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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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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润居然带着沈涵去了临海的路边摊。那里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围坐着,脚边的啤酒瓶堆得乱七八糟的,嘴里还说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八卦,说到神秘处还非得把脑袋凑到桌子中间的正上方,用放低了的音量道出,活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宝藏的模样。世人都以为只有女子爱八卦,却不知男子才是个中高手、业界翘楚。
海风不停歇地吹着,把人群的热闹也带给了沈涵和江润。沈涵也不是没有吃过路边摊的东西,大学那会她常常背着方炜去吃,因为他不爱吃,也不会陪她去吃。只是后来工作了,总有人觉得吃路边摊的食物不卫生,还挺掉价,沈涵听得多了,也就没了去的心思。如今被江润带着到了路边摊的座椅上,她真有种隔世之感。她好似回到了大学时代,不同的是,她的心境早没了当初的雀跃。果然,还是偷着吃比较刺激,在适当的年纪才能调动所有感官的兴奋。
而江润在点完菜后却是有些疲累地靠在椅背上,嫣红的塑料椅子像是一朵花那样包裹着他,让他找到了栖息之地。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找了沈涵,还带着她来到了这里。他不觉得这是下意识的举动,毕竟昨晚的经历可谓是血与泪的惨剧,他绝对不会有再次体验的打算。那么,这是脑子不清醒的产物咯?他无奈地按着太阳穴,怀疑自己是还未饮酒便已先醉。
两个人坐着不聊天的氛围实在奇怪,沈涵便故意问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让我吹吹冷风,都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我只是突然很累。你不知道,这地方我以前常常会来,陈睦有段时间也很乐意来。”
听到“陈睦”这个名字,沈涵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动怒,不要动手,毕竟没有那个资格。她真是不明白了,江润这是不记打吗?明明他清楚地记得昨晚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啊。
江润见沈涵久久没有回话,也没有在意,而是接着说:“她以前很喜欢吃路边的小食,她觉得这些东西的味道比正餐的要好太多了。她家里管她管得很严,大学快毕业时她才知道路边摊的东西是可以吃的。长时间的约束带来的是得到后的无节制,她曾经连着一个月都在吃路边摊的东西。我原本也是不爱吃的,因为这里油烟味太重,走过的时候呛得慌。可我因为喜欢她,所以经常陪她来吃。或许是爱屋及乌,又或许是真的发现了这种东西的好吃,我也喜欢上了路边摊。可是,她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没多久就换了个新鲜的,今天这个省的特产,明天那个网站的零食,一旦不喜欢了,即使还有多的都会尽数扔掉。我早该从这里面窥见一二的,却偏偏骗自己说那只是不同的方面。”
沈涵本想对江润骂上几句,可听他说得可怜,便心生不忍了,只好安慰道:“爱情就是能让人变得盲目。再理智的人,在感情面前都会是手下败将,更何况你这种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呢。如果实在忘不掉、放不下,那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时间才是真正的良药。江润,离开了谁就会活不下去的故事不该在你身上上演,你不能对你拥有的足够的理智视若无睹。”
“那你呢?你当初跟你的前男友分手的时候,是怎么放下的呢?”
