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谋》一匹布

2、看花

　　“夫人可别说说丧气话，姑娘还那么小，可全指着您呢，您可不能倒，等以后姑娘大了您还要送姑娘上花轿呢。”腈妈妈压下眼角的酸意，努力地劝说，话到后面已经带着点颤抖。

　　苏夫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似的，接着说道：“你不知道，昨晚，我梦见大姐姐了。她们都说大姐姐哪里都比我强，我不开心，母亲就笑我这都要生气，大姐姐一边帮我穿衣服，一边逗我笑：阿玖，咱不和他们置气，我带你走吧。”

　　阿玖是她的小名，她出生不顺，从小又是体弱多病药不离身的。她的母亲也不知道听谁说要拿名字压一压，让那些小鬼不知道她是三姑娘，就给她取了小名叫阿玖。

　　腈妈妈听了她的话，看着她没有活气的脸颊，浑身上下开始抖动，一把扑到床前，死死地咬着牙冠：“夫人，您可别吓我。”

　　苏夫人是辅国公府正正经经嫡出的姑娘，可大家都知道她曾今还有个姐姐，辅国公府顶顶有名的嫡出大姑娘林环，十岁就敢舌战国公府的少儿郎们，等到了长成，就愈发的灵气逼人了，全天下的灵气仿佛聚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这样的人，如珠似宝地养起来，恰恰是最骄纵的脾气，苏夫人虽和她一母同胞，但年纪相差了将近十岁，她总是不屑和嫡妹言语，是以两人说不到一起去。反倒是养在前辅国公府夫人现辅国公府老太君身边的二姑娘，当今的太妃娘娘，大了苏夫人八岁，如姐如母地带着苏夫人长大，两个人的感情深得非常人能比。

　　等到先皇后大寿那天，林环一曲细腰舞艺惊四座，也落入了先皇的眼中。“美人一舞君王醉。”坊间的这句传闻说的就是林环。

　　天家的求娶总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好在当时先皇正值壮年，风度翩翩，符合林环对另一半的幻想，她带着林英媛，也就是苏夫人的庶长姐，入了宫。一封为良媛，一封为常在。

　　然，皇宫里是没有人容忍她的娇气的，她舌战群儒的才气也没有教会她勾心斗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前三个月，她就以后宫中人从来没有的速度连跳几级，成为了昭仪，可三个月后，先皇的新鲜感过去了，她的日子就开始艰难起来。

　　于得势时得罪的那些人，便是于失势时踩她进尘埃的那些人。等到她的死讯传至国公府的时候，前国公夫人伤心欲绝，就此渐渐消沉了下去。

　　反倒是林英媛，不知是先皇的补偿还是别的原因，一步一步上去，荣宠虽在，却是一直到先皇驾崩都没怀上过孩子。

　　林英媛向来以贤服人，在宫中口碑极好。先皇驾崩后，新帝即位，把她尊为了太妃，若无意外，这辈子也就是在宫里安享晚年了。

　　苏夫人出嫁前几年就活在母亲对大姐的无尽怀念之中，虽然感情不深，但孺慕之情让她只记得长姐对她的好而非对她的冷漠。

　　苏夫人仿佛陷入无尽地回忆之中，腈妈妈挣扎着爬起来，就想去把二姑娘抱过来。

　　“几位姨娘过来请安了。”春水清朗的声音隔着门响起，苏夫人的眼神才开始慢慢聚光。站在远处的小丫头忙走上前，扶起了瘫在地上的腈妈妈。

　　腈妈妈才站稳就甩开小丫头的手，拿着靠背，艰难地把苏夫人扶了起来。苏夫人本来就体虚，这么一折腾就出了一身的汗。但是主仆二人都没有让别人帮忙的意思，好不容易坐稳了，腈妈妈甩了甩衣服，立定身形走到门口，淡淡地说了句：进来吧。

　　门口就一溜的进来了两位姨娘，走在前面的是孙姨娘，唇红齿白的，脸上却已经微微见了老态，论年纪，她比苏将军还大个几岁，原是他身边伺候笔墨的丫鬟，后来开脸做了姨娘。她跟在苏将军旁边很早，是府里的老人了，膝下育有一女，名苏薇，长苏青一岁。

　　后面一位姨娘，端的是一副妖妖娆娆的姿态，一摆一摆地走进来让腈妈妈不禁垂下了眼睛。她是安姨娘，不是良家，是扬州的瘦马，进门就被灌了绝子汤，有宠无子，苏夫人也就随她去了。

　　苏将军去了前线大半年没有回来了，苏夫人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家习以为常地问了个安，丫头婆子们就领着苏青和苏晟过来了。

　　苏晟稳步走进房间，顺着一屋子的药味跑到床边：“母亲，母亲，你今天有没有觉着好一点？”腈妈妈就伸出手虚虚地拦着他：“大少爷，您慢一点。”

　　“母亲好多了，你早上有没有乖乖喝羊乳？” 苏夫人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苏晟体弱，是以苏夫人吩咐厨房每天给他热一碗热热的羊乳。可他天生讨厌这个味道，每次都要哄好久才喝下去。

　　苏晟就羞涩地笑：“我有喝的，今天是妹妹没喝完。”说罢转过头去看立在门边的苏青。

　　苏夫人转头就看到了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的苏青，这个女儿，她一直没有时间去陪伴，女儿好像也总是对她有些陌生的样子。思及此，她内心有些钝钝的疼，伸出手，招了招：“呦呦，到母亲这里来。”

　　苏青身后的紫雁就推了她一下，苏青就走上去扑进苏夫人的怀中：“母亲，母亲。”她话还说不全，两个字的发音却很准确，抱着她，笑意就从苏夫人的眼底漫了起来。

　　苏青觉得身下的人瘦的就剩下了骨头，细长的手上青筋毕现，于她而言，活着，应该早就成了一种折磨，她强撑着，不过是为了两个未长成人的孩子罢了。

　　“呦呦想不想去看花花？母亲带你去看花好嘛？”苏夫人抱紧了苏青，低声问着，她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再起来了。

　　苏青刚想摇头拒绝，她就放下苏青，对着两位姨娘淡声说：“你们先退下吧。”待她们退至院外，就挣扎着要起来。

　　“夫人！”屋子里的丫鬟跪了一地，就想着她打消这个念头，苏青浑身一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手牵起苏夫人，一手牵起苏晟，笑着说：“看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