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闲人》贺居庸

10、抑郁

　　李乐终究还小，同她讲大道理、她也琢磨不明白，得教会她有时候要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
　　虽说李乐她是个公主，有着天下间最有权势之人的宠爱，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她真的错了也没人会说她不对，反而多的是来讨好恭维她的人。可她长大后，总还是要面对丈夫婆母、闺中密友等等，怎么相处和谐，怎么协调好人际关系，怎么才能一辈子活的快快乐乐、做个富贵闲人，这些都是要动脑筋去想去做去维持的。
　　就像我一样，想得到皇帝的宠爱，那我必须去争取得到他的关注，继而才是他的宠爱；然而这样也还不够，还必须去稳固住这份宠爱，才能长长久久的享有。所以，人活在这世上，就总是有不间歇的妥协去协调各种关系。
　　如今后宫中，我一人独大；余下的妃嫔也都是围绕着我转，再没有碍眼的多话的，隐隐有些以前毛婕妤那种众星拱月的姿态。皇帝也并未阻止过我与娘家来往，甚至还宣了几回旨意、让萧家来人看我。只是我始终高兴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从这个孩子怀上开始，几乎每日里心情都很沉重。我想教养着公主识字懂礼数、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一辈子；我想给大皇子接到身边、日日夜夜照看着；我甚至想让皇帝册封太子，给儿子的前程路都铺平……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催着我一样。总是在说，时间不多了，不多了，你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春语捧了用金线绣好的一卷《道德经》过来，我细细读了其中一章节，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肚子大的不像样，女人生产又是鬼门关，所以内心才这么不安稳吧。说句心里面的大实话，我其实很怕死的。
　　萧劲是带着妻子一起过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变了样子，不再是我记忆中那副模样，有时候一个恍惚，我都在想：这是我亲弟弟吗？连面貌都如此陌生啊！
　　反倒是这个弟媳妇，与谢恩亲的夫人长的极为相像，令人见之不忘。两人若是站在一起，说是姐妹也有人信的。
　　“萧劲（萧谢氏）见过娴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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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的身体不太好，近日都卧病在床，她老人家总念叨着您，希望见一见您与小殿下们。”
　　“强哥儿？！”我突然发声打断他的话。只觉得心跳的太厉害，喘不过气来一般。脑子里面还乱七八糟的想着：哦，这是我弟弟啊！他小名就叫强哥儿！
　　春语扑过来扶住我，一叠声安排下去。于是请御医的请御医，通知皇帝的通知皇帝，给我打水擦拭的端着盆小跑过来。我瞧着他们面对突发事件，也能有条不紊的安排施行，竟有些隐隐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因为这次动胎气、差点流产的事情，皇帝要求我卧床静养，我便静养着没回去萧家；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打不起精神来，看什么做什么都有些厌厌的。有时候想的多了，还有些怨气无处撒：说什么做个富贵闲人？统统都是骗人的。
　　这个月月底的时候，祖母挨不住去世了。我有身孕不能去，便让公主替我去了。不是不难受不悲痛，可我确实不想去；都说不清心里面是怨的多还是痛的多。
　　我的心态，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今日有没有多陪陪你母妃？”皇帝抱着李乐，由着女儿的小手扯着他的胡须玩。
　　李乐小嘴一撅：“陪了！陪母亲吃饭、午休、散步、赏花，可是母亲总是懒洋洋的，我说个话的功夫，她就能睡着了。”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没心理准备的疼了个哆嗦：“我的好公主！就这么点胡须，你当心点。”这样下去，胡须迟早要被拽个精光。身为一条“龙”，怎么能没有龙须呢？
　　我只能尽力让自己少睡一点，皇帝带着李乐李初姐弟进来的时候，我是努力撑着眼皮、给李乐做贴身穿的小衣。若真的有什么意外，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儿了。大儿子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儿子，皇帝又这么喜爱他，只要他乖乖的，日后总不会差了去。不像女儿，还要挑选良婿，还要生儿育女，还要看儿女是不是孝顺，还要……
　　“母亲！”李乐撒脚丫子跑进来，往我怀里一扑、就开始撒娇卖痴。整个动作连贯流畅，一看就是做习惯的。
　　李劲倒腾着小短腿跟在皇帝后面，爬门槛爬半天才进来。小脸红扑扑的，眼神里面透着兴奋和跃跃欲试；只是父皇在身旁，他若也像姐姐那样扑过去母妃怀里面，肯定要被骂，回头太傅们又要给他说教、罚抄训诫。
　　我着实没想到皇帝会给李劲带过来，惊喜道：“大皇子今日不需去学习吗？”一边招呼着他过来。看着这么点大的小人儿背着手、一本正经的走过来，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初儿拜见母妃！母妃安康！”
　　“哎！快过来坐！”我怀胎十月、那么辛苦才生下的孩子，却从他出生起、就没有好好的看过几回。这么小的人儿，却每日里都要读书习字，远比萧劲小时候更刻苦的多。
　　我试着调试自己、努力高兴起来。对我而言，装个高兴的模样还是很容易的。心里流泪不流泪，跟面上高兴不高兴，完全可以分离出去，两不相干。
　　“初儿近日都学的不错，朕就作主让他放松放松几日。这几日，且让他住你这里吧。”陪你几日也好。萧娴这模样，他早就看出不对了。只是这人身体病了，还有太医来医治；心病了，他除了想法子帮忙开解，其他的也无可奈何。
　　李乐扑腾着，还知道小心翼翼的避开我的肚子。捂着小嘴，充着一副大人模样给弟弟“科普”：“母亲这肚子里面，还有着一个弟弟。你当年，也就是这般生出来的。”
　　李初点点头，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李乐瞬间更来劲了。
　　说道肚子，皇帝忍不住问道：“今日太医可有前来问诊？”这肚子大的，都能塞两个大皇子进去了。看的人心惊胆战的。
　　我知道皇帝心里想的什么，微微摇头：“太医说，孩子安好。”没什么双生子龙凤胎的，那就只可能是孩子长的过大。明明也没有进补什么，偏生这孩子就是能长的这般大？！也许等明日起床，肚子就能大的、站起来连脚尖都看不到了。
　　皇帝在这里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又要回去处理政务。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就这么突兀的喊住了他：“陛下！”
　　“陛下可否，陪妾去御花园赏赏荷花？”这是第一次，让他陪着我，而不是我陪着他。
　　“可！”
　　皇帝半扶着我，后面跟着两个孩子，忽略掉宫女太监，宛若五口之家的普通夫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