喷薄和爆发，也明□□雕细琢紧密相织的涓涓细流，复杂的个体和灵魂交错才能擦出的不可替代的火星。
卡梅拉瞧着安娜俯身将木餐桌擦净，僵着嘴角却眼含笑意，回身整了整小女巫的发辫和衣裙，感到心里一股安静的、截然不同的暖意。她的脑袋里兀自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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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女巫连走带飞，花了三天时间从最北端的爱达荷州到达最南的弗罗里达。自然，人类的智慧早能将行程缩至魔法所用的十余分之一，但这也是为何她不爱与这个年代的人打交道的原因。高速上的广告牌越拉越长，说明用的概述简介越压越短，一切都是一概而论的，是总而言之的，干瘪而扭曲的，肤浅而平庸的。美其名曰效率最大化，东一捞西一填进大脑的尽是些割碎了的垃圾，为历代女巫所珍视的收藏的却被一股脑堆在眼角，一觉醒来胡乱揉揉搓搓，新的苍白而浪费的一天就开始了。虽说听起来如同悖论，但即便是临近生命末尾的女巫的时间也远比人类富裕充足，她最后看过落基山脉切割分明的皑皑山南与藏蓝山阴，沿密苏里河湍急而浑浊的中游一路南下，与密西西比河谷的黄嘴杜鹃道别，再从墨西哥湾行到最南端的珊瑚岛礁，越过两座海峡，加勒比海蓝绿交织的洋面便蔓延铺展于视野两端。这就是女巫此行的终点了。
在一座沿岸竖满棕榈树，翠绿不落一丝缝隙地覆盖铺洒的小岛上，银白女巫寻到了她的石碑。这是一座平庸的岛屿，安静地沐浴着秋阳和海流无人问津。
女巫记得她年轻的时候也曾如观察者般淡漠而高傲，不问世事也不染俗尘，醉心于天蓝海阔和峡谷险峰。将人性灌入她短命却不朽的身躯的是石碑的主人，而真正叫她听见自己鲜活而脆弱的心跳的，只是苍白而粗陋的这一枚石碑而已。如果是人类，她便能安然而天真地最后叹息一句天堂终能重逢，但女巫是骗不了自己的，等待她的是无声而无边的宇宙，而人类——将吸血鬼和变形者的一切分支尽数囊括的人类——他们死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感到遗憾，迷惘，但至少永远会有一颗星记着石碑主人的名字。
还有她的梅里。女巫不禁想她的梅里是否也会遇到这样一个存在，这无疑是幸运而不幸的，正如于人类来说生而为人这一件事。她惋惜在地球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不得不为挽救曾经惹下的祸事而奔波，倘若还有多一些时间，她定会告诉卡梅拉更多人情世故和怪诞传说，带她看更多的山峰与海洋与蔚蓝星球孕育的无尽生命。她的梅里甚至不会记得这最后半年的日夜征程，临行前她最后的亲吻和道别。她们依旧可以相见，卡梅拉是知道这点的，女巫并不担心她的梅里会因此而消沉悲伤，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早些教会她死亡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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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时彼得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说他叫彼得·亨特，知道她叫卡梅拉·弗格尔，也知道她知道他叫彼得·亨特，且她知道他知道她叫卡——彼得真的非常爱说话，卡梅拉无不好奇地想。少年又兀自问了几个问题，方才意识到小女巫近乎观察的目光，当即住了口。
“好吧，你想和我你去个地方吗？”他不好意思道。
彼得告诉卡梅拉克利尔沃特河的汛期在春季，如今正是进入枯水期的时候，河心岛东西横跨足有五六百码，倘若在满月的夜晚去，小岛和银白的光晕便融在一起，在虫鸣和眠鸟啁啾里便会显得格外肃穆而高大。盛夏的午后，镇上的人在河里游泳累了偶也会到这里的沙滩上打个盹，大孩子就在小岛外围的树林里捡了松枝打闹。
“来这里，”彼得领卡梅拉来到一面铁丝网跟前，伸手示意小女巫扒紧他的脖子，“再往前就没有人来了。镇上的人都说里面有凶恶的灵魂在游荡，不准孩子走太深，还专门建了一座隔离网。”少年一手圈着卡梅拉的后腰，另一手勾住铁丝环发力将身体往上一提，说话间三两下就跃上了三米高的铁丝网顶端，轻盈自如得仿佛分毫不受重力影响，还不忘回头笑着补充，深小麦色的活泼的脸上浅浅弯下两道酒窝，“其实听里克听老族长说，只是因为曾经有个变形者爱来这里打盹，一不小心被镇上的人撞到。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传着传着不知怎么看到的巨鹰就变成恶鬼了。”
