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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话 烟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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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夜宫正自沐浴在清冷月光下,巍峨静谧。
两个身影从打开的黑腔中出现,踏上虚夜宫厚重白墙外的白砂。为首的人身形颀长,双手插在衣袋中,按自己步调走得不紧不慢,正是乌尔奇奥拉。跟在他身後的那个人,雪发冰眉,翡色眼瞳凝望眼前恢宏矗立的巨大建筑,神情肃顿一语不发,不是日番谷冬狮郎还能是谁。
尽管猜到自己要来的地方会是虚圈,但如此了无生气的世界还是让他微感错愕。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日番谷总觉得乌尔奇奥拉走得异常的慢,走了很久都还没有到白墙之下。他还有很多问题想快些找到答案,可不论他怎样开口,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总是一语不发。
看来是不肯直接给自己答案,不过,总会知道的。于是少年也就不再问,安静跟在乌尔奇奥拉身後,一点点接近那座白色的巨殿。
停步。两个人终于站在那扇厚重的大门前。门打开,再关闭,沉重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虚夜宫,雪发的少年一直都没有回头。
身後没有令他回头的人,他也再没有回头的路。
一名灰发的年轻少年守候在大门之後,他恭敬地单膝跪地迎接乌尔奇奥拉。少年开口,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传莫薇特小姐的话,请您把客人交给我,我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乌尔奇奥拉墨绿的眼瞳盯住跪地的少年,半晌,才机械一般点了点头,然後再不理会自己带来的人,一点不迟疑地抽身就离开。
日番谷微有些错愕地看着带自己来的那个人毫不在乎地走开。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许就是他的任务,将自己带到虚夜宫。
仅此而已,做到了,就足够了。是这样吧?
于是日番谷拧起眉来。“喂我要问的事情……”
他的话被那个正远远走开的人相当干脆地打断,甚至脚步都没有为此而稍作停留。乌尔奇奥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渺远传来,却自有一种果决又深邃的味道。
他说。你会看见的。
虚夜宫内部有着和外面截然不同的“天空”,现在抬了头,能够看到半面晴空,另外半面是沉重铅灰色的云,层层绵延向远方,直直压向某座大殿的檐角。压抑,沉重,黑暗,绝望,如世界末日,是某些人偏执而错落的喜好。他们满心欢欣地将梦魇般的云层装点在自己宫殿的上空。乌尔奇奥拉记得当初蓝染掌控这里的时候,那个男人,从没让这里的“天空”变得阴沉,至少表面如此。乌尔奇奥拉收回思绪,一步不停地向前走。走向他所居住的,覆盖在青天之下的宫殿。
那是背向日番谷冬狮郎的方向。
到此为止了吧。
从今往後,自己能带他的路就到此为止了。
日番谷冬狮郎,如果说,你们死神是有心的,就用心去看一看。
如果你被仇恨或是什么其他感情蒙蔽双眼而错过真相……
……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乌尔奇奥拉漠然的视线穿越面前的建筑似乎在看着前方,不过他还在深深浅浅想着身後那一方檐角高挑的殿顶。
……反正说也已经说了。也不知道那个人听懂了没有。
他知道莫薇特在做什么或者说即将要做什么。那个女人一直都喜欢这样,再弱小的猎物也不肯轻易放手。但在戏耍猎物的时候,却总能见到她寂寞又哀伤的笑容,一点也不是愉快享受的样子。跟之前的市丸银实在是大相径庭。不知道那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若论手段,比起那个笑容满满的市丸银,莫薇特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可以应付得来么,日番谷冬狮郎,如果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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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跟我来,日番谷殿下。”灰发的人起身,示意雪发的少年前往一个方向。
日番谷抬头,有铁色沉霾的苍穹,自头顶心开始延伸肆虐。到前方某座不知名的殿顶。他淡淡笑开,就是这样一副毫无灵压的身体,面对暴风狂岚般的前景,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究竟是因为无法反抗,还是心甘情愿呢?
他就想,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炼狱呢?
当他跟在灰发少年身後,一直走进大殿正门,穿过那长长的幽深走廊,抵达坚实的铁栅门前,看见坐在门後的那个人的时候,刚好有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那张他无比熟悉的清秀脸庞,砸落到黑色妖异沉重肆虐的大地。
那是他曾立了誓要至死保护的人,而他不想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她受到伤害,落泪,伤心,手足无措,露出不能再悲伤的表情。
可恶!
