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漆黑人影（一） ...
-
秦默的胸膛已经没了起伏，他艰难剧烈地喘息着，在九莲的耳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九莲反过来把秦默抱在怀里，在祭坛上阵阵闪过的强光中等待着自己最后一刻的来临。
原本她该和秦默一起死的，断生禁阵内，一个魔尊不该撑得比人族更久。可不知道秦默画在她身上的大明洗心阵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直流转着莫测的光，她甚至能感到阵阵清凉，护得她挺到现在。
九莲坐在那儿，抱着秦默，右手无意识地拍着秦默的背。
是什么时候对秦默起了心思的呢？她仔细想了想，秦默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动了心思的呢？
是每日秦默负伤回来时自己的笑脸相迎？是那日夜吟诵，怎么也忘不掉的现在还在耳边的《清净经》？还是每次给自己带回来把玩的十斛珍珠？
想不起来了，等回过头的时候才知道，‘哦，原来我已经这么喜欢这个人了么？’
祭坛外，日月林旁，浮云蔽日，愁云结阵，野性有力的风从愁云聚集的地方刮入林中。
在断生禁阵外结阵守护的修士们倏然抬头，凝重地站了起来，举剑看着日月林外突然集结的愁云。
“祭司大人，是集云令。”
“附近有魔族踪迹，这是有道友在像咱们求助。”
“定是前来营救这妖女魔尊的魔族，”为首的老者冷喝道，“诸位，速速前去营救道友，诛杀魔族！”
“那这······”一个祭司指了指断生禁阵的祭坛。
“左右断生禁阵已成，这对狗男女再无生机，神佛无救，咱们也不必在这儿硬等着他们灰飞烟灭，先走吧。”
说完，提气，就御剑飞向了远处愁云聚集之处，众位修士紧随他而去，日月林中登时一空。
昆仑镜外，陆弦等人不错眼看着这一幕，目前为止，神器都没有出现过。
“断生禁阵现在都已经失传了，若是能学会这个禁阵，又何必担心蛮族入侵？”李天拓描摹着画在祭坛上的阵法。
陆弦意外地没有回答他，李天拓抬眼，发现陆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眼睛红的像只兔子，鼻翼翕动，泪流满面。陈东岳站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脸的凝重。
“你······”李天拓讶然，这泪点也太低了吧？
“天拓，你是真没看见还是天生就缺心眼儿？”廖怡怡扶额叹气，“你竟然一点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李天拓很奇怪。
廖怡怡简直要仰天长叹，愈发不明白这人如何能坐上西唐皇太孙的位置了，要知道她本人可是经过了千辛万苦，重重考验之后才成为东海少主的。
“脸啊脸！”廖怡怡指着祭坛之上，“九莲的脸和阿弦一模一样！还有那秦默，曾经的大光骑长，你再看看东岳，现任的大光骑长，那脸是不是也是一模一样？”
李天拓看了看火光中一脸平静的九莲，再看看满脸泪水的陆弦，嗯，一样的清秀中带着点清妩，只是陆弦一身神殿白袍，从不穿红衣；看看已经断绝生机的秦默，再看看牵着陆弦的手一连沉默的陈东岳，嗯，一样的死正经，板着脸的样子果然相像。
李天拓做恍然状，廖怡怡却白了他一眼，“李殿下，不得不说，您眼瘸啊。”
李天拓有点郁闷，自己难道真的这么欠？想那廖怡怡，原本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明爽娴雅。怎么现在也和那吵吵嚷嚷的陆弦一样开始动不动就要怼怼自己了？
“我又不是女孩子，哪有盯着别人的脸看的道理！”李天拓义正言辞，为自己辩驳。
廖怡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新鲜，我也才知道原来只有女孩子才会看人的脸么？那看来李殿下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男子汉了。”
他们虽然在斗嘴，声音却很轻，生怕打扰到什么。虽然目前神器未出，但谢春晓还未收齐昆仑镜，后面一定还发生了些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谢春晓无声地看着九莲和秦默在日月塔上相依相伴，最后同生共死，只觉得这场景分外熟悉，他好像什么时候，也曾经这样，也见过这样的场景，朝夕相伴，心藏情衷。
但，什么时候呢？
他心中略微一动，视线从祭坛上转到日月林中。
那里树木茂密，郁郁葱葱，有人，白衣素手，分花拂柳，缓缓而来。
她来了。
玄光。
所有人，不论是九莲还是谢春晓，还是场上的其他人，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来了，就好了。
“你来了。”九莲把滑落在她腿上的秦默又抱得紧了紧，将他收进怀里。
此时祭坛中已经没什么火焰了，阵法进行到最后的时刻，不过等灵气散尽，等死而已。
玄光看了看秦默，又看着九莲的脸。
“我劝过秦默，让他早些杀了你。”玄光双手拢在袖中，没什么感情地说着，“一个被废了的魔尊，留在人族，不是什么好事情”。
九莲笑了笑，“好啊，反正我也要死了。你······能救他么？”
“不能，”玄光说，“我不是大罗金仙，断生禁阵在这里。说是神佛难救就是神佛难救，没人能救他，神殿从不撒谎。”