沈涵一愣,她压根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大概是被江润的回忆往事的语调感染了,所以她很自然地回忆道:“我也不知道了,可能是被更大的惨痛打击了,所以无暇去顾及个人的缺憾了吧。那个时候其实很难熬,本性使然,女人本就偏感性,因此感情带来的打击足够让我消沉上不短的时间。但是,生活还是生活本身,地球不会因为我的失恋而忘记自转,太阳也不会因为我而忘记晴天,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前,美好的、不美好的都在发生。慢慢地,我也就没办法沉浸于自己的感伤了。”
这时候,小摊的老板端着他们点的菜和酒走了过来,十分豪迈地摆在了桌子上。炒粉、烤串、小龙虾摆了满满四大盘,更神奇的是,这地方居然还有点心。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些啥,所以挑着招牌点了些,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再点。”
沈涵点点头,拿过油腻腻的菜单瞧了几眼,然后说:“算了吧,其他的我也不怎么爱吃,就这几个吧。如果不够吃,等会再点就是了。”
江润也没客气,直接就开吃了。他也不是没吃晚饭,只是加班时间过长,他都要饿过头了。公司也不是没点夜宵给加班的人,可他就是不愿意在那里吃,这才约了沈涵。所以,这个时候的他,能等沈涵看完菜单再开吃已经算是有绅士风度了。
沈涵看着他那副吃相,不由得有些心疼,看来他是真的饿惨了。她一边伸手为江润倒了杯水,一边说:“别吃那么快,我还能抢了你的不成。”
江润道了声谢,稍稍放慢了速度,像是跑完三千米后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一般,说:“我真的太饿了,我都佩服自己能忍到现在。沈涵我跟你说,一顿不吃饿得慌啊!”说完,他见沈涵压根没吃,又劝道:“你怎么不吃呢?是不喜欢吗?”
沈涵想说“看着你吃就挺好的”,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怎么也不能说这句话,所以,她只是说:“我怕我真的吃了,你就要像极了饿死鬼了。你别管我,你吃你自己的。”
江润看她确实没有不愉快,这才继续吃下去。他突然想起以前和陈睦来这里的事情,陈睦娇气,吃个烤串要让自己帮她把签子抽了,吃个龙虾也要自己帮她去壳,从来都是自己照顾她。有时候累得狠了,浑身上下没劲,陈睦也照样要他服务。不曾想,如今却从一个相识没多久的人身上得到了些许照顾,他心里真是苦涩不已。
“沈涵,你说是不是轻易得来的,就会被当成理所当然,所以一旦有什么满足不了对方了,就会被毫不犹豫地丢弃?”
沈涵深有同感,突然就想来一杯酒。可一想到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就止住了这种念头。她拿指腹轻轻摩挲着桌子的边沿,那木质凸起带来的细不可察的压迫感,就像是人生中经历的大事留下的印痕。哪怕几个小时前才把方炜刺激得不敢再来招惹她,可忆及往事时,她似乎还是那个傻兮兮地付出了所有的曾经的自己。她以为那个自己已经被杀死了,可是事实证明,那个自己仍旧存留在骨血中,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剥除的一部分。
“人性本就是如此,来得轻易便不珍惜,来得艰难才知珍贵。你我都是轻易付出过的人,所以才会憎恶人性中的这一点。可要是我们身边有人为自己付出了,谁知道我们自己又会不会好好珍惜呢?”
沈涵承认,这话问得意味深长,她想要知道江润是否打算开始另一段恋爱,他的身边又是否已经有这样一个人在守候。
江润这时候终于有了一点饱腹感,便开始认真投入对话,说:“如果我身边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我会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而不会越雷池一步。如果她对我存有另外的念头,如果我恰好也喜欢她,那我会跟她在一起的。”
“说的人总是比做的人要多一份容易。你可别说得天花乱坠,却做得不尽人意。”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这个人,还是有点担当的,说得出自然也要做得到。虽然没办法做个完全的好人,也要做到无愧于心啊。”
“你这人,还真是有不少的优点啊。”
江润见沈涵夸他,立刻顺杆爬,说:“那可不是,我可是被人从小夸到大的。哪个长辈见了我都说我性子沉稳,行事有度,进退有节,将来必成大器。小辈儿们,那可都是我的跟屁虫,我说啥他们都奉为圭臬,成天价地找我咨询,说只有我能给出最好的建议。”
沈涵憋着笑意,问道:“就你昨晚那样,还性子沉稳、行事有度、进退有节?”
“哎,骂人不揭短,你怎么尽找我的不痛快呢?”
