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树上有只猹

5、那个年幼无知的她

　　周遒身体猛地向前倾，他的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激动。

　　虽然他对这两件事的关联性有所猜测，但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答案。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方向。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昨天下午我朋友帮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我就刚好想起一些事。现在的情况，跟当年有几分相似。”

　　“我不知道你们在别的地方发现的案件是不是也是这个情况，但是我们学校这次……几乎是当年的翻版。”路任嘉握住水杯的手紧了紧，她的目光向下，像是在看些什么，又什么都没看见。

　　“那次事件被人为消除，并设置成机密文件了，我们只知道在十二年前在远清市发生过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牵连甚广的连环死亡案件，但具体是怎样我们并不清楚。如果方便的话，麻烦陆小姐能否为我们简单说明一下。”山曾歌暗地里松了口气，随后拿起纸笔，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我记事比较早，大概一岁多就开始记事，我上网查过，可能是超忆症。但我并不是将每一件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小孩子还容易将现实和梦境弄混。所以，我并不能确保，我说的跟当年所发生的一模一样。”

　　“说起来，当年那起案件，距离现在好像刚好十二年。而第一起自杀案的受害者，是一对夫妻中的丈夫。”

　　幼年时的路任嘉，其实是个天生阴阳眼，因为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又总说一些很可怕的话，同龄人大多数都怕她，幼儿园的大人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在犯嘀咕。没过多久，林辉就没有再让她去上学。

　　不用再上幼儿园后，她每天不是在家里看电视，就是跟着胆子大，年龄也大她好几岁的小男孩们爬山抓昆虫，下水摸龙虾。当然，作为一个长相格外可爱，衣着十分光鲜的小萝莉，那些已经有了朦胧审美意识的小男孩们自然不会让她去碰那些长相可怖的昆虫，他们去玩，都是他们在那里找，路任嘉跟在后面喊666.

　　但实际上，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不能参与其中，是件非常无聊的事，因此她不怎么喜欢和他们一起去玩。但他们找她去玩时，她都会答应。

　　因为他们身边，总能看到很多很有趣的东西，比起跟那群只会玩虫子的家伙们玩儿，观察那些东西更有意思。

　　跟在他们身后的时间一长，她发现，每次都能看见各种各样长相奇怪的阿飘跟在他们身边，或慈眉善目或凶神恶煞，有的想要害死他们，有的则是拼命的在保护他们。

　　那群想要害死他们的阿飘，会因为他们改变玩耍的地方而改变，而那些保护他们的，则一直都是同一批。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些一直在保护他们的，是他们那些尚未转世或无法转世的亲人。

　　当然了，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都不知原因的无法靠近和伤害她。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她从小对鬼灵这些东西没有基本的认知，也没有任何正常人应该有的敬畏。

　　这也就导致了，当年那件事的发生。

　　当年她所经历的事不过是他们口中的特大案件的一部分，甚至很多当年的人的人都不知道它的发生，但就是那件事，改变了她之后的命运，让她从一个乖巧懂事，人见人爱的孩子，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不是刚来到这里就遇见了王裳和赵环燕，她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她也不敢想象。

　　记忆中，第一次遇见那人的地方，是在她母亲家的祖坟附近。因为最近频发的死人事件，住在附近的人都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是自己。于是她家里人一合计，正好上山拜拜老祖宗，求老祖宗保佑，顺便也给他们修修坟。

　　本来林辉不想让她去，但祭祖这事儿非同小可，林辉没办法，只好带着她，想着到时候自己看紧点就没事了。

　　但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他们上山祭祖那天，正好遇见另一拨人从山上下来，林辉认得他们，就是前面那个村的一户人家，几天前他们家的大闺女被发现在山坡上自杀了。

