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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学校东门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夜市,整条街都是烧烤大排档以及各地小吃。别看一些夜市大排档的老板是小学或初中就辍学,但骨子里的“文化”是一些读过大学的老板所比不了的。我在这条街的大排档遇到过一个对学生算无遗策的老板——只要你敢在他那里吃东西喝酒,甭管你喝没喝醉,反正你要砍价,那就是砍他们老命;你敢讲道理,烧烤摊是联盟经济,那干脆人也别想走。菜品价格写在那里,吃多少东西客人说了算,算多少钱看老板心情说了算。有人问,那菜品的价格干什么用?摆在那让客人看呗。当然,大学三年为止,我也只遇到一次这样的事。
      由于学校门口要开通二号线地铁的缘故,说要撤掉夜市,一语惊起千层浪,各大老板们闹得满街风云,学校里的学生也是一顿鸡飞狗跳,生怕撤掉夜市也就撤掉了学校的“酒文化”。按道理说,“酒文化”应当是给政策让路的,奈何“酒文化”里有学生的梨花带雨,还有各大老板们的血汗,搬迁只是雷大雨滴小,三个月后才磨磨蹭蹭搬到几十米远的地方。在地铁站四周,不少老板们更是挖空心思无孔不入,引得周围的苍蝇都跟着多起来。若不是周围有施工人员立着建地铁的牌子,我还以为所谓建地铁其实是挖垃圾场。不过按此进度,我在有校之年怕是无缘搭上学校二号线的地铁了。这样也好,至少学校门口的“酒文化”又多存活了几年。
      夜市说是一条街,其实面积不大,只是人挤人才感觉夜市大了点。夜市的灯光一片橙黄,照射在满地的空酒瓶上,倒感觉这空酒瓶不像是垃圾了。毕竟垃圾堆就那么几堆,空酒瓶满地都是。空酒瓶似乎要与灯光誓不罢休,灯光之处必有酒瓶,灯光未达之处,它也先行一步,灯光只能望其项背,以导致灯泡都显得劣质些。老板们尽管文化底蕴不差,但对算账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对处理垃圾这方面显然也爱莫能助力不能及,便潦草打算,还是交给早上的环卫工人划算。
      我与王大头也是养一方水土的一员,养垃圾我们自然不可能鹤立鸡群甘落下风,也是一阵随波逐流。
      我和王大头都不太喜欢闹腾,就选了一家生意比老板脸色还难看的夜宵摊。
      这家夜宵摊经营惨淡的原因,倒不是老板人多难看,而是特色过于鲜明。夜宵摊前摆着一块牌子,上面是“喝不了半箱老百威,恕不接待”。我们那会取笑老板说:“别的夜宵摊是来即是客,你他娘的是只捞漏网之鱼啊!”
      老板指了指那个“半”,说:“看见那个‘半’字没有,上面那横比下面那横长,你知道为什么?那是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抓到的‘一’字改成的。”
      这家夜宵摊,我们是回头客,而且是熟客。老板老远望见我们就直接提了两箱老百威出来大摆着;要是手上拿俩筷子,势必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敲锣打鼓。
      夜宵摊的老板姓龚,我们叫他老龚。老龚未婚,以前谣言说他在谈一任异地女朋友,具体如何尚未可知,好在现在通讯发达,可以隔着手机谈恋爱。要往前几十年只能隔着一张信纸,那更加可悲,还好书信鞭长不及的能力有手机的监测能力作补充。前段时间聚蚊成雷传出老龚那一两年没碰面的女友怀了他孩子,我们对老龚已然高山仰止,纷纷奉劝他改名为老爸。看来手机的监测能力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夜宵摊前走过的小姑娘,听见我们一口一个老龚叫的,有些吓得花容失色,有些更甚,吓得无容也失色,怕是见过男人占女人便宜,也见过女人占男人便宜,就没见过男人占男人便宜。老龚是个实在的生意人,手上还提着烧菜的锅就连忙出来招揽道:“小妹别走嘛,过来坐。”
      眼见小姑娘一路波涛汹涌跑远,大头说:“赶紧烧菜去,都把小姑娘吓得穿吊带都吊不住了。”
      老龚一脸委屈,大头又说:“要是她们回过头来占你便宜叫你老龚你咋办?”
      老龚拿炒铲拍烧菜锅道:“那可不行!俺没娶媳妇呢。”随之炒了会菜又回过头说:“要是她们不那么明目张胆,私底下偷偷跟我说那也是允许滴,嘿嘿。”
      大头说:“你看男人也还是男人。”
      老龚疑问道:“啥子叫男人也是男人?你们大学生真牛逼,明明是几个没上高中前我就能认全的字,楞是被你们绕来绕去把我都弄糊涂了。”
      大头骂说:“炒菜去,三分钟还不上过风的本命菜就把你那牌子砸了。”
      老龚用头挡住那个“喝不了半箱老百威,恕不招待”的牌子,赶紧求饶。老龚炒菜的姿势极是妖娆,不能用文人墨客写字龙飞凤舞作比喻,得是与夜店里那些跳钢管舞的小妹作比喻,否则那“骚气”不够浓。
      老龚炒完一个菜满头大汗,像是跑不了四百米的我跑了八百米,大概炒菜本身没花多少力气,力气都花在那几个邪里邪气的动作上了。他龇牙咧嘴道:“小闻的本命菜来啦……”
      我问老龚:“怎么炒了这么一大盆空心菜?”