于是无可挣扎地,雪发少年开始咬牙沦陷;不可避免地,每一秒呼吸都开始愤怒。
他猛地回身抓住灰发少年的衣领,目光凛冽几乎要冻结成冰。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灰发少年被粗暴地拖住衣领,不由轻轻拧起眉来。再接着,他不过是稍微涨了一点灵压,在他自己看来就只涨了那么一点点,日番谷就已经无法承受。日番谷冬狮郎不由自主放开手,咬紧牙关去扶住墙面,硬撑住这副身体不去滑落在地。这件曾经无比简单的事,此刻却已经耗尽了他的力量和精神。
有绝望由血液中丝丝渗透,将日番谷的表情染上一重无力苍白。
灰发少年并没有再多的动作,只是让日番谷放手就作罢。他开口,声音礼貌却冷漠。“请您想清楚,日番谷殿下。让我带您来见她,是莫薇特小姐对您的恩典。”
日番谷噤了声。
绝不可以承认,恩典什么的。那只是玩弄猎物的手段。他很清楚。
他转过身去看门内的那个人。她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有人出现在门外,微垂着头,敛去刚才一瞬的哀伤,面无表情地盯住脚边的地面。可她颊上的泪痕再明白不过地昭示着刚才的悲伤表情绝不是种错觉。
日番谷冬狮郎抓住门口的铁栏,眉心纠结,心口疼痛地低声轻唤那个很久都没有叫出口的名字。
“雏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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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定要触摸到面前的墙才能够肯定这是条死路,还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女孩子微微喘着,停在了日番谷的院落之前。今日的流魂街有着烧灼如火的天光,广袤蔓延是似有若无的熟悉。她伸出手,却在就要敲上门的时候放缓了动作。掌心一点点接近,最终覆上那重凉意层峦的院门。她的另一只手正攥着斩魄刀深红的剑鞘,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更紧一点,更紧一点。
是难以言说的沉重感觉,环绕,压迫。喘不过气。
在,还是不在。
敲,还是不敲。
黑崎夏梨几乎已在心里笃定了那个人不在,可又不希望这是现实,不想自己亲手割破最後的幻想,就那样不自觉地一点点在风中怔愣下去。
想永远时间静止,想永远都不知道答案,想永远都不失去。
……可是没有那样的永远。
吱呀一声,身前的院门突然打开。是一位瘦弱的老人,日番谷冬狮郎的奶奶。老人在看见门外女孩的时候笑得温柔和善。
“是冬狮郎的朋友吗?”
“是的。他在不在?”
“他阿,”老人微微停顿一下,伸手示意她进来,“说是要去别的地方住了。有时间还会回来的。进来坐一会儿吧。”
骗子。
有落飒的风倏然而起。老人温和的笑,安宁绽放。
夏梨礼貌地笑着回答自己还有其他事情,今天只是顺便来看一眼,下次再来做客吧,然後鞠躬离开。好像真的相信于那个人的话。如果那家伙打算这样瞒住自己的奶奶,那自己还是不去破坏他的计划了。
索性陪你做戏到底吧。如果你觉得这是种温柔。
可对于知道真相却还要被瞒住的人而言,你自己来说吧,不残忍么。
刚一走出那条小道的转角,女孩就身子一晃,伸手扶在墙上遮住自己眼睛。她紧紧抿起唇角,不想泄露一丝软弱,可心里某个地方实在痛得要命,她不由自主地拧眉,咬牙,血液停滞。
骗子。
是谁说,不会再让我孤独一人的。
之前,那些想说的能说的还有最终说出来的话,总是,一直是,从来都是我在抢着说。
你就只说了那么几句,少得不像话,少得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少得让我没办法再忘记一个字,即便这样。
……即便这样,还要说话不算话么。
骗子骗子骗子。
无法一起面对么。
夏梨弯起嘴角,是艰涩的弧度,她就想,你到底有多不信任我,日番谷冬狮郎。
她甚至有些佩服自己刚才竟然还可以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在做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但现在终于觉得,一秒钟都难以再坚持了。她背转了身子靠在墙上,低着头任发丝从耳际无力垂落。
她没有哭,只不过眼睛很痛。
她心说这也没办法阿,谁教尸魂界的风里有沙子。
殊不知就在她身後一墙之隔的地方,绿发的少年安静立了,墨晶的眸子一点点阖上,眼中明澈的光彩渐渐敛去。莱米有意无意地伸手扶到墙上,却刚好是夏梨背後的那个位置。她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她。可他知道她在,一直都知道。
是谁一直在看着她,看着他们。身为旁观者。
一直看到现在。
一直未曾离开。
他转了身轻轻靠在墙上,垂着眼睫出神地没有在看任何地方。没有笑的神情平静得有一点点落寂。他有一点难过又痛快地想,这下,终于摆脱了旁观者的身份了吧?
所以,他在等待机会,出现在她身边说我带你走。
……或者说跟我走吧?
……再或者是,我带你去见他?
