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糖果屋》金名子

6、枫叶红（三）

　　轻尘这么一说，本来在仓库搬货的龙井也忍不住八卦之心跑了出来，竖着耳朵静听。

　　“你们应该已经向轻然打探了关于我的事了吧？”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轻尘也不着急解释了，反而问起了酥糖。
　　酥糖点头承认。
　　“可是你们却只听到了故事的前半部分。”一层迷雾笼罩上了轻尘的眼睛，“因为后半部分，轻然已经忘记了。”

　　“轻然从小被当成包袱一样，被推来推去，因此她变得胆小孤独，经常被人欺负。她身边的同龄人都瞧不起她，甚至欺负她，这让她更自卑了。”
　　酥糖再次点头，这些轻然的确提起过。
　　“她的父母并不关心她，因为嫌她读书要花钱，就在轻然读完高中后，他们让她不要继续升学，而去打工。这时轻然的姑妈也因为她父母不再交生活费，把她出家门。”

　　“真是一点亲情也不顾了吗？”
　　轻尘叹了口气：“这种人家，其实不留更好。”
　　虽然轻尘并没有细说，但酥糖从他的语气也可以听出，轻然在姑妈家的十年时间，过得其实并不好。
　　也是，寄居在别人的家里，大门一关，谁也不会知道陆轻然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轻然这时候也心灰意冷了，放弃了读大学，也脱离了她的父母，连夜逃到了一个很远的城市。之后她在一间餐厅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也算是一个新开始。”
　　没想到，虽然陆轻然看着温和，但做起事来也算是果断。
　　“虽然她算是从一个困了她十几年的牢笼中逃了出来，但我知道，她其实并不开心，因为她在逃走的那一刻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并没有人爱她。”

　　听着轻尘的陈述，酥糖的眼里渐渐冒出了泪花。虽然酥糖并没有血脉上的亲人，但她却有话梅和老板两个胜似亲人的人陪伴着，从小在糖果屋里无忧无虑地长大。都说人妖殊途，但在她们这个家庭里，却是和乐融融的。
　　比起陆轻然，酥糖真的幸运太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太阳出现了。”回忆起这段往事，轻尘原本黯淡的眼睛也散发出一片淡淡的柔光。
　　“那个干净爽朗的男孩，耀眼得像阳光一样。”

　　由于昨晚睡得不好，精神不振的陆轻然不小心把菜撒到了一个客人身上，客人雪白的衬衫瞬间蒙上了一层油污。
　　“对不起！我帮你擦擦！”
　　陆轻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想要赶紧地补救，随手拿起了一块布就往白衬衫上擦，可擦了两下才发现，原来自己手里拿的是抹布！
　　陆轻然的心一下子凉了，想到自己即将失业缴不起房租又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慌得蹲在原地低声哭了起来。
　　“别哭了，我不会让你赔的。”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陆轻然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大男孩站在她跟前。
　　男孩关心地看着陆轻然，淡淡的笑容似乎在安慰着她。阳光打在男孩的身后，在他的轮廓边缘泛起了似有若无的光晕。
　　这时的男孩，就像是突然降落的天使一样。
　　陆轻然看呆了，忘记了反应。
　　男孩见此，笑容更加明显了。他像陆轻然一样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递给陆轻然。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和颜悦色地跟陆轻然说话，她突然很不适应，没有接过纸巾。
　　男孩很有耐心，甚至跟陆轻然打趣：“放心，这可不是抹布。”
　　想到自己刚才的窘况，陆轻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双手接过了纸巾，红着脸道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突然问道。
　　陆轻然的笑容凝住了，眼神中有些错愕。
　　“你放心，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要去投诉你。”猜到陆轻然在担心什么，男孩甚至举起手发誓。
　　“陆轻然。”
　　“我叫何由。”

　　“何由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孩，他从不在乎轻然的背景，更没有因为轻然孤僻的性格而感到过厌烦。”从轻尘的语气中，大家不难听出他由衷的钦佩。
　　“我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性格这么完美的人。”

