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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媚三娘 ...

  •   (1)

      媚三娘人不如其名,是个凶悍丑陋的老妖婆,见过她的人都要背后啐上一口,暗暗嘲讽:一个容貌尽毁的母夜叉非要自称媚三娘,怕是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

      这时若有人敢附和说上一句“你焉知这名不是她的瞎子主子赏的?”——立时就会有不知潜伏在何处的黑影从角落蹿出,割了这帮好事者的舌头。

      被割舌头虽不致死,却是武林人最受不得的侮辱,他们大都怀抱“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怨气——心知斗不过一回事,不摆出誓不罢休的姿态是要让武林同道小瞧了的。

      是以媚三娘的仇家多到应付不来,常常刚刚入睡便能听见有人在院里大声叫嚣——恶毒妇人,出来受死!

      喊话的都是他们找来的打手,武艺不高,嗓门奇大。

      媚三娘早就习惯了,由得他们去——时常门口人一喊,她就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从床下的密道一走了之,出门找个清净的客栈住上几天再回来。

      只是她能走,有人走不了。

      这回上门寻仇的是天鹰岭的罗氏兄弟,罗仲和罗季。

      前几天媚三娘路过天鹰岭,一个嫉恶如仇的瘦高少年突然冒出来,张口就是要杀了她替武林除恶,她本就脾气不好又着急赶路,一掌把人打得口吐鲜血。罗掌门一面对这打小便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弟子恨铁不成钢,一面又左右思量:在自家门口被人欺负了还忍气吞声,岂不是显得天鹰岭怕了她媚三娘?

      想来想去,差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前来报仇。

      罗仲在院子里喊了半个时辰,见没人应声,摸刀的手便放下了,“媚三娘是不是没在里面?”

      “我两亲眼见她进的门,她又不能飞天遁地,一定还在里面。”罗季走到窗口,扒着窗缝往里看——里面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他又竖起耳朵,也没有呼吸声和脚步声。

      他小声嘟囔,“是不是睡了?”

      罗仲哑然:要是真睡了,他们不是白喊了半个时辰吗?

      罗季也很踌躇,他们之所以不趁夜偷袭而是在院里大声叫阵,就是想把媚三娘引出来,象征性地过上几招便走。他们是打不过媚三娘的,没理由白白送了性命。

      犹豫了一会,罗仲只好道,“要不摸进去看看?她要是真不在,我们就回客栈。”

      罗季很不情愿,“她要是在,我们是走还是不走?”

      “我们是来报仇的,自然不能走。”罗仲对着雕花的木门看了又看,下了狠心,“我们两个人,她就一个,怕她做什么!”

      说着,他一脚揣了门,木门撞在墙上“咣”得一声,倒把罗季吓了一跳。

      “走——”罗仲拔刀出来,提着心吊着胆往屋里走。

      罗季从怀里摸了枚火折子预备着,琢磨着要是一会打起来不占上风,就把火折子往床褥上一扔——要是起了火,媚三娘就顾不上他们了。

      地方不大,罗仲几步便走到了卧房,门没关,床上果然没有人。

      “这奇了……”罗季很诧异,“我看她进来之后就一直守在门口,她居然凭空消失了?”

      “你们大半夜在门口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突然有男人的声音从床榻上传出,语气很不耐烦,“她不在,你们赶紧滚吧!”

      罗季吓得差点跌坐在地,床榻上确实没人,但声音又确实是从榻上传出的!

      见了鬼了——

      他脑子里转过了很多个念头,是不是媚三娘平生杀戮太重,有厉鬼想寻她索命,不想被他们碰见了?他不敢回话,拉了拉罗仲的胳膊,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走。

      可罗仲不信邪,紧紧握住刀柄,两步上前把蹋上的被子一掀——真的没人。

      “做什么、做什么?”

      声音再起响起,与他近在咫尺,罗仲惊得全然忘了自己还握着刀,一只手在空气里左右乱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与你素昧平生,你不要害我!”

