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皇后邀宠》举月为灯

3、家人

　　虽然很不甘心，但这毕竟是自家主子的“格外开恩”，几个丫头红着眼睛敷衍领了情。

　　叶采慧此次来，不仅没从对方身上看到落魄的好戏，还推波助澜，让她发落了几个丫头。

　　她败兴地站起身:“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三姐姐了。趁晚饭前，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在迈步前，她忽地又想起什么。嘴角嵌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三姐姐果真是个痴人。”

　　说完带着人莲步婀娜，随着一阵香风离去。

　　剩下杜思渺一个人云里雾里。叶采慧是说叶蓁痴人，抑或暗示她说梦？

　　想不透她就不费那个精神了，重新把目光挪到几个丫头身上。

　　她们不去当值，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正不解的时候，就见长得最娇柔的翠玉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三小姐，我们一个月多少月钱，您也知道。我娘有咳血症，整日地拿药保命。我爹上个月摔坏腿，就指着我的月钱惨淡经营。这十两银子，叫奴婢从哪里拼凑？”

　　杜思渺的目光放柔，一双美眸悲天悯人，见之可亲，“不知道你爹竟病了，也罢——”

　　她顿了一下，没错过几个丫头脸上雀跃的希冀，继续道:“那十两银子，翠碧和翠珠一个月从月例扣一两，扣满十个月。翠玉则每月减半，二十个月之后也就缴清了。”

　　她看向僵着脸的翠玉:“今年你家竟如此命运多舛。大概是因为佛祖见了你们对我的忠心，却未见到你对你爹的。大家平时怎么对我的，我也感念在心。眼见就要领春衫了，不如将连我在内的布料份例捐给相国寺的放慈院，祈念大家都平安顺遂。”

　　这下连一直未开口的翠珠也急了，“三小姐，不是我们舍不得那几匹料子。实在是别院都穿了新衣，但我们几个还是旧年的衣着，恐怕会落了您的面子。”

　　府中下人每到换季的时候，公中就会发放各色衣料，由各院的丫头自己按统一款式剪裁制衣。

　　丫头们爱俏，常常在款式不变的前提下，加个花边或在纽扣上花点儿心思。做出来与别个不同，走路都飘然几分。

　　这下别说斗艳，连衣料都没了，还不得像只黯淡无光的斑鸠，少不得被人耻笑。

　　杜思渺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自己微蓬的长发，柔声道:“我的面子可没有大家的平安重要。”

　　翠珠还要说话，却被翠碧扯了扯袖子。

　　没看出来么，求的情越多，赊出去的也就越多。

　　说了好一会儿话，杜思渺也累了。叫几个丫头下去，上了床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竟一觉无梦，等杜思渺再睁开眼睛，听到外面蚕吃桑叶的沙沙声。

　　好像下雨了。

　　忽地，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暖烘烘的一团拱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只梳着总角的小脑袋。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小脑袋往上仰，男孩子的眼眸亮得像灯盏，“姐姐！”

　　叶昭轩转眼又想起自己漏风的牙，赶紧抿起嘴巴。

　　换牙的孩子几乎都有这个动作。

　　杜思渺不禁想起自己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信钧信钊他们过得如何。

　　“姐姐，你哪里不适么？”见她不说话，叶昭轩立刻紧张地问道。

　　杜思渺按捺下对孩子们的思念，把注意力集中到床边的小豆丁身上。

　　定睛一看，这不是顾清霖在北镇抚司就开始扶植培养的叶昭轩吗？

　　叶昭轩二十五岁便任锦衣卫俭事，隔年升任锦衣卫同知，随侍太子。

　　杜思渺在大儿子封信钧来给自己请安的时候见过几次。对叶昭轩没什么印象，因为这个挺拔肃厉的青年人一直面无表情，像一块合格的背景板。

　　之后再听人提起他，就是他设局让瑾安侯府二公子暴毙，将后者的皮剥下来，里面塞进稻草做成血淋淋的人偶悬挂在瑾安侯府大门前。

　　杜思渺一想起来仍然不寒而栗。

　　可此时男孩儿软趴趴地赖在自己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杜思渺很难将他同那个狠绝阴鹜的青年联系起来。