他很清楚,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仅仅把这当做一个计划那样简单了。他开始认真思索,自己应该在何种状态下出现,对她说怎样的话,用怎样的姿态,才不会被拒绝。
他骗不了自己地说,就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不可变更的。
唯独这件事,不可以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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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虚夜宫某间屋子里的那个人回过神来,外面那个雪发的少年就带着愧疚与痛惜的神情,半跪在地上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雏森。
连声音都那样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来。
日番谷冬狮郎看见她看向自己的时候双肩微微颤抖,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在那刻几乎要倏然落雨。然而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呆愣片刻的雏森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过来,反而逃开一般地向後缩去,一只手反射般地按住了自己脖颈。再不看自己一眼,她一语不发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他看见之前未干的泪痕,又重新滚落晶莹的液体。
那泪珠有灼人的温度,在他胸口的地方狠狠烫出一道见血的伤。
根本就无从躲藏。
这所有所有的景象都让日番谷不再怀疑,事实就是,雏森她,现在无法说出话了。他几乎可以确定雏森并没有受到什么皮肉之苦,就只是被锁在这房间内不自由。其实她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束缚但就是无法出入。日番谷能够感到门上或者说整间屋子,都附着很强的鬼道,强到任何时候的自己也无法解除。
最大的伤害,可能就是她再说不出话这一点。尽管这样。
尽管这样。
少年狠狠咬牙。对这个人的任何伤害都是不可饶恕的。
“我一定带你回去。”他跪在地上沉声许诺,紧紧捉住自己膝上的衣料。他抓得是那样紧,手背上的筋脉都节节突起。
与其说是对她说,更像是在对自己的灵魂,起誓。
我一定带你回去。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带来虚圈——毕竟都已经是这样没有灵力的身体了——不过既然来了就表示肯定是有什么用处。日番谷告诉自己,也许用那个目的当作筹码,就可以奋力一搏。
那就是现在的自己唯一的,或者最後的希望。
他低头,视线扫过腕上黑色的手环,那里是他对夏梨的性命的承诺,是连接着另一个人心跳的信物,是死也不可以打破的誓言。他告诉自己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取下这个手环,不管他有多么需要灵压这种东西。
可日番谷冬狮郎甚至还不了解守着一个承诺去实现另一个难以两全的誓言的痛苦。
身後灰发的少年于此时温逊地出言提醒他。温和,却不可违逆。
“日番谷殿下,我现在要带您前往宫殿,也就是您在虚夜宫的居所。请您跟我来。”
任何拒绝与反抗都是没用的,是的,他已没有这样的资本。日番谷起身,跟在少年身後离去。他走了几步,难以克制地回头望去。目光所及处,那个人也恰恰抬起头来看着他,视线交汇,仿佛时光静止,凝眸掩不住哀伤遍野。
等到两个人一前一後走出宫殿正门,萨瑟就来到了这扇铁栅门前。他静立片刻,似乎是在欣赏门内的景象,接着轻轻扬一扬那黛色的眉,扯起嘴角轻笑。
“这次的猎物如何,莫薇特?”
“很精彩。他说,要带她回去。”酒红的长发飘起,那个娇俏的女子轻而易举就推开重重鬼道缠绕的铁栅门——就好像那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门——从屋内的阴影走出来,黑色的和服在她身後雅然曳地。她收起那把精冼近黑的斩魄刀,露出一个美丽却冰冷的笑容,“所以我很想知道,他能够怎样‘带她回去’?”
莫薇特越过萨瑟向前走去,却冷不防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他说,你在哭。
莫薇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地向前走。
我没有。她心说,我没有。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有眼泪,那也只是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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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到这种地方就没有下落了。”露琪亚叹口气,目光越过高低参差的檐角。西流魂街第43区,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却是介于二者之间出奇不起眼的街区。
“这次,是失踪……么……”四枫院夜一那双金色的瞳子毫不掩饰地划过一道深邃锋锐的光芒。
是的。按照总队长朽木白哉的指示,朽木露琪亚与四枫院夜一一道,共同调查静灵廷极密资料悉数被毁一事。所有的可查记录都表明,那一次的事件是静灵廷失火所致。然而两个人从那个时段的人事调动一直检查到当日各项相关环节,才发觉所有与此事有关的死神,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在了。
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失误而殒命;被判做对尸魂界有危险的人而被送进蛆虫的巢穴,在其他人的争斗中送命;由于卷入某起事件而受到牵连丧命;或者像她们正在追查的这个死神,在探亲的时候失踪,然後就莫名地不知所踪……
“不在”的意思,有很多。
可这所有的情况追查下来,这一句“不在”的意思,就变成了唯一一种可能。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任何後续事情都交代得完美到不引人怀疑,才得以隐瞒至今,当作一件件意外处理掉。
不过,当所有的意外叠加在一起,就绝对不再是什么意外。
所以说。是被什么人间接灭口了呢?
在这个地方,在尸魂界,在静灵廷里,能有权力有能力躲过所有耳目做到这种事情的,能有几人。
露琪亚与夜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见到清峻的冷光层层荡去,某种被蒙在鼓里,压抑而难言的感觉从心底腾起,挥之不去。大概,有些什么事情瞒着她们直到现在才暂露头角。然而她们甚至还不能够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只那些凤毛麟角,也足以令她们凝重眉心,阴霾神色。危险的气息。
“这件事情,我需要向白哉好好说明一下。不过与此同时,”夜一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往另一个方向,“那个灵压,你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
露琪亚紫晶神采的眸子追着夜一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尽头就该是西流魂街的一区润林安。她也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从那方向传来的,夏梨的灵压。
终究还是放不下的吧。
因为是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么?
露琪亚微一摇头,不管怎样,夏梨的事情她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她当然也说过会主动帮她之类的话。只是那孩子从来都不说,困难的事情从来都埋起来藏起来,所以她就只好耐下心来等着。
露琪亚想,等到那孩子真的想说,打算说的时候,要是自己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