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欢喜》冬瓜不会走

12、祈福

　　出得大厅，外面秋风习习，拂动衣衫。
　　陆桐在前，没吭声，眉头依旧皱着。陆瑶在后面走。
　　走过一段路，陆桐停下来，转身，看着她，说：“妹妹不要担心，有哥哥在，定不能让任何人看轻你。”
　　那双大眼睛里有担忧，有不满，还有坚定。
　　陆瑶朝他抿出一个笑，说：“我知道呢。谁能欺负我。”
　　看她一副调皮的样子，陆桐心情好了不好，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陆瑶没有动，任他的大手在鼻子上划过。而后，看着他，认真的说：“以后哥哥不可以在外人面前捏我的鼻子，哪怕父母面前也不可以，小厮丫鬟面前也不可以。”
　　陆桐愣了愣，随即满不在乎的哼一声：“我知道。”
　　陆瑶歪头瞧他：“哥哥真的知道？”
　　不待他回答，她放轻了语气，说：“哥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但父亲今天晚上做的是对的。”
　　见他不吭声，低头看地面，她继续说：“不仅是因为礼制，更重要的是保护了我。保住了我的名声，保住少傅府的名声，你也不想别人说少傅的长女毁容了，或者听别人说少傅长女毁容被退婚了。”

　　陆桐猛地抬头：“他敢。”
　　“他怎么不敢了？”陆瑶静静的看着他，她希望哥哥能思路周全，行事稳重，但她知道他一时做不到。
　　难道要等到酿成大祸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才彻底悔改，那时晚矣悔矣。
　　看他还想反驳，她抢在他开口之前截住话头：“你想说他要是敢，你就找他麻烦，等他反悔了，你能找他什么麻烦？如果你真找他麻烦了，那你就给父亲惹麻烦了，给少傅府惹麻烦了。而且，”
　　她顿住，对上陆桐直愣愣的眼神，柔声说：“那我就出丑出大了，天下人都知道我毁容被退婚，我哥就去找麻烦，以后谁还敢娶我？”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陆瑶有些于心不忍，上前一步，轻轻晃动他的衣袖，宽慰他：“这些道理哥哥都是懂得的，但你当下未必会想到。日后哥哥要三思而后言，三思而后行。这样你就能像父亲那样了。”

　　刘旭被请进大厅时，只见到少傅和夫人坐于厅中。两人皆面色平静。
　　他缓缓行到两人身前，躬身行礼：“晚辈叨扰少傅和夫人了。”
　　陆永：“无碍。”然后指着一侧的座位，向他说，“请坐。”
　　刘旭起身，在一旁坐下。心中虽然焦急，很想看到陆瑶面容怎样，但刘氏夫妇如此沉稳平静，陆瑶又不在眼前，他自然不敢唐突。
　　立马有仆人端了茶水来，张氏温和的声音响起：“刘公子用茶。”
　　“谢夫人。”
　　饮一口茶，放下茶杯。

　　他看向主坐上的两位，神色皆淡然，不主动提起陆瑶毁容一事，他不好直接问。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过一遍后，佯装看四周，笑着问道：“怎么不见瑶妹？”
　　陆永知他想问什么，面上沉静如水，张氏接过话头说：“她在房里，应是已经睡下了。”
　　刘旭进一步问道：“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张氏心中涌现一丝不悦，本来她还存了他不知情的想法，以为他就是来看陆瑶或者找夫君，但是他从进来到现在的表现，直觉他应该知道了些陆瑶长痘的事，来求证。
　　她压下心中的不悦，温和一笑，并不打算隐瞒，说：“瑶妹今日脸上长了些红痘，太医说要多休息，一般睡得早。”
　　大方得体，尽显主母风范。
　　陆永眼中暗含赞赏之意。

　　刘旭听了，立马露出一副焦急烦忧的模样，说：“瑶妹严重吗？太医说能不能诊治好？”
　　说着，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自责道：“我不知道她不舒服，早知道，我一定来看她。”
　　“不怪公子，公子国之栋梁，国事繁忙，要为陛下分忧，怎么好以这样的事来打扰公子。小女得几天诊治修养就会好了。”
　　“夫人客气了，瑶妹是我未婚妻，我理应多关心她。朝廷事再多，我还是能抽出时间来看她的。明日我一定来看她，希望她早些好。”
　　“谢公子记挂，公子事务繁多，就不劳你来回奔走了。借你吉言，瑶姐儿一定早日恢复。”
　　“不麻烦，明日我一定来看她。”
　　张氏见他如此坚持，脸僵了僵，但不得不摆出欢迎的姿态来，“谢公子挂心。”

　　从少傅府中出来，上了马车，马车行驶离一段距离后，刘旭对外面的小厮说：“陈明，你明日早些过来，在少傅府外找一隐蔽处呆着。看到有太医出来，私底下问他少傅长女的情况。”
　　陈明：“是。”
　　刘旭眯了眯眼，斜靠在车壁上。
　　少傅府一定在瞒着他，不然为何不叫他知道，也不让他看见陆瑶，还委婉拒绝他上门探望的好意。
　　陆清蓉模棱两可的表达已经叫他心中不安。她毁容了，为何告诉她姐，却不告诉他。
　　怕他嫌弃？那她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他不能被刘家蒙在鼓里，他一定要弄清楚。

