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之后》无良大学生

3、第 3 章

　　下午我回到寝室，王大头果然不负人模狗样这个成语，桌上的酸奶与蛋糕连包装盒都不见踪影。此时大头正躺床上看焦点访谈，这点他是受我影响。自从我不畏生死，立志考公后，每天央视新闻联播是必看的节目。他一个考研的比我还关心国家政策，有一段时间开口闭口就是什么政治经济文化一体、拒绝多边经济单边化，总之说话风格大变，吓得我们以为他也深入民族文化的探索，认识到有舍有得肯去为党献身为人民谋福利。自我说我有意向做人民公仆，每次从校门口大排档喝酒回来，王大头都叫我背校门口横幅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搞得我每次喝多都不敢在校门口吐。以前那横幅没引人注目，校门口旁边的树一周不知道施肥几次，甚至一有机会就帮人洗车。如今三年过去了，校门口的树长得那般粗壮，以及门口旁边经常停几个月没人敢去动的车，车轮异常干净，大概都有我不少功劳。
　　王大头腾起身子，打了个哈欠，可能是觉没补够就先补国家经济建设知识这等大事的缘故。为何说是国家大事，不能说国家小事；大头说，国家是无数个小家的家，国家之事关乎国中个人的荣辱，个体家庭贫困或富裕、苦难或幸福，民族的兴衰。国家事是大家事，大家大家大大家之事才是国家事。国家之事于个人大家俱无小事。我觉得他思想觉悟挺高，感慨说：“大头，你思想觉悟这么高，幸亏你是考研不考公。”
　　他问：“思想觉悟高怎么就考不得公职人员？”
　　我说：“不是考不得，是不合适。思想觉悟太高容易跳出规章制度，好事成坏事。你见新闻报道时是报道哪个领导思想觉悟高做事特别有一套，而不是说踏实肯干落实好上面的政策的？”
　　王大头听了吓一跳：“你这样说倒也像是这么一回事，以前没发觉啊。”
　　我说：“唬你呢……没这点思想觉悟你连考公的门槛都达不到。”
　　王大头又吃一惊：“都是这么一回事啊，到底是哪一回事？”
　　我说：“我瞎说，自己都没想明白呢。”
　　大头反将我一军说：“那你面试难过了，自己都说不服自己，怎么说服面试官。”
　　王大头又打了个哈欠，大伸懒腰起床。起床时不忘脚蹬一下床板，以表示自己的生活蒸蒸日上。
　　我笑说：“下午了，这蹬几声床板还有意思？别把床板蹬塌了。”
　　大头说：“你不懂，你连骗自己都不懂。早起蹬床板是真意思，中午起是意思意思，现在是假意思。”
　　我说：“你这是几个意思，假意思？”
　　他哈哈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哥们晚上学习效率高，怎么样，晚上喝点小酒去？”
　　我暗想：王大头的日子果然蒸蒸日上。再仔细斟酌他说的“你不懂，你连骗自己都不懂”，顿时让我心慌。
　　我扔过一支烟，他顺手接着点起来，问：“晚上要不要去喝酒啊？”
　　我说：“没劲，不去！”
　　他自己埋头抽着烟，没再说话，抽完他作势要往地上踩烟头，我一惊，“去去去，不喝大是孙子。”
　　而我和王大头经常都做孙子，因为他经常喝大，我一般不喝大。
　　王大头做事向来顺势而为，这次把伸出来的腿再收回去的逆腿而为事件让我大感意外。我说：“耍花招？还以为你失恋了。”
　　他捶胸顿足道：“就他娘的差一点，要不是你说去我今晚就失恋了。那女的最近好像勾搭上了一个家里豪车比我们家起房子用的砖头还多……不对不对，是那渣男先勾搭她。”
　　我又点起一支烟，说：“没那么夸张吧，我家好几层楼呢。不过那男的家里要是真这么有钱，这烟头你还是踩吧。”我把烟头踢过去。
　　他想了想，不说话，我又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渣男？”
　　大头说：“哪能不知道，他经常在那辆蓝色玛莎拉蒂引擎盖上卖饮料。”
　　我说：“你看见了？”
　　他说：“没，但学校都传遍了。”
　　我肯定地点点头：“那应该是真的。”大头也跟着点点头，一时间还陷入沉思。
　　见他满脸失望，极度伤春悲秋，我小心翼翼说：“这烟头踩不踩？”
　　他深吸一口烟，没能一吐为快反而咳了两声道：“脚都提起来了，不踩不够意思。今晚我就去和宋颜颜摊牌，说我喜欢她。”
