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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就在沈涵觉得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那就是江润。人世间的猝然相逢总是带着命中注定的意味,只是当事人总觉得那只是命运在闲暇之时开的玩笑。她越是认为一切将要回到原先的轨道,越是被命运这不可捉摸的抽象概念玩弄于股掌之间。
      酒会结束后,沈涵有些头疼地看着决计要送她回家的方炜,脑子里翻滚着万丈波涛。她想,自方才想透彻以后,她就一直在思考自己与江润的事情,早已把这杀千刀的前男友忘了个干干净净,也算是彻彻底底地结束了被噩梦笼罩的生活。
      可这人却偏偏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嚣张、放肆、不知好歹,她所讨厌的似乎都被这人占了个罄尽。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这个人是否还有当年的半点影子了。
      那时,方炜是个很温柔的人,哪怕内心里再怎么恼怒,表面上还是会云淡风轻,因为他知道律人者先律己,所以他总会做出合乎内心准则的选择。也正是因此,他相当讨厌“虚伪”一词。这是他的痛脚,是他的逆鳞,是他的眼中钉,是他的肉中刺。
      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讨厌的词汇与自己的言行存在着某种联系。他一直以古代谦谦君子的品格约束自己,可他也知道,他更加向往游侠的潇洒恣意和自由自在。他虚伪吗?他并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发现虚伪并嘲弄虚伪。就像大千世界的每一个人,向别人扔石子的时候总是痛快淋漓的,可向自己扔石子的时候,就显得畏缩了。
      如是想着,沈涵竟然就在方炜面前发起呆来。直到方炜拿手在她眼前比划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视力和神智。她突然就不想再看到方炜这个人了,因此说话时也是毫不留情,她说:“方炜,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能不能麻烦你别再缠着我了?无论你是想要见证我的悲惨,还是破天荒地真的为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了,都请你远离我的生活,因为看见你我就直犯恶心。”
      方炜的眼神一缩,身体也微微倾斜了一下,好似快要承受不住来自沈涵的言语攻击了。只见他微微一笑,苦涩就从嘴角泛滥开来,整个人都颓丧极了。明明发型也没有变,却让人感觉头发耷拉下来,显得可怜透了。
      他终于明白了当年自己的话对沈涵的伤害有多大,也明白自己应该远离。可是,见到这样满身是刺的沈涵后,他却不想放手了。既然是自己差点毁了沈涵的生活,那就由自己带给沈涵幸福的未来好了。
      “沈涵,是,我后悔了。我明明那么清楚地感受着你对我的喜爱,却还是伸手将你推开了。我的确是自食恶果了。可是,沈涵,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过失呢?”
      虽是早已料到,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沈涵还是深受触动的。无数次,她都在噩梦里祈祷能够听到这样的话,然而事实却是她在噩梦里等不到这样的希望和光明。如今,她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却已是在她并不需要的时候了。
      “方炜,我已心有所属。若你果真后悔了,就还我一片清静吧。”
      方炜似乎并不意外,他知道沈涵和江润之间有一份协定,这可不是什么真正的男女朋友,所以他是有恃无恐的。但是,他哪里能料得到,这份协定的产生多半归功于沈涵的心动。因此,他只把沈涵的话当作是她的借口,是想要把自己推得远远的的借口。
      “沈涵,我还不了解你吗?长得丑的入不了你的眼,长得好看的你现在应当避如蛇蝎了,你哪还会喜欢上谁?就算你当真喜欢上了某个人,你怕是再也不敢主动了吧?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沈涵看着这个对曾经的故事一无所知的方炜,突然很好奇,如果自己将家里的悲惨故事一一告诉他,他将会以何面目来应对自己。他是否还敢如此地浑不在意,只把这些年的丢弃当作一个充满悔意的铺垫,然后心安理得地想要再次得到她。
      沈涵没再多说,直接上了方炜的车,示意他载她回去。方炜自然万分乐意,只以为她已经被自己的话打动了,正酝酿着该如何答应自己才显得不失面子。
      她看着方炜那副有些得意的模样,竟然觉出了一分可爱来。从前,他可从来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一直都是淡然自持的,好似天降霹雳也能不动如山,没有什么能够撕开他的面具。如今,他却频频向她展示那曾为她所不知的另一面。果然,每个人都是在成长之中的,年纪的增长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智慧的生成。方炜,也不再是当年的方炜了。所以,伤害他又有什么不可取的呢?
      当方炜随着沈涵的步伐走进她的家门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叔叔阿姨呢?他们出去旅游了吗?”
      沈涵没有回应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情莫名。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沈涵突然站起身来,丢下句“我先去换身衣服,你自便”就上楼去了。
      方炜没敢四处走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想着沈涵为何会对他的寻常问话表现出如此怪异的模样。可是,他不曾了解过去,又如何能理解现在。纵然他想破脑袋,也不能探查到事情的真相,除非当事人开了口。
      沈涵这次的动作十分迅速,礼服裙被她随意地扔在床上,像条失了水的美人鱼,蔫蔫地躺在那里,祈求着人类的救赎。可是,沈涵这会有大事要办,哪还能理会衣服这种细枝末节。
      她从容地走下楼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方炜,突然就接上了他进门时的问话,说:“他们确实是去旅游了,单程票,去往天堂,再也不回来了。对于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方炜惊诧万分,却从那盯着他的眸子里看出了一股恨意来,他茫然而不知所措地转移视线,不再敢与沈涵对视。一种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出现,他想,她父母的离世或许与自己曾经的作为有关。
      “他们……是怎么回事?”