　　林辉那边的人当时脸色就不好了，可都已经到了半山腰，又不能在祖宗眼皮子底下打道回府，思来想去，他们只好侧身让路，等那些人走后不停拍打衣服，暗道晦气。

　　而跟在他们身边的路任嘉，则是直勾勾地盯着路边一棵大树下的绿荫，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因为被那群从山上下来的人吸引走了注意力，林辉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女儿的不正常，等她再将视线转回到路任嘉身上的时候，她已经将视线收了回来，半低着头，看上去格外乖巧。

　　就那样他们上了山，一群青壮年开始修整坟茔，其他人则是将用来上坟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摆放好，而年纪过幼的路任嘉则蹲在离他们不远的空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野草。

　　就在这时，一道男音响起，“你看上去好像很没精神，是觉得无聊了吗？”

　　路任嘉抬头看去，一个大白天穿着一身黑，长得格外好看的男人正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亲切的邻家叔叔。

　　她回头看了眼林辉，发现她正背对着自己跟其他人说话，而自己的表姐表哥正在相互打闹，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里。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明明外公他们早就不在这里了。”

　　“这里只有一些孤零零的‘人’在飘来飘去，他们还会偷其他‘人’的‘吃的’，我们给外公他们准备的这些，他们根本吃不到，还会被其他‘人’给偷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路任嘉嘟囔着嘴，小声说道，上次她悄咪咪地问林辉这个问题，结果被她狠狠的揍了一顿，从此她再也没有问过。

　　“他们虽然不在这里，但他们还是能够看到听到，并感知到你们的心意。至于那些能被偷走的‘食物’，本来就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准备的。他们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祭拜，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那个人看向她的目光很柔和，他半蹲下来，与路任嘉平视，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路任嘉歪了歪小脑袋，一脸不解，“为什么很可怜，可怜是什么？是说他们很孤独吗？”

　　那人似乎被哽到，他顿了一下，随后又笑着继续说道：“对呀，活着的人不记得他们，死了的‘人’也不屑与他们为伍，他们没有力量也无法投胎，只能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四处飘荡，直到消失的那天。”

　　“他们很孤独，也很可怜。”

　　“但是，但是他们中也有坏‘人’呀，林飞哥就是被他们拖下水害死的，还有小灰。”

　　“坏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可怜……唔，可怜也是他们活该。”

　　路任嘉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嘟着嘴，看上去很可爱。那人一时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嫩嫩的，软软的，热乎乎的。

　　手感真好，他精神有些放松，又摸了摸路任嘉的小爪子和小肚腩，这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手感啊，果真活的才好，这捏起来，真棒，他感叹道。

　　看着面前这个好看的叔叔一秒变成怪叔叔，路任嘉面露警惕，一爪子拍到他的手上，转身就想跑去找林辉。

　　那人当然不会让她如愿，只见他单手摁住路任嘉的肩膀，一脸无奈道：“叔叔不是坏人，叔叔只是很久没有看见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一时没忍住……你别哭，别哭啊，给你糖糖吃好不好。”

　　路任嘉吸吸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随后态度坚决地摆了摆手，一抽一抽地说道：“不，不要，我妈，我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给的东西。”

　　那人一脸苦恼，声音也有些委屈，问道：“那叔叔该怎么办啊，叔叔很喜欢你，不想看到你哭。”

　　大概是感觉到面前人没有恶意，路任嘉很快便放松了下来，她不自觉地捏起自己软乎乎的手，看上去有些害羞。

　　“那叔叔能给我讲故事吗，妈妈他们都看不见，白叔叔他们虽然看得见，但从来都不肯跟我讲那些故事，而且还总是让我远离他们，还要假装看不到。但是我，我不懂，我做不到……”

　　说着说着她就情绪低落了下来，那人弯了弯眼睛，柔声道：“好呀，但是叔叔现在有事情要去做，没有办法给你讲故事。这样吧，我让手下的一个叔叔跟在你身边，等你回去后，想要见我了，就跟那个叔叔说，我立马就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嗯嗯！”路任嘉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些什么，挠了挠头，小声问道，“那个，叔叔……我，我叫路任嘉，你，你叫什么呀？妈妈说，朋友之间要互通姓名的。”

