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糖果屋》金名子

5、枫叶红（二）

　　后来，陆轻然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经常会来糖果屋溜达，然后买些糖果回去。这一来二去的，酥糖和她也更熟了些。
　　至于轻尘，依然是每天都过来买一瓶枫叶红。

　　“上次我带回去的那些糖果，我的男朋友都很喜欢，等我们选好了几种，就会来这里订喜糖了。”陆轻然眯着月牙般的眼睛笑着，完全就是一个热恋中的小女人的样子。
　　她依旧穿着长袖衫，不过不是针织那种厚料了。

　　“好啊，到时候我也要给你送一份贺礼。”酥糖也笑着給陆轻然包糖果。
　　“好了。”酥糖把包好的糖果递给陆轻然，抬头时看到了陆轻然幸福的笑容，又想起了轻尘给她喂糖浆的事，酥糖不由得愣住了，手没拿住糖果，竟还把它摔在了地上。

　　酥糖刚想去捡，但有柜台挡着，还没等她走出柜台，龙井就已经把那包糖果捡起来了。
　　“接着，笨手笨脚的。”龙井把糖果抛到了酥糖手上。
　　“对不起。”酥糖马上对陆轻然说，“我给你换新的。”
　　“不用了，也没摔坏。”陆轻然毫不介意地拿过了糖果。

　　“轻然，你能给我说说你和轻尘的故事吗？”酥糖突然问道。
　　反正这次轻尘并没有跟过来，趁这次机会向陆轻然打探一下也好，要是轻尘真的打算对陆轻然不利，酥糖也好提醒一下陆轻然。
　　陆轻然噗嗤一笑：“当然可以啊。”

　　“不过真要说起来，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从小，我爸爸妈妈就因为工作不在我身边，所以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辗辗转转地寄人篱下，有时在这家住几天，又在那家住几个月的，最后就在我姑妈家长久地住了下来。轻尘就是我在那段时间遇到的。”
　　尽管陆轻然依旧微笑着，但酥糖却能明显地感受到她话里行间淡淡的哀伤和无奈。

　　“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群男同学围成一堆。我一好奇就走过去，却发现他们正在折磨一只小鸟，他们用树枝戳它，还拔它的羽毛，那只小鸟看起来快不行了。我当时也不知道鼓了多大的勇气，竟然一把拿起了小鸟，抱在怀里，然后拼命跑着离开了。”
　　“所以你就收养了它？”酥糖问。

　　“其实我更希望它能够自由自在的，可是当时它真的伤得很重，很需要调养。我就求姑妈让我把它留在家里照顾它，可是我姑妈一点也不喜欢小动物，最后我被打了一身，小鸟还是没能留下来。”
　　听到这里，酥糖感到不可思议：“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姑妈为什么还要打你？”
　　酥糖从小就在糖果屋里长大，从来都没有被重话说过一下，更别说是被打了，所以她很是不了解，明明是亲戚，为什么陆轻然姑妈能因为这种小事下得去手。

　　陆轻然张开了口，很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可能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一个不得不接手的包袱，久而久之，一些小事也能经常引起她的怒火。”
　　“那之后呢？”

　　“我偷偷地把小鸟藏到了上学路上的一棵树上，每天都照顾它，它也很幸运，没多久就好了。后来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轻尘’，我希望它没有任何负担和顾虑，能够自由自在地，飞到所有想要去的地方。”说到这里，陆轻然一扫之前沉重的语气，反而眉飞色舞起来，好像她已经飞到了世界各个角落了一样。
　　“不是因为你叫‘轻然’吗？”
　　陆轻然轻轻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这不是一个好名字，轻然轻然，代表着没有份量，一生漂泊。”
　　根据她之前的故事，陆轻然的确印证了这句话。

　　“那你觉得轻尘怎么样？”聊了这么久，酥糖终于切入了主题。
　　“轻尘对我真的很好。”陆轻然的眼中又闪起了星光，“我原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此经常被同学欺负，轻尘看见了，总会用它的小嘴帮我啄他们、教训他们。它很有灵性，是吧？”
　　酥糖点点头：“的确。”
　　一旁的龙井倒是在心里嘀嘀咕咕：“人家可是只妖，能没有灵性吗？”

