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之归荣》玖什

8、觉醒（一）

　　晨风带着清冽的草木香气吹进窗棂，将长夜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虽然天色尚早，但屋内床榻已空，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旁，不见半个人影。
　　清晨的阳光轻轻洒进门内，唐三将擦干的碗筷放回灶台，看着已经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厨房，心底蓦然生出一点不舍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个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住了六年。
　　雪清河走进门，看着唐三脸上的神情心下了然。他伸手揽住少年的肩膀，低声问道：“都收拾完了？”
　　唐三闷闷地点一点头，并不回答。雪清河心中又是怜爱又是好笑，揉揉他发顶：“只是暂时离开而已，以后还能回来的。”
　　三日之期转眼而过，今天就是雪清河和唐昊决定启程前往天斗城的日子。他们两人自然不可能让唐三独自一人留守家中，何况这次出门也不仅仅是为了雪清河的事。
　　只是，不知道之后唐昊会怎么安排唐三，毕竟他拒绝老杰克的提议在先，让唐三去诺丁城那所初级魂师学院也实在浪费了唐三的天赋……
　　雪清河微微蹙眉，无意识地转动着小指上的尾戒。他当然希望唐三能够留在天斗城，哪怕不是留在皇宫，也可以在月夫人处落脚。天斗城毕竟是帝国首都，各种资源和机遇不是诺丁城这样的小地方能比的，有了自己和月夫人的庇护，唐三也能更快地成长起来。这样不仅对天斗皇室有益，对唐三本身也更好。不过唐昊此人心思莫测，这一趟事了之后说不定会让唐三回昊天宗也未可知……
　　但无论于公于私，雪清河都不想让唐三脱离自己的掌握。前世他陪在唐三身边的那几年是做不了假的，他眼看着唐三从一个天资卓越的少年一步步成长为盖世强者，陪着他失败、陪着他成功，陪着他历经磨难又置之死地而后生。雪清河几乎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当唐三将雪清河从瀚海乾坤罩中唤醒时，他所有因为被武魂殿刺杀而英年早逝所产生的不甘、愤怒、落寞、难过都找到了出口。前世的唐三有时更像他的一种寄托，很难说雪清河对他怀有一种怎样的感情。但前世今生，这个少年是他在这茫茫天地间唯一熟悉的事物，是他唯一的锚点，雪清河并不想就这样轻易放手。
　　“…清河？”少年清朗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雪清河抬头看去，唐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站在门边疑惑地回头望着自己，肩上还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袱——他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套衣服而已。
　　雪清河回过神来，心念一动，手中凭空出现一只银镯。他走过去，牵过少年人的手，将镯子戴在唐三的手腕上。少年的手腕细瘦伶仃，像一截莹润的白玉，毫不费力就戴上了。
　　“这只镯子叫如意环，是我六岁武魂觉醒的时候，父皇送给我的，是一件能储物的魂导器。”雪清河解释道。
　　镯子触手生凉，开口处镶嵌着几颗深绿的碧玺，做成柳叶的样式，其余地方别无一点装饰。看着其貌不扬，唐三却能分辨出来这是用深海秘银一体锻造而成，绝对是大家之作。
　　他举起手，转头看向雪清河，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像扑蝴蝶的小猫：“你要把它送给我吗？”
　　雪清河忍不住想点点他的鼻尖，手在袖子里握紧又松开，到底还是没有这样做：“我现在已经戴不上了，给你用正好。”他没发现自己也不知不觉笑起来：“你现在已经觉醒了武魂，只要向如意环里注入魂力，就能使用它了。”
　　唐三依言试了试，果然发现那镯子里大概有一百个立方的空间，只摆了几尊十分高大的博古架和两套桌椅，架子上散落着一些古籍和珍奇摆件，还有两只大木箱放在角落，大概是雪清河之前的东西。
　　“这些……？”
　　“这些东西都给你，”雪清河把手轻轻搭在唐三的肩上，声音近乎温柔，“现在我手头只有这些，来不及准备，等回到天斗城，再把剩下的补给你。”
　　唐三面色奇怪地盯着雪清河看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包袱收到镯子里。雪清河看见他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唐三摇了摇头，眼里透出笑意，“总是忘记你还是个太子殿下呢。”
　　雪清河一愣，才反应过来唐三是在跟他开玩笑：“糖糖，你这是在取笑我？”