　　第二天，天蒙蒙亮，陆瑶被叫醒，洗漱好，淡妆，素衣，带着纱帽，坐马车去永安寺。
　　两辆马车，张氏的马车走在前面，陆瑶的紧跟。随行的只有两个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
　　因为早餐吃的太匆忙，陆瑶只喝了一碗粥，加之睡眠不足，一上车没多久，陆瑶便觉得又困又饿。
　　从府中到城外的永安寺，要走差不多两个时辰，陆瑶打算先补觉，便靠在马车里睡觉。
　　等木兮把她叫醒，下得车来。她已经精神充沛，撩开纱帽的一角，看到淡淡的日光洒下来。
　　马车夫守在马车旁边，两个小厮拿着早备好的祭品和香烛，柳青和木兮分别搀着张氏和陆瑶沿着青石台阶一步步往上面走。
　　约莫半个时辰后，来到半山腰，烧香的庙观在半山腰。山顶面积小，长满了绿树碧草，并无庙观，从山腰有一条小道到达。
　　若要烧香，到半山腰即可，若要观光游玩，可去山顶。

　　张氏带着陆瑶去她常去的大殿，进入殿中，里面已有一些人在跪拜。张氏并不停留，带她拐过一扇门，再穿过几道回廊，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最终在一处僻静之所停下来。
　　门上有“静心斋”三字，柳青叩三下，一个穿着青衣，身形清瘦的女姑打开门。
　　看到门外的人，略微愣了一下，施礼：“施主怎么不在外间烧香？”
　　张氏双手合十，行礼：“打扰妙真太师了，太师近来可好？”
　　“我一世外之人，劳夫人记挂，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我本不想打扰太师静修，知道太师是世外之人，不理俗世。但小女身染红痘，不宜在人多之处逗留，所以来此烦扰太师，还望太师见谅。”
　　妙真看向她身后带纱帽的女子，陆瑶连忙向她行礼。
　　妙真：“夫人的千金快十五了吧。”
　　“是啊。”

　　妙真的视线停留在陆瑶身上，悠悠说道：“时间过得真快。”说完这句话，视线往后，目光变得深远而悠长，仿佛越过她，看到了别的更久远的东西。
　　陆瑶跟着张氏进了静心斋，一路往里走。妙真太师一身青衣，身姿轻快，在前方带路，看来脚步轻盈，毫不费力，后面的人却不得不加快脚步紧跟。
　　真乃一个室外高人也。
　　看她半头青丝，两鬓添了白发，神情寡淡。陆瑶以前从未见过她，但看她和母亲的讲话，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被引到侧面一间烧香祭拜之处，里面有一尊佛像，佛像前有两罐，上面各自插了一把香。再前面是水果、祭文等一些祭品。
　　妙真在一边跪下，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张氏照做，在张氏的示意下，陆瑶在跟着跪下来，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上辈子，嫁给刘旭之后，她上过两次永安寺。
　　第一次，在肖程语获得刘旭盛宠时，祈求上苍眷顾她，让她重获夫君的爱。
　　没有实现。
　　第二次，求上苍惩罚她，只要能保住皎儿的命.
　　没有实现。
　　后来，她出不了刘府，曾在家中的后堂设香火祈祷，求上苍善待她的恩人。
　　没有实现。

　　现在，她跪在佛前，还能相信佛吗？她该祈祷些什么呢？
　　她浑浑噩噩的想着，最终什么也没求。
　　之后，妙真拿了一个装了签的签筒给她，她之前从来没有摇过签，上辈子也没有，听说这签很准很玄，也听说过签就是骗钱骗香火的名目，一点也不准。
　　这房里的一切都朴素简单，但手上的这个签筒却做工细致，握在手里冰凉异常，签也是上好的竹，顶端有繁复的花纹。
　　她心中有些好奇，同时还有别的不知名的情绪缠绕其中。
　　妙真的声音在一侧响起：“小姐摇一签。”

　　陆瑶看向张氏，张氏看一眼妙真，然后对她点点头。
　　陆瑶便摇起来，左右甩了几下后，一只签跌出来。
　　她拣起来，上面两行正楷小字：
　　两爻持世问多端，君问求婚却不安。
　　虽然迂道多阻碍，管取春来定生针。

　　陆瑶不解，正在心中咀嚼这四句话，手中的签被人抽走，抬头看，是妙真。
　　妙真并不看她，而是对着张氏说：“我前些日子抄了一卷经书，送给夫人，烦请夫人跟我到内室去取。”
　　张氏默默看她半响：“好。”然后，对一旁的陆瑶说：“你先去外面等我。”
　　话毕，便跟着妙真从左侧的侧门进去，消失在她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