      沈涵满意地看着方炜变化了的脸色,然后走到他面前,毫不留情地把所谓的现世安稳打破,她说:“那年我大概是得了抑郁症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爸想带我去医院看看,可是我那时已经不爱与人接触了,所以死活不肯去。我爸没办法,后来得了空的时候就去找医生询问,结果回来的路上落了个车毁人亡。至于我妈,她看见有辆车快要撞到一个孩子,就跑去救人,结果自己被车撞了个七零八碎。这个回答,你又满意吗?”
      方炜几乎无法想象,沈涵是如何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中走出来的。而自己,一个间接的罪魁祸首,还要一再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次次地把她的伤口挖开,再撒上一把盐。若不是自己压根不知道这些往事,沈涵大概真要怀疑自己是有意而为之,想要显摆自己的成功与荣耀,同时对故人施以最残忍的刑罚。
      方炜觉得一身发冷,他哆嗦着嘴唇,言不由衷地说:“沈涵,我知道了,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我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尽情地去追逐你想要的人吧。”
      话才说完,方炜就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只是步伐凌乱,好几次都像是要摔倒了。
      沈涵却觉得这一刻简直畅快极了,她感觉那层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灰尘已尽皆散去,从天而降一阵甘霖,把她洗了个干干净净。往事已渐入云霄,心底的红尘也随之被涤荡。这一刹那,她享受了极喜,也顿悟了极悲。在伤害方炜的同时,她也已经将过去的自己杀害了。
      她突然有些茫然,双眼无神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一室的寂静猛然袭来。她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很,说出的话都是无声的。就在这之前,她才酣畅淋漓地以言语伤害过别人,却不想伤害自己时连声音都是没必要的。
      她把视线转移到玻璃茶几上,光线在玻璃面上跳动,她伸出手去触摸,却没有感受到自己以为该有的东西。光不是暖的吗?怎么触手处还是一片冰凉?她大概是清醒了,又像是没清醒。她走回楼上,极为细致地收好了那件礼服,脑子里想着哪天把它送去干洗店。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到了晚间,沈涵迷迷糊糊地醒来,对自己何时睡着全然不知。大概是收拾完礼服后被通体的疲乏侵占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躺倒在床上。虽然在酒会上没吃什么东西,但令她醒来的,却不是饿意,而是一个来电。
      沈涵摸索着床头的手机,一看竟然是江润打来的,顿时就清醒了八分。她拿着手机正要接听,又担心自己醒来说话低沉,咳了几声才点了屏幕。
      另一端的江润不曾知道沈涵的小心翼翼,只是自顾自地说:“沈涵,一起吃顿夜宵吧,我刚刚加班出来,实在懒得回去自己做吃的了。”
      沈涵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瞧着像是过了晚上十一点了,就问道:“今天怎么还加班?而且还加班到这么晚?”
      那边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接着他才回道:“公司出了点麻烦急着解决,我就被老大拉壮丁了,在另一个部门整整忙活了五个小时。你在家里吗?我去接你。”
      沈涵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答道:“嗯,在家里,你过来吧。”
      江润回了声“好,我马上就到”就挂了电话,毕竟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还是不太安全的。
      可是,沈涵却并不能平静下来了。不久前的怅然若失就让它见鬼去吧,现在才是大麻烦来了。她还没有洗澡,睡觉没开空调的结果就是一身的汗味,至于先前化好的妆,早就乱了套。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糟糕透了,咬咬牙,她放弃了洗澡。匆匆忙忙地冲进洗漱间,卸妆、刷牙、涂抹护肤品。紧接着回到衣柜前,挑了好几分钟才选定一套衣服换好。就在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汽车抵达的声音。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她表面上平静极了,内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她没有化妆,会不会太丑?江润会不会觉得她不好看了?胡乱配的衣服会不会有失水准?会不会把她衬得又黑又丑?身上的汗味能被香水遮盖住吗?要是不能会不会被江润嫌弃?内心里一阵慌乱的活动此起彼伏。这时的她,哪还是那个高昂着头颅报复方炜的沈涵。
      可是,不管她内心里如何懊恼,她也已经走到了门边,将要与一门之隔的江润见面了。虽说她很奇怪他为何独独约了自己,但是她很高兴,高兴到哪怕这会是一次增加她的失望的相见也无所谓了。
      开了门,她见江润正斜倚在车边等她,便快步上前,微微低下头问道:“怎么想起来约我了?昨晚上的教训还不够?”
      江润一边帮她拉开副驾驶座位的车门,一边答道:“还不是你这个人实在有趣,值得一约。”
      沈涵坐在车里轻声一笑,眼角里都是满足。可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在说她这个人适合做个朋友。见他也上了车,就继续问道:“你就不怕人误会?我可不想挡了你的桃花。”
      江润兀自发动汽车,笑道:“求之不得,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清静一段时间,说不得就忘了个干干净净,把那执念一股脑儿地沉入深渊。”
      沈涵一听他只想一个人清静一段时间,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戏的。更何况,她还记得她那个“HIV携带者”的身份,江润大概不曾拿自己当作可交往的女人看待过。当初一时好玩撒下的谎,也不知何时才能揭开真相。
      夜色浓黑,远处不时响起狂飙的摩托车的声音,像是要把这夜间的寂静彻底打破,又像是要在这夜晚彻底放飞自我。近处闪过几道刺目的光,沈涵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江润见了她那模样,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嘴角。路旁的景观树参差披拂,车轮碾压过的地方,看似无痕,却是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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