　　林辉：我没说过！

　　那人假装没看出她的小心思，依旧笑呵呵地说道：“那你要记住，叔叔叫巫庭昀，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啊，你妈妈看过来了，快过去吧，别让她担心。”

　　看到林辉转过身像这边看来，巫庭昀又伸出手捏了捏路任嘉的脸，随后站直身体，冲林辉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唔……那巫叔叔再见！注意安全！”

　　路任嘉呆呆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脸，冲巫庭昀的背影挥了挥手，一转头，就看见林辉一脸严肃站在自己身后。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不，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遇见陌生人主动搭话要喊你，不能给陌生人摸脸脸。”

　　林辉：……最后一个我没说。

　　她蹲下来，双手捏住路任嘉的脸，看上去有些生气，“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我……那个叔叔长得很好看，不像是坏人。而且，而且我没吃他给的东西。”路任嘉看上去又害怕又委屈，她攥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快要被吓得哭出来。

　　小时候的路任嘉，因为周围环境安全，每个人都对她很好，所以她很容易就会相信别人的话，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警戒心。而她又一直没遇到什么大事，林辉也就没有在意这件事，但现在，她似乎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看到她这副模样，林辉想要开口训她，又听见其他人在喊他们，于是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警告地说道：“现在跟着我去给你外公他们磕头，别再给我作妖，等回去我再收拾你。”

　　路任嘉垂着头，眼眶微微泛红，但她使劲吸了吸鼻子，硬是没有哭出来。

　　看到林辉向那边走去，她赶紧迈开小短腿，啪唧啪唧地小跑着跟在后面，生怕林辉丢掉她。

　　等祭拜结束回家，路任嘉一直揣揣不安，安安分分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电视，生怕林辉忽然想起来，转过头打她一顿。

　　林辉脾气不好，每次路任嘉不小心惹她生气，就会换来一顿暴揍，路任嘉哭得越惨，她打得越重，如果有人拦着，她就连拦着的人一起打。所以从小到大，路任嘉都很怕她，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她会为什么生气，又会为什么把她打一顿。

　　但这次显然她不记得了，或者说，她暂时有事，顾不上收拾她。路任嘉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怎样，但暗地里还是松了口气。

　　巫庭昀说会排自己手下的一个叔叔过来，但过了好几天，路任嘉都没有看见有人来。她也没有感到沮丧，毕竟最近特殊时期。

　　因为最近频发的有人自杀，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吓人，路任嘉也被禁了足，为了安全，林辉还特地请住在他们家隔壁的白家人过来，给她的房间布置了些东西，那些玩意儿路任嘉一个也不认识。

　　林辉不让她出去，她也就乖乖的呆在屋子里，可能因为天生喜欢安静，她也没觉得不适应，只是偶尔觉得无聊了，就偷偷帮家里人洗洗盘子擦擦桌子，这一行为让他们家的玻璃制品数量急剧减少。

　　没办法嘛，手小，玻璃滑，握不住。

　　原本路任嘉以为会一直这样到外面的风波停息，但没想到有一天林辉忽然找到她，脸色深沉地问道：“那天找你的叔叔后来又找过你吗？”

　　路任嘉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林辉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又开口道：“没有就好，你在家里好好呆着，那也不许去知道吗，就算你哥你姐叫你出去玩也不准去，听明白了吗？”

　　路任嘉继续点头，林辉满意的捏了下她的脸，随后拿起包，准备出门，“我去你雷婶家打牌，晚上回来，锅里有饭记得自己吃。”

　　“哦。”

　　看着林辉头也不回地出去，路任嘉有些闷闷不乐。已经好几天了，她都不准她出去，就像关犯人一样把她关在家里，也根本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感受。