　　她坐起身，摇了摇头，“只是刚睡醒，有点儿迷糊。”

　　叶昭轩松了口气，将枕头塞到她背后。末了还用手拍了枕头两下，试了试软硬度。

　　“姐姐，你靠着吧，不会累”小昭轩眼巴巴地说。

　　很明显这是个邀功的表情。

　　杜思渺养了五个孩子，太了解萝北头的心理。忍笑道:“轩哥儿真懂事。”

　　叶昭轩抿着唇角，小脸泛红，“刚刚钱妈妈把药熬好了端来，可你还在睡，这会儿药热在耳房的炉子上，我让人去取。”

　　杜思渺还是不习惯就这么一身打扮见人，趁叶昭轩出去叫人，便罩了件豆绿掐牙褙子在外面。

　　刚把头发拢好，小少年亲自接了药碗端进来。

　　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喝完，立马往她嘴里填了颗腌梅子。

　　甜味立刻把药的涩味压住。杜思渺投桃报李，也从果盘里拈了个果脯:“这些果子还是我们一道去庄子里采的，你也尝尝。”

　　叶昭轩自诩年岁不小，轻易不吃甜食。再者，他又在换牙……

　　犹豫了会儿，他一本正经地答道:“姐姐非要我吃，我才吃的。”

　　杜思渺很想笑，“嗯，给你的任务。”

　　等吃完果脯，叶昭轩又说起在幼学的日常。无非是先生教了些什么东西，同窗们又发生了哪些趣事。

　　他年纪小，但说话很有条理。而且懂得报喜不报忧。

　　杜思渺听得津津有味，心道这两姐弟果然是在后院相依为命。

　　“姐姐，我会好好读书，殿试题名，将来不教夫家欺负你！”叶昭轩话锋一转，无比严肃地承诺道。

　　好好地，怎么会说起这个？

　　杜思渺寻因觅果，但没有头绪。

　　到底身体和灵魂出处不一。她并不能掌握叶蓁的全部记忆，只有在提起相关人和事，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明了一切。

　　说话间，有人进来了。叶昭轩比杜思渺快一步，站起身叫了声“爹爹”。

　　杜思渺目之所及，是个身穿玄色直襟长袍的中年男人。腰间扎着条祥云纹腰带，古朴的环形玉佩垂挂下来，雅致中带着股书卷气。

　　叶守谦将怀里的点心盒子放到桌上，才拂着身上的雨水说:“蓁姐儿醒了我就放心了。”

　　然后笑呵呵地将食盒打开，“路过庆云斋的时候想着你刚醒肯定嘴里没味儿。你喜欢梅花糕，就特意让掌柜新蒸了一屉。”

　　他跟女儿说话，竟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句句都带轻哄的意味。

　　杜思渺从未和男性长辈这样随性相处过，找了找感觉才说:“谢谢爹。不过下这么大雨，该叫小厮跑一趟的。否则受了风寒，女儿怎么过意得去？”

　　说完扬声叫翠碧。

　　杜思渺刚才又是扣例银又是捐布料地，让几个翠绷紧了神经。

　　杜思渺这一叫，她们便迅速进来了。

　　“三老爷淋了雨，让厨房趁热送几碗姜汤来”说完杜思渺扭头对叶昭轩说，“等会儿从我这儿走，你也喝一碗。”

　　叶昭轩听后熨帖极了，笑着点头。

　　连叶守谦也因为女儿开始重新张罗这些琐碎而欣慰。

　　只有杜思渺一个人心里挺难受。

　　叶昭轩被安排到信钧身边伺候的时候，封晋秘密让人深入挖掘过他的生平。

　　杜思渺也曾过目了叶昭轩的脚色状。上面写着亲族早夭，父母双亡。

　　也就是说，叶守谦的寿数并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