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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暮春初夏的某个清晨,一队朱漆金轮的马车整肃而华丽地缓缓驶出了禁宫的侧门,向外城的一座豪宅驶去。这队车队非常长,第一辆已经出了朱雀街,最后一辆还在禁宫里没开始出发。
      这没出发的最后一辆车停在名为鹳垤殿的宫阙之前,殿前各种奇花异木丛生,却又修剪的整齐好看。院子的正门正打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正殿已经搬了个一干二净,只剩四面粉墙。
      一大群人围在院子里,正是这宫苑之中的贵妇们。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是正要登车出宫的皇四子广陵郡王冷辰。
      冷辰十一岁丧母,因为父皇宠爱并没有被交给哪位妃嫔代管,而是一直被皇帝养在自己身边,所以此时在场的宫妇们也不过是走个过程,并不是真的有多少话要叮嘱这个“长大成人了的儿子”。再说有一部分的嫔妃还没有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大。
      冷辰慢慢地抬起那只穿着鹿皮锡扣猎靴的长腿,踩着跪在地上以背为梯的小厮登上马车的踏板,然后钻进车里,探出个头向众人道别。
      长皇子之母,宫中资历最老的皇妃赤氏走上前往他的车窗框上挂了一支做的惟妙惟肖的金雕柳枝,道:“皇四子此去便要独立生活,定不可荒废奢靡,专横无度,需时时警醒,爱惜身体,好好成就一番功业才是。”
      冷辰在心里翻了几十个白眼,对这种急虚情假意又毫无意义的话他是在是无言以对,面上却端着笑道:“惠妃娘子教训的是,臣谨记在心。”
      他现在心里惦记的根本不在这里,他在想的是住在相隔不远处寒溪馆里的北冥冷筝。
      冷筝被手脚上的寒溪银铐束缚在寒溪馆的那方寸之间,也不能来给冷辰送行。虽然昨天冷辰去蹭饭蹭床事已经和他道过别,但现在真要乘车出宫离开自己住了十六年的宫殿,冷辰却又想起了不能出现在场的朋友冷筝。
      冷辰喜欢和冷筝一起睡。冷筝体质极阴,四季都像冰一样凉凉的,可他偏要盖着三四层被子睡觉。身子紧贴着着这个冰块,身上却盖着厚厚一堆被子,那种冰火两重天……冷尘不得不承认,他对北冥那张黄花梨雕鲲大床有点上瘾的意思了。
      冷筝……一点舍不得自己出宫的意思也没有。
      冷辰和众人挥手道别,然后坐回车里,由着它摇摇摆摆地载着自己往出宫的方向驶去。
      也是,大男人家的,搬个家而已,又不是从此就不再见了。再说自己这次出了宫以后就得开始着手干大事了,哪里有闲工夫感伤矫情这些。
      这么想定了,他也就不再纠结,开始思考从哪里下手征粮。
      等到第二天冷辰安顿好了来庆贺乔迁(或者来看他笑话)的诸人,赶到户部去看征粮一事的进展时,结果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先前说总定额五千二百万石的粮食连半额也不够,冷辰以为有就是征了二千二三石,可没想到这个“不到半数”和他所想象的“不够半数”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征粮已经开始三个月,上上下下才只征了一千三百二十七石粮,还算上了几个征粮官自己抵在里面的家产!
      冷辰有点咬牙切齿,这些人拿着官中的俸禄都干什么了。毫不介意上一位征粮官是自己损友游秒的爹,皇四子毫无形象地在自己心里把游安的祖先骂了个遍。
      户部侍郎听说这个新上任的皇子来了,急匆匆地从屋里窜出来迎接。
      户部侍郎名叫季思贤,字君荇,这家伙长得有一点猥琐,办事理政却是一把好手,尤其精通计算,据说他能同时打十三个算盘算上万两的大笔收支。
      “广陵王,现在情况就是如此,您看着下一步该如何?”季思贤不仅长的奇怪,为人处事也很奇怪。他倒是也不看人,对谁都是就事论事,公事公办的样子;轮到私人关系,他却谁也不理,和谁也没点交情。看到冷辰,他也半点客套场面话也没有,直奔主题。
      冷辰是个快人,倒是也喜欢季思贤这直接的表达方式。他也就依着对方的节奏问道:“下一步?我看现在这也可以说是一步都没走了。现在户部指定征粮的大户征了几户了?”