　　电视上依旧在放自己看不懂的东西，路任嘉心底忽然涌出一股火气，她从窗户口往外看了眼，林辉早已没了身影，她从桌上拿了张卫生纸擤了擤鼻涕，拿上钥匙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就在她跑出院子，又贴着墙离开白家人所能看到的范围后，她甩起胳膊疯狂向村外不远的一座小山冲去，那上面有几个很好的‘人’，以前帮过迷路了的她，也受过她不成样的拜祭。

　　就在她刚跑到山脚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时候，一个手掌落到了她的头上，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丫头，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你妈妈呢？”

　　路任嘉一怔，抬起头看了眼摸自己头的人是谁，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我，我妈不在，我偷跑出来的。”
　　巫庭昀挑眉，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快回去，不然你家里人要担心了。”

　　“他们一直把我关在屋子里，说什么让我乖乖听话让我好好在屋子里呆着，但是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们根本不管我会不会无聊会不会害怕，只会让我乖乖听话。”

　　越说路任嘉越觉得委屈，眼里的小豆子不停的往下掉。她抬起手擦了擦，可根本止不住。

　　“叔叔不是让我手下的‘人’去陪你了吗，你没有看见？”

　　“没有，叔叔你说的是，那——样的人吗？我家隔壁的白叔叔一家很厉害的，他在我家弄了些东西，那种‘人’是无法靠近我家的。”

　　巫庭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看来，倒是我疏忽了。”

　　“那你想回家吗，如果暂时不想的话，跟着叔叔去转转，怎么样？”他笑眯眯地，看上去像极了在谋划些什么的老狐狸。

　　但路任嘉看不出这些，她一个劲地点头，没有在意自己哭红了的眼睛，便开心的笑了起来。巫庭昀眼角下压，拿出纸巾，替她擦了擦脸。

　　“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擦一擦好多了。不过你想跟着叔叔去玩，这么直接走可不行，还是要跟你父母打招呼的。”

　　“那，那还要回去吗……”

　　路任嘉看上去并不乐意，巫庭昀显然看出这一点，他随手一招，一团看不清模样的黑影陡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不用，让叔叔的手下去通知一声，留个字条什么的就行。不过我可告诉你，跟叔叔出去可是要好几天才能回家的，还去吗？”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路任嘉有些犹豫，她从来都没有独自离开林辉超过一天，但想到林辉之前的态度，又想到就算自己回去了，也免不了一顿打骂，顿时觉得又害怕又委屈。

　　她抬起头看着正在低头看她的巫庭昀，他的笑容很温和，眼里都是对自己的关怀。他的手掌宽大，虽然有点糙，但很暖和。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来自他的一丝一毫的恶意。

　　别看她呆呆傻傻容易相信人，但她对别人的情绪的感知堪称雷达，虽然很多时候也不知道别人那样原因就是了。

　　想到这些，她紧咬下唇，点了点头。

　　巫庭昀的笑容更大了。

　　“那说好了哦，叔叔这就让人去送信。不过在叔叔身边很危险，你可要跟紧我，不然我保护不到你。”

　　“嗯！”

　　她坚定地点头，巫庭昀弯腰抱起她，慢慢悠悠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而黑影在目送他们离开后，便快速的向路任嘉来时的方向擒去。

　　那时的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一时任性所作出的决定，竟会从此改变自己，和那些与她亲近的人的命运。

　　而她之后所遭遇的种种，说到底，不过是在还债罢了。

　　还命中注定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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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怎么看怎么觉得……路有点欠
emmmmm我什么都不知道。
拒绝谈人生，我是个好孩子（乖巧跪坐）
求收藏嘤嘤嘤，你们为什么不跟我缩话嘤嘤嘤……
谢谢小可爱网瘾少女的指正嗷！才发现把十二打成了二十emmmmmm，明明上面还说是十二年前的案件，下面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