　　“嗯…”唐三弯着眼睛笑，煞有介事地摇摇脑袋，转身向外走去，“太子殿下…挺财大气粗的嘛。”
　　雪清河失笑，抬腿也跟了上去。
　　唐昊正站在屋外，看见唐三手腕上多出来的银镯并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瞥了跟在后面的雪清河一眼，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蔓延开来。
　　唐昊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唐三点点头。雪清河也上前一步：“前辈，我们走吧。”
　　唐昊颔首算是默许，雪清河会意，抬手召唤出瀚海乾坤罩，金蓝色的光芒顿时将三个人都笼罩在内。庞大而浩瀚的气息从雪清河掌心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却不曾泄露一丝一毫。就算是魂师在这里，也只能看见金光一闪，站在原地的三个人就立刻失去了踪影。
　　这就是瀚海乾坤罩自带的技能之一——传送。
　　以雪清河目前的魂力等级，每次传送距离只能在百里之内，否则就会跟他当日从星斗大森林内逃脱一样，因为耗空精神力而不得不陷入沉睡。好在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算远，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金蓝色的光芒就悄然散去，潮湿的晨间雾气覆盖上来，让唐三觉得衣衫都沉甸几分。
　　“这里是…？”唐三向外张望，只见他们正处于一片不知名的森林之中，深深浅浅的绿色映入眼帘，浓郁的生命气息让人精神不觉为之一振。
　　一向面容冷硬的唐昊此时也柔和了神色，他摸了摸唐三的头：“这里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地方。”
　　唐三愣愣地问道：“妈妈……？”
　　“释放你的蓝银草武魂，”唐昊沉声道，方才脸上的一点温柔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用心去感受，你母亲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唐三对父亲话语中的含义似懂非懂，心中虽然因为听到母亲的信息有些波动，但并没有多想什么。他在原地盘膝坐下，蓝银草从他掌心生长而出，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逐渐向四周散去。随着唐三的魂力不断释放，他身边的蓝银草也逐渐增多，几乎与森林里原有的那些蓝银草连成一片。数量众多的蓝银草随着唐三的呼吸一起一伏，似乎在应和着什么。雪清河惊讶地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感受到唐三的气息了。
　　逐渐有蓝色的光点从远处的蓝银草上浮出，慢慢汇聚到一起，向唐三飞来。开始只是零星的几点，之后却越变越多，仿佛一条蓝银色的河流，向唐三流淌而去。蓝银草这种植物，在斗罗大陆最普遍不过，可当数以万计甚至数以亿计的蓝银草连结在一起，其中隐含的磅礴气息连唐昊这个封号斗罗都隐隐有些震撼。
　　蓝色的光芒一遍一遍流转过唐三的周身，将他映得宛如白玉雕琢而成。一点银蓝色的印记在他眉心悄然浮现，像是一朵兰花。唐三对自身的变化毫无察觉，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无数蓝银草向自己涌来的亲切而温柔的气息。他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极为玄妙的世界，无数蓝银草与他连结在一起，他似乎也变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见他们所见，闻他们所闻，思他们所思，想他们所想。
　　唐三眉心的蓝银印记蓦地亮了起来，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道温柔如水的女声：“去吧，我的孩子，不要吝啬于降下恩典。他们是我的部族，也是你的部族；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去找他们吧，我的孩子，跟随他们的指引，愿永恒的生命与创造之神庇护于你……”
　　轻柔的女声渐渐散去，唐三不知不觉站起了身，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却像是受到什么指引一样，坚定地向前走去。
　　银蓝的光点在唐三脑海中汇聚成崭新的图景，周围的蓝银草似乎都在呼唤着他，他甚至能分辨出每一株蓝银草的情绪，仰慕、敬畏、爱戴、亲近……各种各样的情绪向唐三倾倒而来，仿佛是失落之地重新找到归属，又像故人久别重逢。唐三的心境也逐渐变得平静而祥和，无声地接纳一切向自己涌来的召唤。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毫无预兆的声音突然在唐三脑海中响起：“殿下，真的是您么？您终于来到了我这里，感谢永恒之神与陛下的保佑。”