彼得的嘴根本没停下过，一窝灰椋鸟加起来都没他能说。卡梅拉含糊地应了两声，一边若有所思地瞅了眼托住她的手臂，自觉力所能及的事还应当自己来做，便好心告诉年轻的变形者：“不麻烦你，我可以自己过去。”随后趁彼得愣怔的间隙在惊呼声里挣脱了少年的手臂，呼唤气流将她稳稳当当送到了铁丝网对面的泥沙地上，仰头颇为得意地仰头抱起胸，“米勒说，你们鹰族操控气流的魔法还是女巫教给你们的。”
彼得当即来了精神，打铁丝网上一跃而下。“还有呢？女巫有其它的魔法吗？你们通常会做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你们？”
卡梅拉咯咯笑了，跟着彼得往树林深处走去，一边善意地指出从没有人是通过交换物种信息来认识彼此的。“我从小一直和妈妈住在一起，没见过别的什么人。更何况我虽是一个女巫，但也不是‘女巫’本身，任何人这样问都是不公平的。”彼得半是惊讶半是佩服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卡梅拉于是叹了口气，“我妈妈告诉我的。”
卡梅拉小时候爱问问题，前所未见的世界将她围拢，一切都是新鲜而等待被发掘的，因而也成了教科书里的描述般为全面而笼统和停滞。“你们是谁？住在哪里？你们都是这样的吗？”她问振翅直冲苍穹的云雀，问倒挂树藤披着苔藓的树懒，问从五月冬眠醒来的刺猬，可妈妈告诉她这是不公平的，人类也好，生物也罢，没有东西应当这样被剥削，推往被俯视和操纵的展台。并非说归纳即是作恶，但这样发问前还是最好想明白自己希望与对方保持怎样的关系。事件的发生无可避免地循环往复，但无论如何生命都不可替代也难以归结。
彼得莫名低低道了声歉，少有地沉默下来。卡梅拉回过神，抬手拍拍鹰族少年的上臂：“我没有生你的气。”心底却暗自为耳边清净偷乐。
彼得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颇没有技术含量地暗示：“你有问过安娜你妈妈的事吗？”
“我早就知道啦，我既然已经被送到这里，我妈妈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卡梅拉说不上彼得随机吐出的毫无意义的音节是惊讶还是悲伤还是难堪，无论如何，这三种情绪均不在她的预想之内。于是她不作声，等候对方进一步的阐明，然而最终彼得似乎放弃了言语表达，无谓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我很抱歉”。这显然是卡梅拉无法满意的结果。
“我不明白，这怎么了吗？我很爱我妈妈，也祝福她。”
“‘祝’……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就没有一丁点的难过？”彼得抓狂地抱住脑袋，又仰头压低嗓子长叹一声，“天呐，和一个九岁小孩谈论她去世的母亲，这大概是我有史以来最尴尬的对话了。”
卡梅拉站住脚跟，直直望进鹰族变形者赤褐色的眼睛。这实在是迄今为止和人类接触她听到的最荒谬的事情——诚然，她真正有内容地、为交换信息而交谈过的人类屈指可数，死亡这一话题也从未出现在讨论的范畴之内，但她始终自以为人类是与女巫拥有最多相似之处的一个物种：近乎毫无差别的外貌和生理机能，重叠的情绪类别和同等发达的思维；她会与一个人类产生分歧而非共鸣，实在是在她意料之外的。虽说银白女巫几番就这一问句的开头批评纠正过她，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们人类……会为这种小事而难过吗？”
说小女巫非人而冷酷也好，懵懂不谙世事也罢，谁也无法否认她仍持有一颗孩童的敏感的心。如果用客观言语加以描述，这也许是少年几不可察松弛下来的眼尾和唇角，也许是他过分安静的四肢，又或是生锈机器般上下跳动的喉结，不管怎样，卡梅拉在话音落下的刹那便察觉到周身微弱却能决定性地逆转一切的变化。这叫她不由得心生恐惧，也明白这绝非是为了外界的任何和伤害威胁而恐惧；就仿佛五岁那年望着女巫眼里那片倦意拖沓的洋面，追随学前班老师撇开的目光的一声叹息。她说不上这具体是什么，也不理解自己何等作为最终招致了这样的恐惧，这实在是不公平的。为什么这么多事都是不公平的？
“我们……”卡梅拉看得出彼得正绞尽脑汁企图表达某种悖论般的妥协，抗议，辩护，招供，但她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全部，“我们还真是不一样啊。”