　　酥糖不由得瞄了瞄在一边的龙井。
　　注意到了酥糖的视线，龙井一阵心虚。“看我干什么？”他自个嘀咕着，一脸傲气地看向了别的地方。

　　轻尘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的小动作，他完全投入到了他的回忆里：“他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自从那一次后，轻然就经常在餐厅见到他。轻然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何由真的太美好了，美好到连轻然也忍不住想要抓住他。”
　　“所以为了和何由多说话，轻然的性格才会变成现在这么外向？”酥糖恍然大悟。
　　“也可以这么说吧。”轻尘笑道，“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其实是何由主动找轻然说话的。在何由细心的引导之下，轻然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才没过多久，大家看到的陆轻然平时都是笑吟吟的了。”

　　“陆轻然，我喜欢你。”
　　“你，你怎么突然对我说这个？”
　　陆轻然慌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相思，谁知道何由却突然跟她表白。她一时间并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但胸口那厉害的心跳却不断告诉着她，这种突然的喜悦是真实的。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虽然这是个问题，但何由的眼中却并没有丝毫的疑惑。
　　“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像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看上我呢？”被何由温柔的目光笼罩着，陆轻然没由来地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样轻视自己。”何由说着便拉过了陆轻然的手，“你身上自然有让我无法抗拒的魅力。”
　　一连两句表白，还是何由亲口说出的，陆轻然感觉快要被幸福冲昏头脑了，但为了让自己不要太过失态，她硬是挤出了一句话：“我以为会是我先表白的。”
　　可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鬼话啊？这不是明着告诉人家，她觊觎他很久了吗？她今天的矜持是请假了吗？
　　“可是轻然，我已经等了你一年了。”何由却很认真地回答她，“要是你一辈子都不开口，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单身了吗？”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三年之后，何由即将大学毕业，于是他们相约，等何由一毕业，他们俩就结婚。”
　　陆轻然最近的确一直在忙结婚的事。
　　“所以现在何由已经大学毕业，他们快要结婚了？”酥糖问。
　　“现在已经是一年后了。”轻尘的声音突然一沉。
　　酥糖的心也跟着沉了沉，犹豫地问：“一年后是什么意思？”
　　“何由他……”
　　才说到何由的名字，轻尘就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很久，最后才缓缓开口。
　　“他没有办法毕业了。”

　　这句话太过突然，酥糖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他去世了？”这次问话的是话梅。
　　“是。”

　　“何由，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怎么了？”何由独特的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让人十分安心。
　　陆轻然脸蛋一红，说话也因为害羞而有些不自然：“那个，你不是快要毕业了吗？我就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就这样而已。”
　　电话里传来何由细细的笑声，他大概又觉得他的这个女朋友傻得可爱了。
　　“离毕业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我大概还要玩两个星期。”
　　陆轻然瞬间失望：“啊？不能早点回来吗？”
　　“好了，不逗你了。我原本预计是要多留几天的，不过我赶了两晚通宵，事情都处理好了，应该明天就能回去了。”
　　听说男朋友明天就回来，陆轻然兴奋得一夜都没睡着。
　　何由说过，等他一毕业，他就会带着轻然去见他的父母，接着就是商量结婚的事了。
　　见家长要准备些什么礼物呢？
　　该怎么打扮会妥当些？
　　要准备些吉利话吗？
　　……
　　陆轻然躺在床上，想着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意识就这样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浮沉着。
　　迷迷糊糊间，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请问，您是何由先生的亲属或朋友吗？”

　　陆轻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跟何由父母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清冷的海风，陌生的脸庞，几双眼睛茫然相望，唯有眼中的悲痛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最终，当父母的带走了自己的儿子。
　　独自一人来的继续独自一人。
　　他们留给对方的，就只有一句轻到随尘埃漂浮的“节哀”罢了。

　　“飞机失事之后，轻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还是按着以前的轨迹生活着，但她的话明显变少了，也开始不大爱搭理人，之前的笑容也再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她在自责，她不断地想着，如果她并没有打那通电话催何由回学校，何由是不是就不会死。”
　　“怎么会这样？”酥糖的声音里满是不确定，“轻然最近不是还在忙结婚的事吗？”

　　轻尘摇摇头，说：“一年过去了，轻然的父母不知怎么找上了门来，还说给轻然找了一桩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