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仙如何》别殇

47、凤尾兰生暖白雪（二）

　　在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出嫁了。
　　满天满地都是凤尾兰花开的样子，他就站在花海的尽头等着我。
　　喜娘将我从轿子里扶出，我还没迈步，他已经快步走来，一把抱住了我。
　　隔着喜帕，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感受的到他激烈的心跳。
　　“夫……夫君，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我羞红了脸，推了推他。
　　谁想，他反倒把我抱得更紧了。
　　在我耳畔，他笑道“娘子貌美如花，为夫怎舍得放手？”
　　脸上又红了一层，我又羞又恼，正要发作，却听他声音沉了沉。
　　“云霏，若是今日，伯父伯母也能看着你成婚就好了……对不起。”
　　心中紧了紧，我红了眼睛。
　　“我不恨你。”我对他说。
　　自从修得仙灵，月老爷爷就待我极好，他会耐心地教导我仙术，偶尔也会让我帮忙整理一下姻缘线。仙界的时光很无忧无虑，千年的岁月眨眼就过去，除了修为的长进，什么感觉也不会有。
　　若是不曾来到凡间，我或许会和所有的仙人一样，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事，不会悲伤，也不会喜悦，千万年的岁月如烟掠过，空透的心不曾因岁月的流逝刻下任何印记。
　　不觉乏味，也不觉刻骨。
　　凡间真的同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这里充斥了悲欢离合，怨憎爱恨，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活力，生命的活力。
　　我深爱着我的爹爹和娘亲，我贪恋这种温暖的亲情，但我一直知道，过了这一世，我们便是陌人了，不会交集，也不当交集。
　　真正让我想要违逆天命，留在凡间的，是你啊，杨资哥哥。
　　“这是怎么了？还没拜堂呢，就这样如胶似漆了？”
　　我一惊，赶忙退后。
　　真真羞煞人了！
　　“林姑娘的身体可是好全了么？不要勉强下地才是！”他略带恼怒地看向来人。
　　是大姐姐！
　　我开心地向她的方向走了一步，一不小心踩到裙摆，整个人直接向前倒去。
　　“小心。”他立即扶稳了我“我可是会心疼的。”
　　红云飞上双颊，我简直不敢看其他人调侃的眼神。
　　“我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既是说了要为你护佑一场，为了兑现我的承诺，爬，我也是会爬来的！”大姐姐故意咬牙切齿道“况且，怎么说我也帮了你一个大忙，讨杯喜酒总是应该的吧？”
　　“她这种性子，谁消受的了呢？”他对着站在大姐姐身旁的大哥哥，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睛。
　　大哥哥不接招，只温温说了一句“吉时到了。”
　　他大惊，随即就抱起我冲进了喜堂。
　　“哈哈哈！”大姐姐在身后笑得肚子疼。
　　正前，红绸缠柱，喜字成双。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夫妻交拜。”
　　“礼成。”
　　我和他起身，就在司仪要继续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再然后，就见漫天烟尘化为青龙鸿影，咆哮远去。
　　凡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天降吉兆，纷纷来祝贺我们俩，我却看得见，那屹立于圭洁城外半空的千年青冢已轰然倒塌，渐渐消失在了虚境之中。
　　大姐姐吟吟喃喃几句，就把她随手舀的一勺水向我们洒了洒，然后大声喊道“送入洞房！”
　　我们被众人捅进了洞房，喜娘说了些吉祥话，他就又被拥簇着去招呼宾客了。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我的房门被打开。
　　来人不是他，我知道。
　　“秘音让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清灵灵的女音传入我的耳朵，我笑了笑。
　　“大姐姐，能不能告诉我，我可以与他成亲，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大姐姐沉默了下，然后道“今夜后，你会失去所有的仙力，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我摇头，隔着喜帕，我知道她看不清我的表情。
　　这样挺好，我知道我是比不过大姐姐的“察言观色”的。
　　“大姐姐你知道么，仙人真的很好，他们没有烦恼悲伤，长生不尽，无所不能；他们全都尽职尽守，无心无念，大爱无私……可我总觉得他们不是真正地活着。”
　　“违逆天道的代价是惨痛的，我一直知道。”
　　“我害怕过，也妥协过。”
　　“是夫君，他给了我勇气，抗衡天道的勇气。”
　　“哪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生石碎片。”
　　说到这里，我忍住眼泪，深吸一口气“夫君究竟为我付出了什么代价，恳请大姐姐告诉我。”
　　“我要知道。”
　　大姐姐静默了很久，然后我听到大姐姐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云霏，失去仙力，你只是块石头而已。同旁的鱼鸟花虫不同，石头本身是没有生命的。你若是要在凡间活下去，就必须有人肯把他的命换给你。”
　　“不是一世的命，而是世世的命。”
　　“这一世过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不会有杨资这个人了，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
　　“而你，三生石的碎片，总要回归三生石的。”
　　际时，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块无心无欲的石头和一断灰飞烟灭的爱情，再不剩别的了。
　　我没哭。
　　妆会花的，今天我是他的新娘，我一定要漂漂亮亮地等他回来喝合欢酒。
　　“我不想回去，我要和他一起灰飞烟灭。”
　　大姐姐很是不解“你疯了？你迟早还是可以再修成人身的，何必为了所谓的爱欲，弄得灰飞烟灭？情爱既已尝过，怎能再留恋？”
　　“求求你。”我只这样道。
　　“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大姐姐气得骂了起来。
　　“求求你。”
　　“你……”
　　“求求你。”
　　“……”
　　“求求你。”
　　大姐姐似乎泄气般，面无表情地扔来一个瓶子。
　　“忘川水，三生石的克星。”
　　我紧紧握住润滑的瓶身。
　　“谢谢姐姐。”
　　“不怕他知道？”
　　“已经忍心抛下我一次，他不会再忍心了。”
　　大姐姐沉沉叹了口气，最后摇头离开。
　　“凡尘的情爱哪能碰得呢……”
　　我笑，这个大姐姐呀，明明心软地一塌糊涂，明明心里什么都明白，明明知道最后的结局必定会这样，还是想要向天道为我们争取什么。
　　若是，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好了。
　　深夜，他摇摇晃晃推开房门，开心地抱着转了好几圈。
　　“云霏，就算命运残酷，可我仍感激上苍，是它让我遇见了你。”拿起合欢酒，他看着我，真诚地说。
　　我对他笑“我也感激上苍，你是我的所有。”
　　红烛蝴蝶绕，合欢酒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