　　王大头总是喜欢把告白说成摊牌，不过想想的确就是那么一回事。
　　我说：“那先踩掉这烟头。”
　　他一脸坚毅，有死刑犯临刑前的临危不惧视死如归，也有点破釜沉舟的味道。他说：“好！”
　　见他又往地上丢一个烟头，连踩两个烟头，我赶紧拦住，道：“你疯啦！下一次还没开始呢。”
　　他摇摇头苦着脸笑说：“这次爱得比较深……”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了前些天大头还向我讨教经验那欢乐的日子。他忽然想起什么事，大拍脑袋道：“刚才竹溪找你了，差点忘记跟你说。”
　　我丢掉已经抽不出味道的香烟，拍他脑袋道：“你是认真的？”
　　他说：“那早上桌上的牛奶和面包是怎么来的，这三年你没主动买过早餐啊。”
　　我捡起地上刚丢的烟，深吸两口说：“宋颜颜和那男的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你别去参合了。”
　　大头道：“竹溪和你分手是对的，她那么优秀，放手是应该的，会有更好的人在等着她。”
　　我说：“你说这会天都黑了，宋颜颜跟那男的是在那辆玛莎拉蒂上做运动呢，还是在酒店里健身？”
　　他又道：“竹溪啥都好，就是跟个傻逼谈了一场恋爱，你说这会不会成她人生的污点？”
　　“大头喝酒去，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晚回校门口记得倒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走到走廊里，楼道的灯还没开，我想是不是门卫阿姨和保安大叔还在校园里的茶人码头谈恋爱忘记了我们这群需要些许光明的大学生。漆黑的楼道里不时传来刺耳的脚步声，我们俩人小心摸着扶梯下楼。下到二楼，一股浓重的香水味刺入鼻尖，要是以往王大头肯定会说，闻这香水，这女的价钱绝对不低。他这次没说话，如同沉默在脚下的那俩烟头。
　　王大头这人对恋爱很有原则，甚至执着，他总喜欢那些一眼看上去他配不上的女孩子。我有时候很佩服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大头，他从小开始暗恋过那么多女孩，纵是十几年间都颗粒无收，依然兢兢业业坚守在暗恋的岗位上不逾矩，也唯有失恋的那天才变成明恋。我想火山的喷涌力爆发力也比不过他对爱情的热情。
　　走到宿舍楼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这东边的沿海城市，夜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校园里昼伏夜出的学生很多，以前高中时期规规矩矩的，十点半准时入睡，现在是不是因为半只脚踏入社会，也有模有样学某些职业的人一样，喜欢夜间活动。我那时感叹说，这大学生生活有反常态啊？大头说：“你傻啊，都半根腿踏入染缸了，夜间都不出门城市里那些会所不得都倒闭。”我低头表示，那国家经济得倒退。
　　嘈杂的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一张张脸都兴奋无比，但看起来都很陌生，认不出几副熟悉的面孔，仿佛这校园是空荡的，只有校园里的路灯是真实的。抬头望着路灯，灯光映在脸上，像似抹了一层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低下头沉思，路灯照住整个身子，才发现不是脸上抹了什么虚无的东西，而是整个身体被什么束缚住了。我努力挣扎起来，在别人异样眼光中，我仿佛看到自己是个神经病。我继续往前走着，不敢再挣扎，我怕被束缚住，但更怕那种陌生而犀利的眼神。
　　王大头和身边一些低头路过的路人一样，玩着手机，偶尔愁眉不展，但偶尔也会嘴角上扬露出笑容。走了一段路后，大头收起手机兴奋地对我说：“过风，我约到人了。”
　　我问：“你有宋颜颜的手机号码？”
　　大头嘻嘻笑说：“我有她舍友的手机号码。”
　　沉默一会后他又说：“不过她不在，我叫她舍友转告她一会在东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