      “鼠辈。”声音又在耳畔响起,罗仲忙后撤了几步,与罗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罗季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向前举了举,颤着声抬高了音量,“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不怕火光的鬼……”

      火星一点点变成了足以照亮半尺距离的火光,床榻与墙壁上出现了巨大的阴影,罗仲定睛往声音的来源看,墙面上映出了一个人头的形状——

      他顿时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但很快,火折子更亮了些,他看清了人头的本体: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

      他更诧异了,这个人似乎是“坐”在了一个大约半米高瓮中,长发被一根带子松松地系着,缭乱的碎发垂在两颊,五官出奇地清秀英俊,即便只有一只头露在瓮外,也显出了股玉树临风的气质。

      罗仲向前上了半步,“你、你……你是人是鬼?”

      人头露出了不屑地嗤笑,“我可以帮你们杀了媚三娘。”

      罗季盯着他看了一会,已确定他是人非鬼,“你究竟是谁,这里是媚三娘的宅子,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是谁,与媚三娘什么关系?”人头冷笑,“你们这点见识也敢出来行走江湖。”

      (2)

      武林中有三大唐家。

      一是蜀中唐门,百年基业无人不晓。二是天山唐家,一套寻梅剑法颇负盛名。三,便是江南唐氏,一等一的到武林名门,年轻一辈皆是青年才俊,各个武艺超群、气度不凡。

      江南唐氏最意气风发的后辈唐磊,从小便被父母叔伯寄予厚望,打记事起便以光大唐氏为己任——他从没曾料想,唐氏会折在他手里。

      这段触目惊心的过往,即便是见惯了刀剑杀伐的江湖人,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如果能提早预知结局,他不会再做救美的英雄。

      江南一年到头都是好时节。若天气晴好可策马驰骋,饱览湖光山色,若细雨绵绵,便倚楼观雨,品上一盏清茗。在江南生,在江南长,见惯了草长莺飞、繁花遍野,骨子里都不由带了一股酥懒。他顶着世家的名号,待人越是恭敬,便博得越多赞许——这本没什么错,如果他遇上的是寻常女人,如今一样做他傲气凛然的唐公子。

      那是江南的五月,白日里暖风熏人,入了夜凉爽轻快,是一年中最宜纵情诗酒的时候。太阳一落山,湖面便慢悠悠地荡过一只又一只花船,从宣福楼的高处向下望,还能看见城中最炽手可热的舞姬梦儿在湖心的花船尽情歌舞,一旋转一回眸,妙曼冶丽。

      可惜他早已见惯了迤逦的歌舞,这些花样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酒过三巡,兴味索然时,他才注意起了街上的吵嚷声。

      惹事的事云家的二少爷,这人素来倚着自己的父母在江南武林有些名望便四处仗势欺人,醉酒之后调戏良家妇女已是常事。这晚,他又是喝醉了,踉踉跄跄地跑到大街上,当街唱起了俗艳不堪的小曲,围聚起了一帮对他指指点点的过路人。

      媚三娘,就在这时牵马路过,引起了云少爷的注意。

      武林中很多人不知,媚三娘原不叫媚三娘,她姓宁名歆——这是个极温婉的名字,可她这一生,总是人不符名的。

      江南的女人总是瘦瘦小小的,衣裙五彩斑斓,说起话来软软糯糯,耍起武器也像舞蹈一般体态优美。所以个头奇高、衣衫宽大的她在人群中显目非常。

      云少爷从没见过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她穿着男人的衣服,因为不合尺码所以松松垮垮的。黑黑的长袍长靴,离开了灯火通明的街市,顷刻就能隐没在夜色里。头发也不好好梳起来,长长地披在背后。可妙就妙在,这样不修边幅的一个女人长得却很漂亮,浓眉下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要是扮起男装,恐怕能把全江南的俊杰才子都比下去。

