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狸与小公主》羽千落

2、第二章

　　慕少艾是艺术经纪人，是艺术界执牛耳的慕家的继承人，也是何远宁哥哥的总角之交，她的记忆从一开始就有他在。
　　因此，很难说清她是因他才迷上了艺术，还是她天赋中的热情与他产生了共鸣。但她的天分确凿无疑——并非作为画家，而是研究者。
　　富有灵魂的画作会营造出一种异度空间，她从小就深受其吸引。她接受严格训练，穷究画作背后的秘密，承接委托为藏画鉴价。终于，她的名字被列上了艺术类法庭的指定鉴定师名单，在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稚龄。
　　然而，这一切在她十六岁时戛然而止。
　　她销声匿迹一年后，上了一所与艺术无关的大学。现在，她大三，和每一个讴歌青春的大学生过着一样的生活。在这次赝画案曝光之前，周围甚至没人知道她会画画，她作为鉴定师的历史更是早被业界遗忘。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鉴定师的职责是洞见“真实”。这个东西，她已经不想再看了。有时候，假象只要足够逼真，要比“真实”更能令人幸福。
　　她将同一份知识运用在截然相反的领域。她比谁都明白假画的破绽，所以画得比谁都真。这些画她交给信得过的人处理，却被当做真画出售。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她画的十六世纪狩猎图已经通过国际拍卖行售出，十九世纪肖像画挂在声誉卓著的博物馆里，她本人也被告上了法庭。
　　她心知理亏，重新见到慕少艾之前就做好了遭受说教攻击的心理准备。但是，准备白费了。他好像真的只是带她来吃个饭而已。
　　他带她去当年常和她去的餐厅，点了她喜欢的菜，关心了她的学习，点评了厨师的手艺，八卦了墨月的交友进展……就是没提最重要的——她的庭审。
　　这里面必定有猫腻。
　　她一面谈笑风生、故作镇静，一面琢磨这究竟是什么陷阱。忽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有人发来一封邮件。他拿起手机瞥一眼便收回衣袋，似乎不想让她看见，可她已经看到了。发件人一栏，显示的竟是陈律师的名字。
　　要说不吃惊是假的，可有赖于此，她心头的困惑也烟消云散。
　　她的官司能赢，除了律师实力高强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原本能给她致命一击的两名证人先后拒绝出庭。她一直以为是哥哥暗中为她摆平了证人，还在想要找个机会跟他和好、道谢才行。
　　不过，如果连她的律师都与慕少艾有联络，收买证人的人物是谁，也就不难想象了。
　　律师发邮件的时机未免太巧，除了慕少艾事先安排好，好让她“无意中”发现真相外，难以再做他想。他非得这样曲折地市恩，恐怕是有求与她，而且料定她不会轻易答应吧。
　　但这不是他耍这种小聪明的真正理由。
　　她能否看穿眼前的圈套，能否察觉他在提出委托——观察这些才是他的目的。“官司缠身没害得你反应迟钝吧？”他真正想问的话，是这一句。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挑战她，又关切她。无论象棋、纸牌、字谜还是电子游戏，总是挑衅得她不服来战，待她输得片甲不留才教她游戏窍门。“可不准输给了别人。”末了，他总得这么叮嘱一句，然后安慰她一根樱桃味棒棒糖，牵她去凯旋广场喂鸽子。
　　她却还不能心服，叼着糖棍咕哝：“人家也不想输给少艾哥哥。”
　　“这就为难了。就算是你这么聪明，怎么也还得一百年。”
　　那时，她当真以为他永远是她一个人的少艾哥哥。
　　禁不住，她伤心气恼起来，飞快夹走盘里的虾。他夹了个空，一愣止住话音，那吃惊的样子也好看得不得了。她心里又认了输，脸上却不能露出来，不然还怎么讲价钱？
　　也不劳他问，她主动说：“我呀，一直想看一眼赫德的《兰花与蜂鸟》，可惜这幅画是私人藏品。少艾哥哥一定认识那位收藏家吧？”
　　“倒是一起吃过几次饭，但为什么忽然……”
　　“我看到赫德后，心情一好，就算少艾哥哥要我重操旧业，说不定也会答应。”
　　慕少艾盯了她几秒，忽地，一抹笑意扫去错愕。他掉过筷子，把另一只虾也夹进她碗里，笑叹：“你啊。”一副终于放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