　　“它虽然是只鸟，但它对我，比我家人对我还要好。所以从姑妈家搬出来之后，我就一直跟它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好，但一点也不苦。”
　　听到这里，酥糖倒是犯难了。既然陆轻然救过轻尘的命，之后一人一鸟相依为命的，过得也不苦，于情于理，轻尘也不应该给陆轻然喝枫叶红的，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吗？

　　理了半天也没有头绪，酥糖干脆直接问了：“你最近有觉得哪里不妥吗？有没有觉得身边有些并不真实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问？”陆轻然虽然感到突然，但还是回答了，“没有啊。”
　　“我就随便问问而已。”

　　等陆轻然离开了，龙井边喝着红茶边问酥糖：“你怎么对那只鸟的事这么上心啊？”
　　问完，他还举起了手上已经空掉的点心盘。
　　酥糖走了过去，接过了点心盘，发现茶壶也没水了，就顺便拿走添水。

　　“我只是怕轻然会受到什么伤害。”酥糖说。
　　“那你还纠结个啥？干脆不做那只鸟的生意不就得了。”龙井不以为意。
　　“糖果屋有规定，只要符合购买条件，除非事关重大，否则没有拒绝的生意。”
　　“那你老板还真有意思。”
　　“她也是你老板。”
　　“……”

　　酥糖很快给龙井换了新的点心和红茶。龙井喝了口热茶，顿时舒心了不少。
　　“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难看死了，就让本大爷提点你几句吧。”
　　酥糖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龙井被酥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话给抖了出来：“那只鸟时间不多了。”

　　“你说，它会死？”酥糖吓了一跳，“你也会看这些的吗？”
　　龙井立马神气了起来：“大爷我有什么不会的？那只鸟已经老了，没过多久就会死。”
　　酥糖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生死有命，这也是平常事，但这跟枫叶红又有什么关系？”

　　“很难猜吗？那只鸟跟了陆轻然这么久，那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如果鸟死了，陆轻然一定会很伤心。为了不让陆轻然这么悲伤，那只鸟给她喝了糖浆，制造出鸟还在世的幻觉咯。”
　　“就这么简单？”酥糖歪头问道。
　　“那还能有多复杂啊？”
　　龙井咬了口点心继续吐槽：“不过这鸟死了就死了，陆轻然也是有未婚夫的，也不会就这样不做人了，这鸟真是比人类还矫情。”

　　“谁矫情了？”话梅的声音突然出现。
　　看着话梅一推车的货箱，龙井瞬间瞪大了眼睛，还没咽下去的点心也噎住了喉咙，点心碎屑咳得一地都是：“这该不会是……”
　　“是的，我的龙井小朋友。”话梅标志性一笑，“这些货就交给你了。”
　　“可恶的管理阶层！”

　　“哦，对了。”话梅指了指地上的碎屑，“在你处理这些货之前，麻烦你先把这里处理一下。”
　　龙井无语问青天。
　　为什么他做了几百年的妖，到现在却做得这么窝囊？

　　黄昏的时候，轻尘像往日一样来了，只是今天却跟以往有些不同。

　　“十瓶枫叶红，谢谢。”

　　昏黄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撒落在轻尘身上，让轻尘原本青色的羽毛发着棕黄棕黄的柔光。仔细看过去，轻尘的行动的确是不太别的鸟儿那么利索，看来龙井说得并不假，轻尘的确老了。

　　“你以往不是只买一瓶的吗？”听到“十瓶”这个数量，酥糖的不安升了好几度，“你要知道，十瓶的量太多了，如果是一次性喝下去的话，轻然有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幻觉之中，出不来了。”
　　酥糖几乎能断定轻尘并不是预先购买十天的量，因为枫叶红的保质期只有一天，不然他之前也没有必要每天都过来买了。

　　“我知道你是在关心轻然，我也很感激有人可以这么关心她。”一向不喜欢说太多话的轻尘居然破天荒地解释了起来，“但我日子已经不多了，我没有几个梦可以卖了。”

　　“你是不是担心你死了以后，轻然会伤心，所以才给她喝枫叶红？”酥糖一激动，竟然把龙井的猜想说了出来，甚至还把不能拒绝生意的规矩抛到了脑后，“可是你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当个糊涂蛋吧？”
　　“酥糖。”话梅叫住了有些激动的酥糖，并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酥糖知道自己失言了，只好压住心中的话。

　　本来以为酥糖这些话够冒犯的，轻尘应该不会太过理会，可大家都没想到，轻尘居然再次开口。
　　“并不是这样的。”他说。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