      云少爷伸手就要去摸的脸,她侧身避过,纨绔少爷见周围人起哄大笑,生怕让人看了笑话,竟从腰间拔出剑来。

      他就是这样一时看不过眼,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扣住了云少爷挥剑的手。

      由于他下手颇重,事情一度闹得很大。

      一个不中用的脓包少爷自然是打不过他的,云家理亏在先,饶是独子被他打断了一条胳膊,匆匆赶来收拾残局时,也得当面称赞一句:唐贤侄的武艺又精进了。

      他英雄救美,博得一众围观人群的掌声和赞美。

      可他救的美人不大领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要是不出手,他可能会被我打死,你救了他一条命。”

      他后知后觉,瞥见了她腰间挂着的长鞭。

      他见过的女子大都使剑,长剑、双剑、细剑、软剑……半年前他曾与蜀中唐门的大小姐见过一面,她把百枚梅花镖藏于袖里,也颇出奇。再有便是虎刀门的姑姑,一柄弯刀盈盈如月,使起来寒光朔朔。

      拿鞭做武器的,他从未见过,可细想,这样不拘一格的烈性女子,舞起鞭子来一定洒拓快意。

      他抱拳在胸对她道:在下唐磊。

      (3)

      这门亲事,首先便遭到了族中长辈的反对。

      他的婚事,族里一早便有了打算——越山派华掌门的千金性情豁达,年纪虽轻,其“问芷剑法”已有小成,可见天资聪颖。或是铸剑山庄的二小姐,虽不习武艺,但饱读诗书,写得一手好字。

      他不肯,在老太君面前磕了几百个头,每磕一次,就要真情实意地说一句“我和阿歆情投意合,请祖母成全了孙子吧”。从晌午到落日,他额前一块皮都磕没了,老人家终于心疼了,摆着手直说“罢了罢了,磊儿高兴便好”。

      他高高兴兴地带了嫁衣首饰去她的客栈,欢天喜地地和她说——跟我走,今日就进门!

      怪他,没看清她什么样的人就意乱情迷不能自已,也怪他,年少气盛时就贸然约定终生。

      平心说,他们恩爱过一段时间。

      她是个孤儿,一手将她养大的师父也在几年前过世,她受过欺负、不得已偷过盗过,一个人走过大江南北,见过人世的悲欢离合,看过真正的锦绣河山——不像他,只多读了几本书就自诩博闻广识。

      他至今感慨:她阅人无数,早该看出他是肤浅薄情之人,本不该轻信他的蜜语甜言……

      她会陪他喝酒,喝上一整夜,绘声绘色地向他说起塞北的驼铃和西域的蜜果,也陪他练剑,有模有样地耍起他教的剑法,可要真打起来落了下风,又要伸手去摸腰侧的长鞭。

      她十个指头都被磨出老茧,骨节比寻常女人粗大不少,可见从小就要做不少粗活——他很心疼,成亲不多久就从街上买了两个婢女回来伺候她起居。

      她不擅女红,见其他姑嫂都给丈夫量体裁衣、缝缝补补,她也耐着心一针一线地试着给他做衣裳。一会把后片的布缝进了背面,一会针脚不够紧密、轻轻一扯线便送了,几天下来腰酸背痛双眼发胀,结果什么也没做成。

      他们曾被人称羡:一对璧人。

      可这年,他才不过二十岁。

      再与众不同的女人,相处了一年半载也就不觉新鲜了,越是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就越快觉得腻味。耽于儿女情长是不会有出息的,他想出门历练一段时日。正巧老祖母发了话,要他同叔叔伯伯一同出趟门,端了徐丘一带臭名昭著的土匪窝——这帮无耻匪类,平日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应趁他们气候未成之前赶紧清剿干净,还百姓一方太平。