请你解释给我听，好吗，彼得？我不明白，我想知道，我也可以说给你听。卡梅拉想这样说，但从她的胸口到眼睛到大脑突然轻飘飘地浮起一层愤怒的薄雾。小女巫不可控制地摆了摆身子，脖颈上沉沉托着的脑袋颤抖起来，道出口的就变成了一声含糊的“唔”。她蹭着鞋跟后腿一步，也不知是在多余地证实什么。“我们走吧，你还要带我看一个地方呢。”她打破沉默，微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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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理查德为没心没肺实在不算妥当，他的确是鹰族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首领，除却他的阿尔法血统也没展现出如何过人的性情和天赋，但单看他接手部落后和平运转至今的证据，便也能知道他摆摆手歪歪脑袋时做出的决定断不能算轻率。他知道鹰族的权力系统始终和普遍意义上不太一样，没有元老会授以经验，没有相通的思想巩固，没有传统的篝火会维护信仰，领着一群一头闯进帷幕的荷尔蒙发散器在风雨里前行实属不易，唯独能依仗的只有历代族长继承的丰富藏书和古老女巫传授的风的魔力。但知识就足以化解大多危机了，理查德是这样相信的，因此他敬佩女巫，也尊敬女巫。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无尽和绝望的，唯一不变的只有未知，唯一能弥补的也只有未知。
女巫自从被记载素来保持中立态度，论狼人和吸血鬼怎样为使命和本能纠纷，论人类怎样为土地和资源屠杀，她从头至尾都只本本分分地度过在地球上的数十载，指点后代如何享受生活的精髓，随后安然在睡梦中离去。这便解释了为何女巫存在本身对其余物种来说如此颠覆眼界，而这场女巫和鹰族间的成功交易如此宝贵而不可思议。
当然，即便他有足够的自信和知识能与这位从天而降的小客人友好相处，他的同伴却未必也这么想。彼得短暂的兴奋并非吉兆，琼的防备叫他欣慰却也无法苟同，安娜似乎过分沉湎与她久违的细腻和怜爱当中了。突兀闯入他们的平静生活的小女巫必定会掀起一阵波澜——兴奋的，不安的，排斥的——但处理得当的话，一切总归都会过去。只是他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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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节部分】
“所以……你还会什么魔法？魔杖？能看见鬼魂？”彼得问，一边展示性地摆摆手掌，叫翻滚落下的松针顺着气流上下兜了个圈子。
卡梅拉呼唤一股气流将松针往自己的方向一拢，若有所思：“只要我想学，我可以叫没有意识的东西做任何事情。我只要说出它们的真名，它们就会乖乖服从我的指令。我想这得感谢我血液里的魔力，我妈妈说这是女巫生来便掌握的语言，星星的语言。但是意识——这实在是个太强大和复杂的东西了，再可悲的懦夫和废物也持有独立于任何力量操控的灵魂，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摆布的。”
彼得的兴趣似乎在女巫身上：“你说星星的语言？”
“宇宙万物都能理解的语言。因为我们本就从星星上来，这是所有女巫的母语。你看——”小女巫默念砂石的名字，地上的泥沙便腾空跃起，随着她手腕一提一压凝结成猎鹰的形状。小女巫默念水流，贮藏在沙土里的水便穿过细密的空隙从地底渗出，汇聚成拳头大小的一颗悬在她的手掌上方。
彼得忍不住自己的惊叹，难免幻想起这份能力的无限可能性：“那如果你想，岂不是整个地球都由你把控！”
卡梅拉咯咯笑了起来：“那当然不是，首先它们得听见我的召唤才行啊。当然我可以托风传递我的呼唤，但说话总归是会累的，更不用说用魔法的语言与这样古老的存在交谈。”
“魔法的语言……”彼得抚了抚下巴，“你说这种语言谁都能听懂，那我呢？”
小女巫瞪大眼睛：“和人类说？我可从来没试过。”她歪头鼓了鼓腮帮子，想起妈妈常说的祝福，“愿星辰照亮你的前程”，她凝神直视少年期待的双眼，尽可能清晰地在心底默念。
彼得在某一瞬间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躯壳，他嘴唇微启，眼底浮动的红影如同宇宙间摇曳飘荡的瑰色星云般艳丽。如何用言语描述此刻的感觉？他从深海醒来，远离时间和岁月的奔驰，孤寂却为找到这唯一的知己而快乐。他融化在鲸鱼的歌声里化作洋流，也为死亡无法阻挡的临近而欢歌，直到将最后一丝生命痛快地唱尽，迎着穿透海水的无邪阳光踏入虚无。
如果这就是女巫生来掌有的语言的话，他不得不承认这份赠礼闪耀着近乎神性的光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