      老龚指了指大头,表示是大头点的。大头说:“让你多吃点本命菜看能不能堵住你这张破嘴……”
      喝酒的时候,王大头一只手在桌下玩手机,很是神秘,脸色更是风云莫测,不知是晴是雨;偶尔收起手机才跟我干一杯酒,搞得我和老龚脚旁一亩三分地上已经各躺着十个空瓶,他五个不到。
      我抬头望着夜市中的星火灯光,眼中的夜空逐渐深邃,夜色却不撩人也不解情意。一片空寂中夹着几声喧嚣,让人烦躁。好在还有酒和烟能抚慰人的心灵。点起烟,手指晃荡着指间的香烟,烟雾也有条不紊跟着手指晃动而缭绕着。我忽然想起,有一次也是此情此景但为何却非此意,才记起来是眼前还缺了一张熟悉的脸。我甩掉一丝丝不该有的念头,看向抱着手机的大头,发现大头正对我笑。
      他说:“在想什么呢?让我猜一猜啊你是在眺望远方还是在回忆过去……”
      我说:“你别瞎猜,我在想对面那男的怎么长得那么像女人。”
      大头顺着我的目光望去,道:“这女的怎么那么像男人。”
      老龚不甘示弱,更是站起身,顺着我们的视线走过去,我们都怕老龚为了验证我们说的话谁对而去掀人短裙。老龚面相虽然不正经,但为人还挺正经,隔两三米远绕了那桌子两圈,眼睛大不会直看,一直用余光盯紧,生怕错漏掉能判断这人性别的依据。绕了两圈,老龚回来一直摇头。
      大头问:“像男人还是像女人?”
      我问:“是男人还是女人?”
      老龚还是摇头,眼睛终于破世俗桎梏,直盯那个人,说:“这人肯定是个大学生。”
      我望向那人,短发齐耳,着装虽有短裙在下但上身仍雌雄难辨,嘴唇和指甲大红大紫,面相方方正正属男人,声音娇娇滴滴像女人,整个人还偏偏散发青春朝气。我想要是当年刚从军的花木兰为了不让同事分清自己是雌雄而套上这装扮会不会还有后续发生的故事。我拍拍胸口,还好当年还没产生突破人性别的化妆技术,否则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又得浅一些。我问老龚:“你怎么肯定这人是大学生?辨别男女容易些你都辨别不出来呢。我不信,他(她)连是男是女的身份都不让你猜着,还能让你知道他(她)是大学生?”
      老龚说:“你去转两圈你也辨不出来。不过判断他(她)是不是大学生就简单多了。你看看现在除了你们这些大学生有时间把自己搞成不男不女的文艺范,谁有那闲时间。”
      我说:“高中生呢?”
      老龚说:“先不说你有没有见过面相这么成熟的高中生,你欺负我没读完高中是不是?不知道高中生要高考?何况高中你要敢这样子打扮,校门口保安就敢把你打半死。”
      大头认为老龚这话没法信服,又找不出原因,便说:“说不定是小学生呢。”
      老龚说:“个个都是小学六年义务教育,就你他妈的二十六年义务教育是不是?”
      大头不敢相信道:“你他妈的都接受过六年义务教育,那人怎么就不可能接受二十六年义务教育!”
      我看着老龚摸摸自己的脸,发觉大头虽然反驳得无道理,但却能反驳得让老龚觉得有道理。
      老龚摸着自己的脸有些丧气,不再言语,而是转身去炒菜。我说:“大头,你这算不算是对老龚人身攻击?”
      大头还没从那人是男是女走出来呢,自己喝了一杯酒道:“我今晚一定要知道这人到底是男是女。”随后他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老龚怎么了?”
      我说,老龚去炒菜了。
      他说:“老龚本来就是炒菜的啊……”
      我又喝了一杯酒,望向修地铁旁的公路,发现学校的保安大叔正在客串交警的工作维持学校百米周围的交通。上班族们上下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这会已经到了一天之中校门口最繁忙的“酒文化”高峰期。原来大家都这么忙。
      已经到了十月份中旬,榕城还是没彻底凉起来,偶尔反反复复几天又把人架在烧烤架上过日子。学校公路两旁的树不见往日高高在上的神气,因为修地铁,只见满地的残骸被肢解。望向稠密热闹的人群,除了树和我散发着秋天的气息,空气和其他人一概还过着夏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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