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仙如何》别殇

5、一梦非幻姻缘落（二）

　　思虑未果，我回转身，有些好奇是哪个不怕死的，大晚上的竟敢上俪山。
　　黑夜暗沉，似有似无的寒意不时从无尽的暗夜深处袭来，若是此时抬头，便可看见薄雾缭绕，寒月无色。视野尽处全是杂乱无章的灌木野草，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自其中而来，令人毛骨悚然。
　　点点血腥味飘散在空中，或是他人的罪孽，或是你不曾忘却的过往，在流光中，在岁月里。
　　火光渐渐熄灭，黑夜的星光此时终于堪可窥见一隅。
　　身后的马车并未有任何声响，而围绕在马车周围的侍从也未有动作。
　　死一般沉寂。
　　黑夜笼罩，唯有一点明灭星光闪闪烁烁。
　　星光下，是白裳墨发的少女惊落点点银光。
　　就在这寂静中，突然一道光芒闪过，本燃烧不熄的灵火竟刹那无有，而那尚未死绝的鼠妖也在光芒中消失不见。
　　我皱眉，一步上前，单手掐诀，指尖一点白光忽闪，然而并未多久，我便收了手势。
　　“有麻烦？”低沉清润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传来，不经意间，仿若星光霎时亮起，擦过碎碎光屑。
　　我转身，挑眉看向他。
　　“俪山风景很好，就是有些凉。”他亦看着我，眸光温文，似翡玉静安。
　　我看着他，倏忽一笑，似嘲似讽，或者，只是漠然。
　　“靖王，端御书。”
　　夜风徐徐吹过，丝丝寒意浸透骨缝。
　　迷离星光散落，青衣公子落拓若华，姿容唯玉。
　　“不才，正是在下。”
　　“俪山风光从来不曾如画。”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
　　眨了一下眼，端御书似乎有些不明白，静默的看着我。
　　便是这个少年未曾勾唇笑起，他那眉眼稍末处依旧含着点点温柔笑意，就好似这个人天生如此，温玉卓华。
　　呵。
　　若当真温润如玉，他又何必这般企图欺瞒于我，欺瞒于世人。
　　我转过身，声音依旧淡漠“若去俪山观寺，天亮即刻启程，否然，便下山去吧。”
　　听得此言，端御书却是笑了起来。
　　被风卷起的衣角潋潋响动，少年棱角分明，独尔灼华。
　　往后很多年，在我回了天庭后，在我已没了情怨爱恨时，我总还是在后悔，后悔此时未曾回身看他一眼，后悔我这般心性薄凉。
　　但那都是多年后的事了，此刻的我不过是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径自掐指念诀，眨眼便消失了身影。
　　鬼怪妖魔是我下凡的使命，再不会有比它更重要的人事。
　　更逞论他不过为一介凡人，贪嗔痴怨，爱恨离愁，勘不破，求不得。天道无情，纲伦自转，吾等应天命而生，自当视万物为一物，无有相错。
　　寒夜风起，碎星无光。
　　端御书立在夜风中，碧玉发带翻飞不止，似仙谪遗尘。
　　淡淡光晕浮生在他周身，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落寞。
　　“公子，是否驻扎此处？”易殷上前低声询问。
　　端御书仿佛怔了下，随即缓缓摇头。
　　“此处不便，再行八里，至不云亭休息吧。”
　　“是。” 易殷执礼，顿了顿，有些迟疑开口“公子，王上言明不可……”
　　抬手，端御书阻了他的话。
　　微敛眼眸，眸中一抹厌恶刹那闪过。
　　“许多事，易殷，你不要被表象迷惑。”端御书回身，一步步走向马车“自古帝王哪有那么多情可以挥霍呢？不过是人的劣根性罢了……”
　　“殿下，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但有一点，属下可以确定。”易殷不为所动，“殿下贵为三皇子，王上之命，殿下若视为无物，怕是又要给别人留下把柄了。”说到这里，易殷有些急迫，紧追至端御书旁“殿下别忘了，先皇后的的遗愿就是殿下能好好活下去。”
　　珠帘相击，清灵悦耳，寒夜中已无公子如玉之姿，徒留淡淡星光闪烁，孤漠凄寒。
　　“走吧。”略带疲惫的声音倏忽消失。
　　易殷看着马车的车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口，到底只轻声叹了口气，一挥手，命众人继续赶路。
　　命运到底是什么呢？
　　倘若殿下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公子，一生平平淡淡，有红袖添香，有书玉自华，怕是比如今幸运太多。
　　别人如何，我自是不知，我正沿着鼠妖留下来的线索追查。
　　来人实在有些高明，沿行一段路，便再无踪迹。
　　双手拨开身前的草丛，忽见一行幽暗的字体隐没在草丛间。
　　“不见三清。”
　　不见三清？倒是好大的口气！
　　三清始生于天地，铸天庭，创幽冥，方有人间诸态，乃自宇宙开辟以来第一位仙人，众生景仰。
　　区区不入流的鼠妖如何敢这般大放厥词？必是幕后还有他人。
　　我眯眼，抬手，正要在掐诀，不料背后山间小道传来马车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看这般情景似乎又是刚才那一行人。
　　此时要走，怕是有些不妥，眼见旁处不远有座亭子，干脆一个起落越入亭中，挥手散了草丛中的那几个字。
　　果然，不一会儿，车声停下，有倾城公子双手挑起车帘，缓缓从车中落地，惊落漫天暗夜星子。
　　见到我，他弯唇轻笑，恰如三月春风。
　　我懒得理他，自顾倚靠亭柱抬头望天，望着望着，思绪一下就飞了起来。
　　不知道阡华可有照看好我养了千年的碧羞花，不知道瑶夕她们是否还赖在幽冥，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劫尽归天呢？
　　哦，对了，还有那个菩渡海的神尊，不知他可有归天……
　　“姑娘在想心事吗？”轻轻柔柔的声音携着夜风拂过我的耳畔。
　　我扭头，不打算理他。
　　“姑娘，不知此处可否允在下一寸之地？”端御书见我如此，不怒反笑。
　　“姑娘……”
　　凡人当真烦人！
　　“要做便坐，此亭又非我建造的。”我转头，有些恼怒的瞪着他。
　　他一笑，掀衣坐在我身边。
　　“你坐的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不是姑娘让在下随意的吗？”
　　“……”
　　我让你滚，你滚么？
　　端御书突然颜色一正，抬手一礼“方才匆忙，还未曾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闻言冷笑“我不曾救你，是你自作孽不可活。若你再不毁了那物，死，是迟早的事。”
　　察觉到我的不屑，端御书有些失神地掩去眸中光彩，略略勉强笑道“是是非非，人事有太多是我不可独自决定的……姑娘并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