      她本意是想跟去,但他只说两三日便可回来,不必她跟着一起奔波。若给他重新来一次的机会,临行的这天,兴许他会抱抱她,再多看一眼她的睡颜,留住他们相知相爱的最后一个瞬间。

      土匪在山头上自立门户,对外称作金银帮,搅得山下百姓不得安宁。上山前,大伯对他再三叮咛,对这等无耻之徒不需心存怜悯。可他行走江湖这些年,剑上从没沾过鲜血,第一回有人被他一剑割断了喉痛——他心里涌上了复杂的情绪,有些懵,有些怕。

      叔伯们正在酣战,不曾注意他竟从小道急忙忙下山,甚至半道上丢弃了他最心爱的月影剑。那股腥气和温热挥之不去,让他不断回想起剑锋划破皮肤的触感。他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懦弱的一个人,少年时的英雄梦在顷刻间粉碎殆尽,他再也不想做什么匡扶正义、惩恶除奸的大侠了。

      就是在这时,他碰上了她——一个瘫在树下,奄奄一息的女飞贼。她被二伯一掌打在小腹,要不是轻功甚好得以狼狈脱逃,再受一掌必死无疑。

      他的脑中转过了很多念头,按理他应该杀了她,但他现在不想再杀人了,他甚至想救人……多救些人,也许能令他好受些。他背起她下了山,在城里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

      当时他心如乱麻,每一刻的想法都与前一刻不同,甚至起过就此不回去了的念头。

      她一天天好起来,对他感恩戴德,殷勤非常。她是极聪慧漂亮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时常故意牵他的手,娇滴滴地软在他怀中,一口一个要答谢他救命之恩。她再三撩拨引诱,他屡屡心猿意马,终于顺理成章地和她过起了恩爱缠绵的日子。

      她有盈盈一握的腰肢,纤细白嫩的五指,他一只手就能将她扛在肩上。什么江湖名门、什么前途无量,都是笑话——他决定安心当个废物,枕着女人温香的胸脯长睡不醒。

      这是他见过最人如其名的女人,她叫媚三娘。

      (4)

      罗仲打量着他,一脸迟疑,“你居然还活着?”

      唐磊长叹,“我这副模样,活着不比死了更受罪吗?”

      叔伯们寻到他时,已是一年之后。他的结发妻一脚踹在门上,将他新修的木门踹得散了架,惊得娇小的三娘直往他怀里钻。

      他的失踪自然掀起了轩然大波,老太君又气又悲,难受了好一阵。但在他如实交代了事情始末,坦言救了匪帮的女飞贼,还与她厮混了一年之久以后——老人家拄着龙头杖摆摆手便走了。

      第二日,他被逐出家门,连名字都被从族谱上抹去。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他愚蠢地想,这样也好,他本就不想再练武、再杀人,如此正好,他可以和三娘一起去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罗季嘲笑他,“你娶了个母夜叉回去,居然还敢有负于她?你这是咎由自取。”

      他平生犯过最大的错事,不是罔顾夫妻道义,而是从没料到与他共饮合卺酒的女人,竟能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他记忆中的妻子虽然待外人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她的体贴她的温存,他是真切体会过的——所以他便天真地想,兴许和她坦诚相待,她能原谅他的无耻懦弱。

      他一路都在权衡措辞,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他想到宁歆的潇洒磊落,她不像是会拈酸吃醋的女人,心中就一点点浮现希望。

      而等待他的,是一具冰凉凉的尸体——媚三娘的尸体。

      她被宁歆活活用鞭子抽打至死,脸上已没有一块好皮肉,残破得让他感到恐怖。

      他不敢置信,用最恶毒的字句诅咒面无表情的杀人犯,可她甚至笑出了声——杀人有什么,我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怕你这两句诅咒吗?

      他气得五脏六腑都发颤,她还在笑,笑得他双目通红,血气翻涌。她扔给他一把剑,猖狂地戏谑他的无能,怂恿他拿起剑来替小情人报仇。

      他对这女人最气愤的一点,不是她手段残忍地对待他和三娘,而是她居然向他隐瞒她的武功有多高强。

      他们比划过那么多次!