      季思贤是没见过像冷辰这样跟上自己的节奏,半点不客套的人,大有“酒逢知己”要大干一场的感觉,于是马上道:“几乎没征几户,现在这点儿还是从不知道哪的所谓‘富户’那儿弄来的。”
      冷辰坐在户部大堂里,也不在意来来往往的小官员们,也不问户部尚书哪去了,只是和坐在自家大堂一样下令道:“那把名单拿给我看一眼,咱今天就去会会这单子上前五名大家,我倒要看看我这郡王的面子他们敢不敢拂。”
      季思贤闻言立即从椅子上蹦起来,对着冷辰随便鞠了一躬说了一声“是”,两步并做一步的跑到架子上翻找起来。
      真是……季思贤想,以前那粮官都是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不急,咱先从好下手的人开始下手,迫不得已了在去动那些硬骨头。”还没有谁向这位年轻的皇子一样一上任就捡“硬骨头”上的呢。
      这下可算有救了……季思贤激动地想着。
      冷辰坐在椅子上却远没季思贤那么激动。粮比他想的要少,也就等于他要征得的粮更多了,时间也更紧。如何说服那些盘根错节的大家掏出粮食还心甘情愿不会记恨自己,实在是个难题。
      冷辰不由地揪了揪自己的眉心。
      ……大旱……要是能在水上做做文章就好了……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冷辰于是先把水的问题丢到一边,接过季思贤递上来的名单,转而开始研究从谁下手。
      季思贤看他沉闷不语,于是上前指着名单道:“广陵王,名单上前五户里除了游氏是上任粮官游大人自家以外,都还没有征到。这另外四家,也基本都是四大家族的分支,富是富,要粮也有,就是势力太庞杂,不好下手。”
      “哼,势力再大,还大得过皇家吗?”冷辰不以为然,心想,北冥都管我叫哥,四大家族算得了哪根葱?
      “行了,你统计统计户部有多少可用的钱,再算一算现在已经征得的粮够济几地的灾民。先把已有的拨下去,能救一批先救一批。我去会会这‘榜首’蔡邑何氏。”
      冷辰把桌上已经半冷的茶端起来一口喝掉,抬脚要走出院门。
      想了想,他又回身吩咐小厮道:“拂棋,你回家一趟,管兴业要咱们庄子上的账本,看看还有多少屯粮。”
      在晋朝,每一个贵族世家包括皇帝、后妃、皇子甚至北冥在内都拥有自己的田庄,而且依据地位身份的不同,田庄的面积、位置、优劣也有不同。
      冷辰身为皇帝最宠爱的小郡王,坐拥良田进五百顷,现在他自己任了粮官,也必须以身作则,拿出自己的家底赈灾了。

      且说冷筝坐在寒溪馆的廊子上,抱着个手炉,正百无聊赖的看暮春的蜜蜂懒洋洋地绕着快谢的春花和快开的夏花打转。他其实一早就醒了,也知道冷辰今天要去户部当差,可他出不了这院门,知道归知道,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冷筝端着手炉,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容忍自己干坐在这里。于是他叫来琉萨和绫人,“你俩,去街上给我打问打问,看看河东的事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快民变了?”
      绫人默默点头,准备出宫去。
      寒溪馆和银铐的束缚只对北冥一人有效,羽织们却是出入自由,平时他们也经常进进出出替北冥买外面的吃食玩意儿,或者自己出去休息玩乐,所以进出也没人去刻意盘问。
      琉萨却没正形地倚在门框上,半笑不笑地调侃道:“少爷,北冥不是不能干政吗?怎么,为了心上人,这禁令也不顾了?”
      “什么”冷筝愕然,“心上人?我这么多年了连门也没出过,哪来的心上人?你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了,就算有心上人,也应该是你的心上人才对吧?”
      琉萨听到此话,知道他连玩笑的对象也没听出来,耸了耸肩,只感到十分无聊,道:“得嘞,小鬼,跟你开玩笑你也听不懂,实在是没趣的很,不说了,我走了。”言罢,他便勾起绫人的肩膀,往院外走去了。
      “没规没矩,要让外人听到你就管北冥大人叫‘小鬼’,可有你好看的。”冷筝撇着嘴轻笑道。
      琉萨和绫人的身形已经淹没在寒溪馆院中高高低低,隐天蔽日的花草树木之中了,只剩两个个头顶还在沉沉浮浮。
      琉萨的声音穿过草丛传过来,显得低沉模糊:“少爷,你少在外面坐一会,小心冷露湿衣袖,晚间又着凉!”
      “少操点闲心,赶你的正是行不行?”冷筝如是回答,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了解了情况能不能帮到冷辰。

      而此时,被北冥挂记了的冷辰却已坐在了蔡邑何氏的大堂里,手里捏着一只号称“攒珠聚球,紫口铁足”的哥窑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同何氏家主,翼轸舍人何遇,何逢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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