沈涵坐在那里耸动肩膀,摇晃脑袋,眸子里都是笑意,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江润见她那样,忍不住拿筷子敲了她的头。
沈涵怎会坐以待毙,她也从一边抽出一支筷子,往江润头上敲去。可惜,半路被他拦截,她想夺回竟也是不能,只好收回手。结果,这一刹那又被江润顺手敲了头。
沈涵生气了,又抽出一支筷子,快速地往江润头上招呼过去。哪知道,江润这次压根没想过阻止,就乖乖坐在那里由着她施以“暴力”。于是,她那没来得及收回的力度全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她立时一脸歉意,说:“疼不疼啊?对不起!”
江润故意板着张脸,还侧过头去不看她,表示自己很生气。沈涵还以为自己真的把人给惹火了,便走过去蹲到他面前,结果他又转到了另一侧,就是不看她。沈涵急急忙忙走到另一侧,可他又像之前那样转了过去。于是,她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不下三趟。
终于,江润忍不住笑了出来。沈涵恍然大悟,气呼呼地坐回去,大声对他道:“你幼不幼稚啊你!”
自己招惹的人,得自己安抚,江润十分上道,认错态度极好,说:“是是是,我很幼稚,你最可爱。”
沈涵气极反笑,真不知道该拿江润怎么样才好。明明他平时还是挺稳重的人,一到某些奇怪的点上就变得像个孩子了。就说醉酒后管她叫姐这事,真是十足十地毁形象。
江润看她笑了,就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生气了,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吃东西。原先是因为饿了才吃,这会完全是心情放松了才吃,而且是越吃越想吃。直到身体器官受不住了,用一声饱嗝提醒他,他才依依不舍地停下筷子。想起沈涵几乎没吃,又劝道:“你怎么还不吃呢?我都吃饱了。难不成,你压根不饿?”
沈涵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桌面,真是难为江润还记得把签子放在一起,将龙虾壳堆在空盘里,不然,真要满桌子都是垃圾了。不过,她还是有食欲的,便拿起剩下的烤串吃了起来。
江润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暖,觉得沈涵真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表面上同他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实际上很照顾他的感受。他觉得,面前这人就像家里的老妈一样,方才就是看着儿子狂吃东西,一脸欣慰。
这时候,一个蹦蹦跳跳的影子出现在了沈涵背后,然后突然跳到灯光明亮处,闪着一双狡黠的眼睛,笑着说道:“涵姐,这可真是难得呀!”原来,是跟朋友出来吃夜宵的周槿。她转头看向江润,笑着问道:“这位就是姐夫吧?”
江润被人盯着,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好低下了头。沈涵则是一时激动被呛到了,猛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她竟然忘了,周槿也是路边摊的常客。
周槿见两人的反应着实不对,只以为自己闯了祸,便丢下句“涵姐,对不住啊,我先走啦”就跑远了。可是,回到朋友堆里后她才想起来,那个男人不就是江润吗?居然低下了头,难不成是害羞了?天啊,涵姐本就不是个主动的人,还摊上了个害羞的主,真是千难万难咯!她摇了摇头,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而沈涵从被呛着的悲剧中走出来后,对着江润歉然一笑,接着解释道:“那是周槿,算是我认的妹妹了。我原先告诉她我定下来了,她就以为你是……”她的话没说完,只是点到为止,江润想必也能听明白。
江润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打了结,突然就说:“那何不让这件事成真呢?”
这话犹如巨石落水,瞬间激起了沈涵脑中的千层浪,她直觉这会是一次机会,便在江润没来得及收回问话之前答应了,只听她十分平静地笑着回道:“好啊。”
不过十秒,两人的理智又瞬间回炉,彼此解释起来。江润说:“我只是想摆脱家里的催婚,又想着你也是处于这种境况,还不如咱俩合作,你觉得呢?”沈涵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敢告诉长辈我得了那种病,若是能有个帮忙遮掩的人,倒也不错。”
海风在这一刻变得明显起来,一阵一阵儿地,像是要在这两个尴尬的人中间充当使者。不远处的小摊已经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享受夜宵的人也要归家了。两人中不知是谁先说了句“走吧”,便沉默着结了账,沉默着上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