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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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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难受也没有办法,说不定哪天叶蓁的灵魂又回来了。或者给她留点儿提示?
因为杜思渺还未完全恢复,也就没去正厅,饭便摆到了隔壁厢房。
三房几个小辈的院子,只有叶蓁的带小厨房。
她还未痊愈,呈上来的饭菜都很清淡。红豆粥,奶汁鱼片,三鲜瑶柱,鸡沾口蘑。主菜是道八宝鸭,香味扑鼻。
叶守谦和叶昭轩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两人皆未离开,陪着她一道用饭。
叶家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守得很好,连箸盘相碰的声音都听不到。
杜思渺没什么胃口,余光注意到有人影在门外探头探脑。
叶守谦也淡淡瞄了一眼,冲外面的人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他的贴身小厮寒声正色领了个身穿灰蓝褙子的体面婆子进来。
婆子进来目光往四周转了一圈,然后福身恭敬道:“扰了三爷用饭,是奴婢的不是。可太太差我来给老爷少爷小姐添菜,又怕菜过了热气不适口。所以斗胆叫寒声小哥通报一声,没成想先叫老爷看到了。”
不管叶守谦同宋氏的关系如何,这个面子要给。便也没说什么,不露声色地点了下头。
婆子又冲杜思渺和叶昭轩行了礼之后,转身叫门外的丫头进来。
一连三个丫鬟,进门连点儿声音也没有,拎着食盒跨入内,皆垂首敛气。
菜还冒着热气,明珠豆腐,清炸鹌鹑,干煸鸭舌,麦穗虾卷……
一道道连气儿地端上桌,目不暇接。
面前越是琳琅满目,叶守谦握着腰间玉佩的手便越来越紧。
这些菜不是他喜欢的,就是宋氏钟爱。今早他离家上朝前,宋氏便遣了丫鬟来说晚上等他吃饭有事相商。
结果他一见女儿单薄柔弱的模样,就什么都忘了。恨不能时时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此时宋氏派人来送菜,无非是提醒他的失约。
但这些菜里无一道是正在病中的蓁姐儿适用的,未免太不把孩子放在心上。
丫头刚把最后一道大虾长春羹放到桌上,叶守谦便搁筷说:“少爷和小姐都用得差不多,上点儿茶卤来。”
这就是要饭毕漱口了。
婆子是三太太宋氏的陪嫁嬷嬷,顿时脸僵得皱纹更加明显,“三老爷不再用了么?要不试试这道山药乳鸽汤,下午就搭上文火熬制的。”
好歹沾个口,给三太太个台阶下。
叶守谦:“晚上多食于养生无益。”
再劝就是不为老爷的身体着想了。
赵妈妈两只手绞在一起,结成了死扣。
宋氏派来的人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抄手走廊的两排纱灯衬得几道身影灰溜溜地。
杜思渺从窗口目送她们离开,估摸着叶守谦和继室的关系肯定不怎么好。
叶守谦临走前嘱咐杜思渺:“渺渺好好休息,我让寒声跟祈寿院说一声,明儿就不用早起去请安。”
渺渺是叶蓁的小名。她早逝的母亲为她起的。叶守谦和先夫人伉俪情深,府里的下人怕勾起他的伤心事,连着这个小名也讳莫如深。
没想到小名也能撞上。这一世竟然也有人这样叫自己,杜思渺心里难免泛起涟漪。
她提了提嘴角,点头应是。
杜思渺没亏待自己,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看着帐子上细腻的花纹。看来今天她还是清远伯府的三小姐。
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刚好翠珠端着热水进来了。
翠珠朝她福了下身:“三小姐安康。”
大户人家的下人在早上对主子说的第一句必定是吉祥话。
杜思渺点了点头回应,净了面。翠珠在她脸上抹了点儿官粉,打湿浸了胭脂的棉纸,分别涂抹在面颊和嘴唇上。气色霎时变得不一样了。
同为女人,杜思渺也不得不承认叶蓁生就一副皎花照水的好样貌。眼如水杏,水雾盈盈;不用黛笔描绘,柳眉便有个秀美立体的轮廓。
这副身段娉婷,好似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妙人儿。
大概叶蓁自己也没想到,这副好皮囊里住着她这么个残魂。
换好了衣服,吃过早饭,杜思渺见外面春光日好,嫩芽新发,便动了外出散步的心思。
“我的三小姐,外面瞧着日光晴朗,但寒风却不小。可知那倒春寒才最是钻骨的。你身子弱,再有个磕碰,我倒不如到底下去给小姐谢罪!”站出来阻止她的是叶蓁身边的管事妈妈,钱妈妈。
钱妈妈是叶蓁生母的陪嫁,陈氏逝世多年,她也改不了口,还是称亡主“小姐”。
杜思渺还没开口,翠玉便先端着笑辩驳起来:“屋子里闷,小姐出去散散也能透口新鲜气儿。要是冷,就带件白狐狸毛披风,指定让三小姐完好无损。”
钱妈妈板着脸训道:“说得好听,今次三小姐落水,你们几个又在哪儿磨洋工?”
翠玉几个一脸委屈,“四小姐那边晒书,忙不过来,叫我们过去搭把手,三小姐也是同意了的。谁知道转眼就出了事。”
要再掰扯下去,就没个收梢了。杜思渺及时出声:“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钱妈妈您不用担心,我就在府里转悠,不会走远。”
钱妈妈无声嗫嚅,就是在府里才不放心。
那道倩丽身影晃神间已经跨出门。三小姐的主意正了很多,大概是真在屋子里闷坏了吧。
清远伯府往上推三代是武将出身,随大齐高祖征战四方,是不折不扣的开国元勋。
叶蓁的高祖父受封清远公,跻身京城新贵,上赐清远胡同大宅。
宅子占地广袤,是前朝权臣的官邸。江南园林的风格在京都中独树一帜,各院相隔,却又对称呼应。
杜思渺顺着中路往后走。每到一个地方,相关的记忆便自动地呈现在脑海。
正感叹园中盛景,余光瞄到路过的不少丫鬟婆子偷偷摸摸地朝自己身上瞄。
她奇怪地从脚下的灰粉小朝靴往上自查,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劲。
等继续往前走,到了伯府唯一的人工湖边,钱妈妈忽地往她身前一挡:“三小姐,散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杜思渺却站在湖边的柳树下,并未答应。目光移到旁边一颗奇石上,叶蓁就是在那附近和人拉扯掉进水里的。
所以,府里的人朝她侧目,就是和那件事有关?
杜思渺朝钱妈妈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朝水榭走去。
“最近府里好像不少流言蜚语?”她眼睛盯着脚下,专心看路。
“没有!”
“小姐别理那些污言秽语!”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小朝靴顿住,上面银红的裙摆翩然翻飞,和风写意。
杜思渺看向翠玉:“什么样的污言秽语?”
先前就一口否定,想将自家小姐隔绝在人言外的钱妈妈急切道:“既然是秽语,就别污了三小姐的耳朵!”
杜思渺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便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妈妈别急,事找上来了,哪有往后躲的道理。躲得越快,反而替流言做了佐证。”
她冲翠玉抬了抬下巴:“你说。”
翠玉早就打好腹稿,眼眸晶亮,又有些迟疑地道出原委:“都是那些碎嘴子没心肝地胡吣,三小姐,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她们说……说小姐您落水,是因为跟瑾安侯府二公子剖白心意被拒,羞愤难当,才一时想不开。”
如果杜思渺没来这儿,获取叶蓁落水的记忆,也就信了这话。
叶蓁要是看上那么个轻佻浮华的男人,才是真的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