“可是，是你啊，你不是有神器？你不行的话，神器总该可以的吧！”九莲看着玄光，艰难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脸涨得通红，“秦默说是他通知你过来的，你为何不能救他？”
“秦默让我过来的时候，可没说让我救他，我也不知道他居然还是把你留了下来。”玄光说，“再者，神器不是给他这么用的。”
“那他让你来做什么？”九莲丢看着怀里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喃喃道。
“你。”玄光说，“大明洗心阵，这个阵已经成了最起码数月了，他做到了。”
“做到什么？”九莲像是傻了。
“虽然你魔气未消，今生仍是魔族，但，”玄光说，“你已经有了人心，今生一去，魔气从此不会再跟着你，你如今可以算是半个人族了。”
“换······换心？换什么心？”九莲摸着在自己胸膛里咚咚作响的心脏，傻了。
“洗心阵，自然是洗人心，净人魂，看来他给你念了很久的《清净经》，洗心阵很成功。”玄光抬手，触摸着祭坛前薄薄的屏障，那是断生禁阵的禁制屏障，“他也算得偿所愿，不枉此生了。”
九莲眼都红了，“你胡说，我······他······”
“你也不用难过，”玄光看着她和她怀里的秦默，神色奇异，像是有些羡慕，“早在魔境，允灯与我就和他们说明白了，魔转化为人，方法不可知，阻力和代价都甚大，现在不是时候让魔原是人这件事情露出来。他自己选的路，如今成功了，你该替他高兴才是。”
“死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说的是什么话！”九莲啐了她一口，“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当然，”玄光毫不迟疑，“子美自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刚刚说的什么混账话！”九莲抱紧了秦默，“我们都要死了，你就不能······”
“人都是要死的，”玄光的手伸进了断生禁阵，立刻就被迎来的灵气刮伤了，“我也是要死的，这有什么奇怪的？死得其所，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玄光闭上眼，感受了一下断生禁阵，浑然不顾自己手上愈来愈多的伤痕。
九莲奇异地看着玄光，“你们神殿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玄光眼睛也不睁开，问道，“怎样？”
九莲却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抱着秦默的尸身。
玄光睁开了眼睛，缩回了手，重新把手拢在袖子里，“我虽然不能救你们，但是我可以帮你们。”
“你现在想成为一个人族么？”玄光问道，“其实不想也没什么用的，短则数十年，长则百年，魔族必灭。”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玄光换了个问题，“我可以送你去那里转世，等下次轮回你应该就能生活在那里了。”
“神都。”九莲脱口而出，“我想去神都看看，和秦默一起。”
玄光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自然，看来秦默和你说了挺多的。神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秦默既然愿意和你死在一起，想来也该是愿意再和你在一起的。”
“我就送你们一起去神都吧，也许下次你们就能在神都相遇了。”
说罢玄光从袖中伸出手来，拿着一面镜子，往正上方一抛。
白光闪过，万物凝滞，日月林被一层薄薄的雾气遮掩住了气机。
谢春晓对此物再熟悉不过，正是他日夜把玩的昆仑镜。
玄光绕着祭坛转了一圈，定了定，指尖浮出一点金光，她在祭坛四周，画了一个比断生禁阵更大的阵术。
“断生禁阵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你们已是必死无疑。但是你们死后，断生禁阵会慢慢停下来，我便可以破开这个阵，收了你们的神魂，然后送你们去神都。”玄光解释道，“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看着你慢慢死去。”
“今生我已经救不了你们了，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来世。”
九莲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眨眨眼，看着玄光。
玄光捡起一枚落在地上的树叶，把它扔到了天上。
树叶晃晃悠悠，飘到了日月塔之上，轻轻一摇，锋利如刀，轻松便割下了挂在日月塔顶层小阁楼之上的八只风铃。
风铃落到了玄光手中，玄光把它们系在了自己修长的手指上。八只风铃，八根手指。
玄光手指一振，风铃铛铛作响，清脆的声音传得很远。
绿叶漱漱而落，无风花自舞。
玄光脱下了鞋子，把它放在一边，踩在日月林被无数人亲吻过的土地之上。双手交叉着收在怀里，闭上眼睛，微微向祭坛倾下了身体，乌黑的头发滑落在白色的衣服上，阳光灼灼，像是在行礼。
“弥拉的祝福。”昆仑镜中，陆弦认出来了，轻声道，“神祭，弥拉的祝福，神殿丧曲，悼亡者往生，送生者祝福。”
“她在祷送秦默往生。”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漆黑人影（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