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闲人》贺居庸

8、还君明珠

　　“这事情曲折离奇，说了娘娘可能都不信。奴婢在未入宫之前还曾是个官家子，虽说父亲是个微末官职，但管温饱体面还是没有问题的。但这一切在父亲疯狂迷上一个勾栏女子时发生了改变，他一个五十岁的老不羞，羞辱发妻、辱骂子女，倾尽阖家之力，硬是纳了一个十六岁的勾栏女子为妾。那个女人长的柔美异常，据说曾经是花蕊楼的花魁，尤其喜欢穿一身粉色衣裙。”
　　“因着老不羞的疼宠，她一个妾室过的本就比我们母子三人好得多，家里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她先挑选？母亲本性柔和，从不做为难人的事情。可她仍是不满足。于是，伺候公婆、打理家务、生儿育女，一路陪那个老不羞走过来的老妻就成了妾。降妻为妾，自古以来都没有这种糊涂事吧？可偏偏发生在我母亲身上。”
　　“那个老不羞对小了他几十岁的新妻子予取予求百依百顺，从不贪百姓一针一线的他开始各种贪污、收受贿赂、冤假错案等等。看不惯几个子女，动辄打骂，我有时候都想他是不是被孤魂野鬼附体了。”
　　“我们母子三人，在家里为奴为婢伺候着他们，还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被打骂。只因着那个女人一句话：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妾通买卖，为妾者，奴婢也，不可僭越。”
　　“那个女人当时也才十六岁，心计再多，行事也难免不够谨慎。一次与外男相约的时候，被我母亲看了个正着。母亲与她理论，反而被倒打一耙。”
　　“其实当时我也在，我躲在花丛里面，吃着兄长从厨房偷来的面点。”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可叹我给几句诗记得那么清楚，却忘记看一看那男人长什么样。”
　　芳华笑道：“后来我母亲被他们折磨死了，兄长也溺水而亡，我从院墙的狗洞爬出去，乞讨流浪了几日，在街上拦了一个路过的高官，将那个老不羞给告了。”
　　“我以为我能成功的，确实也算是成功了。老不羞被判刑，家产充公，人人称颂。那女人却是被一顶小轿接走了，我亲眼看着她被抬进去那个高官的临时府邸。我知道如果我不逃，这辈子就完了。所以当晚我便逃了，混在乞丐堆里，跟着难民流浪还差点被饿极了眼的人、当两脚羊煮了吃了，后来侥幸活着到了帝都，恰逢宫中采选宫娥，我便想法子混了进来。”家境好、又疼爱女儿的人家，不愿意女儿那么小就进宫当差，哭哭啼啼哀哀戚戚的，但却是我求之不得的机会。于是两方一拍即合，我洗洗干净，顺利顶替了那个小女孩进了宫。
　　我看芳华眼中含泪，又想哭又想闹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那个高官，是唐国公？”我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祖母跟我分析过每一个世家贵胄。到唐国公时，也只道是娶了个江南水乡的平民女子为妻；那女子给唐国公生了两个儿子，平日里却不喜欢出门交际，见过她的寥寥无几。
　　芳华擦了擦眼角：“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的年纪是改过的，又长大长开了，她一时半伙也联想不到我身上，我却忘不了她一丝一毫。”恨的时候，恨不得扒其皮喝其血，才能泄心头之恨。所以，在被安排给唐国公父子敬酒的时候，她就定下了计策。
　　唐回心思明净，正直年少，最容易下手。唐珠城府深的很，将那个女人的虚伪诡计都学了个遍。唐国公本人，更是被吃的死死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从唐回下手，才能打击到那个女人。只是，她还是败了！连算计好的第一步都跨不出去。进不去唐家，又如何施展后面的复仇计划？
　　“我若是同意给唐回为妾，怕是过不了几日就会死于各种意外了。若是为正妻，不管是借着您的势，还是什么，她总要顾忌几分，我才有机会搅风搅雨，折腾的他们阖家不宁。”
　　我微微叹息了一声，自从当了母亲，就见不得孩子受苦。道：“天下之大，可最尊贵的，不还是皇家？你为何改了你之前的计划？”若成为皇帝的女人，偶尔吹一吹枕头风，效果总比她这样折腾好得多，至少站在高位，性命是有保障的。
　　“许是我心思太过阴沉吧，总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况且，我不是也失败了吗？陛下他啊，其实是爱您的，后宫之中，最爱的一个。”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动作为贴身侍女的我。这是基本的尊重！
　　我没给芳华说的“陛下爱我”的话当真，纸道：“那你当下怎么办？是让我给你安排一个人嫁了，还是？”还是留在宫里，等着哪一日有机会报仇？
　　芳华摇头：“我不能害了旁人！只要我嫁的人职位低于唐国公，总有一日，不仅我会因为各种意外死于非命，那个我嫁的人，也讨不了好。”要报仇是真，可也不愿意牵扯无辜旁人进去。
　　“有那么猖狂？这可是帝都？”我有些不愿相信。不过想一想已逝的祖父和父亲，又觉得这话也是事实。若是不猖狂，也不会因为旁人对祖父的几句污蔑就给我们全家下了大狱。若是不猖狂，父亲也不会就这样死于狱中。
　　“唐珠现在的妻子是继室，原配夫人朱焱是朱将军的女儿，她死于溺水而亡。”
　　“我在宫中当差，曾见过朱焱，有点拳脚功夫，为人爽朗，水性也好，曾在宫宴时下水救过人。”
　　“这样一个人，嫁过去不过半年，就死于溺水而亡？我还真的不信！”可即便不信，也不能怎么样。朱将军一家大老粗，悲哀过了也就算了，谁能想到这上头？
　　“那个女人，最拿手的手段，就是溺水而亡！”
　　我看着芳华咬破了嘴唇，鲜血流到下巴上，道：“那你是继续留在宫里？要知道这次如果不走，这辈子都只能留在宫里面了？”等年纪再大一些，就会转职做教习姑姑。
　　芳华点头：“我都知道！”进宫做宫女的，一般人二十多岁都会被放出宫去。不愿意出宫的，这辈子就会一直在宫里面。她还有血海家仇未报，怎么可能跟别的宫女一般、想着出宫快活去？
　　于是，我的大宫女芳华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