　　殿下？这是在对我说么？唐三心中吃了一惊。正当他陡然警惕之时，原本平和而悠远的蓝银草海洋之中，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情绪，通过那些漂浮的光点向唐三传递着急切催促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戒备，继续向前走。他没发现的是，自己身上也纷飞溢散出金色的光点，落到身旁的蓝银草上。他所过之处，所有的蓝银草都眨眼间长大了两倍有余，一丝淡淡的金色悄然出现在草叶的深处。
　　唐三越前走，森林之中的草木清气就越发浓厚。无数的蓝银色光点将外界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这片森林的面积并不大，但植物却都很古老，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将日光遮挡，满目苍郁。
　　唐三可以肯定，这必然是一片古老的森林，可那呼唤着自己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他不禁好奇，前进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不知走了多久，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在了脑海中。
　　“殿下，我在这里。”
　　唐三循声而去，穿过两株至少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木，迎面看见一片修长的藤蔓，枝茎交错盘绕着约有几丈高，通体湛蓝，表面似乎有晶莹的光华闪烁。唐三脚步一顿，不知为何，在看见这藤蔓的第一眼，他就没由来地知道，这就是呼唤自己的那道声音。
　　随着唐三的走近，藤蔓轻轻摆动起来，在正中的位置，竟然凝结出一张宛如人脸般的痕迹，看那神情，似乎是在对着唐三微笑。
　　“是你在呼唤我？”唐三抬眼看向面前的巨大藤蔓，尽管他已经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恶意，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警惕。
　　“是的，殿下，正是我在呼唤您。”藤蔓缠绕中央的那张人脸开口说道，竟然口吐人言，流露出一个相当人性化的神情。这次不再是突兀地出现在唐三的脑海中，而是真正地开口说话。
　　唐三吃了一惊：“你……你竟然能说话？”
　　他穿越到这个位面才不过几年功夫，虽然对武魂、魂兽这些方面有所耳闻，可都相当粗浅，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株藤蔓竟然能说话。联想到之前唐昊对他说过，这里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地方，唐三心中不禁越发好奇，也不等眼前的藤蔓开口，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称我为殿下？”
　　藤蔓微笑，虽然看着唐三，那莹蓝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悠远的怀念：“您可以叫我百川。当年，我正是跟随在陛下，也就是您的母亲身边，才有了莫大的机缘，修炼到了蓝银王的级别。”
　　“蓝银王？”
　　“就是蓝银草之王，”百川解释道，“植物系魂兽同样也是魂兽，按照修炼年限的不同，也有等级之分。陛下贵为蓝银皇，已经修炼十万年之久，而我才只有区区八万年而已。”
　　蓝银皇？唐三愕然，自己的母亲，竟然是一株植物系魂兽么？那自己的蓝银草武魂……
　　唐三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明明没有释放丝毫魂力，一株小小的蓝银草就从他掌心钻了出来，那微弱但却浩荡的高贵与威压如水波一般，源源不绝地散发开来，让唐三周围的草木都焕然一新。
　　看见眼前这一幕，百川脸上满是激动之色，眼中似有泪水。他哽咽道：“多少年了，自从陛下决意离开，已经有多少年，我没有感受到陛下的气息了……”
　　唐三听出百川是在怀念自己的母亲，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当他手足无措之际，百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开口解释道：“想来殿下一定有很多疑惑。请您少安毋躁，让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