      她次次装出争强好胜的样子,时常被他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丢了鞭子气呼呼地不肯理他,以至于他一直深信——论武功,她是不如他的。

      可这回,她仅用了十几招就从他手里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剑,不费灰吹之力!

      罗仲落井下石地笑话他,“你们唐氏不是自称剑术精妙无双吗?这么简单就让人砍断了手脚……啧,看来江南唐氏不过如此。”

      在此之前,他大约有两三年没有用心练过剑了,从遇上她,到遇上三娘,日子过得舒服惬意,就极少再苦练武艺。只是他心里清楚,就是自己的叔伯兄弟与她交起手,也难占上风,她说的是,她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是他这种只懂耍几个剑招的草包能比的。

      可赢了他,她还是不高兴,恶狠狠地盯着他,提剑向他劈来,他避无可避……

      他不想再回忆当年的情形。

      她的剑锋砍下他筋肉骨骼时,他几乎已经死了,痛觉很浅,或者是已经失血过多、痛至麻木,他没法保持清醒,也恨不得双眼一阖就能去见阎王。这一遭,恨也好,悔也好,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只是没曾想,她根本不要他死,她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她砍了他的四肢,又悉心替他上药包扎,每天灌给他饭和药。如果说他对她的心存恨意,就是在这时扎下了根。

      他对不起她,如果杀了他可以平息她的怒火,他甘心赴死。可他不能……他不能活得像具行尸走肉,只能任她摆弄。四肢碗口的大的断面重新愈合需要很长时间,这种痛楚比他断肢时更漫长难熬,每天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食他的躯体,日夜都在疼痒,没手没脚的他,甚至难受到极致都不能翻个身。

      他变成了人彘,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屈辱。

      他觉得可笑,她将他变成废人,竟还不能消弭内心的愤怒。他时常见她用一种怨极了的眼神盯着他,好似将他生吞活剥也不能消她心头只恨,但她不再对他动手了——他倒希望她还能继续折磨他,死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恩德。

      她拿刀划自己的脸——

      每到她心绪起伏、难以自控,她就拿刀划脸,一次又一次,原本一张俏丽的面容添了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疤痕,变得丑陋不堪。

      他至今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更想不通她为什么从此之后自称媚三娘。

      她不是媚三娘,三娘已经死了……

      可从前的宁歆和唐磊也死了,他们不复从前,变成了两具空有驱壳的孤魂野鬼。

      罗季又瞧了瞧他,惋惜道,“她兴许是对你一往情深才容不得你一点背叛,否则她大可以杀了你,何必把你收拾得这样体面……还给束发,给你把衣衫裁成了没有四肢的款式。她还是舍不得杀你。”

      唐磊不由得笑出声来,外人都晓得的道理,他当然一早就清楚了——杀了他,她不高兴,不杀他,她不痛快。

      不论做什么,她都不得自在,她最想要的,早已幻灭多时。

      唐磊抬起头,对罗氏兄弟大吼,“你们不是来杀她的吗?我能帮你们!”

      罗季犹豫地摇头,“我们也……不能算是来杀她的,她跟我们结怨不深,我们又打不过她。”

      罗仲熄了火折子,与弟弟商量,“既然媚三娘不在这,我们不如先回去,呆在这也怪渗人的。”

      唐磊又笑了起来,笑声在黑暗狭小的室内反复回荡,教人寒毛直竖。罗季赶紧三两步跑了出去,罗仲又看了一眼瓮里的男人,忙不迭跟上。

      过了许久,笑声终于停止在一声叹气中。

      夜已深,不速之客也走了,困意席卷而来,他缓缓阖上眼,脑海中又回想起当日她一袭嫁衣的模样。

      “阿歆,世间能有多少夫妻,做得像我们这般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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