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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话 衷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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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梨,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话没有说完露琪亚就再接不下去。怎么会,这样的问题还需要再问么。还能是为了谁。
在西流魂街一区润林安,这个除了日番谷冬狮郎就与她黑崎夏梨再无瓜葛的地方。
其实,也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单看女孩子窝在墙角把脑袋埋进肘弯的姿势,就大致可以了解到发生了什么。毕竟,那天晚上她也在场,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她也亲耳听清。属于那个少年的一贯冰冷的腔调,在微寒的夜中就那样毫无花假地残忍铺开。
「所以,最好不要尝试找我。」
蹲踞的女孩子在听见露琪亚声音的时候,肩膀轻轻抖了一下。不过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露琪亚却发觉,她并没有在哭。
她以为她在哭的。她以为她要哭的。她以为失去那个耗尽心力才找回来的人,这个不过年仅十几的女孩一定会哭。
……明明之前……露出那样紧张那样悲切的神情来。
可是眼睛告诉她不是这样……或者,是她把悲伤埋得太深藏得太深。露琪亚看着夏梨,就觉得她跟一护真是太像。一样的什么都不肯说只想自己扛着。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对一护喊也喊了,打也打了,那家伙才肯一点点把真心拿出来。可是夏梨……
露琪亚在心底叹息,不是没说过可以向我倾诉,可能让她敞开心扉的,大概真的不是我吧……
那能是谁来帮你,分享苦痛,平复伤心呢。
我本以为可以的那个人,没想到却是你苦痛,伤心的理由。
“露琪亚。”夏梨轻轻叫她的名字,声音平静却有种什么难以描述的感觉融进其中。坐在地上的那个黑发女孩似乎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藏着脆弱的心,一碰就会碎掉。可是又根本不是,夏梨纯净的眸子毫不掩饰地看她,大气坦然,不要你怜悯不要你骄纵,远比那些需要精心呵护的瓷娃娃要坚强,坚强。坚强得多。
因为太坚强,才会更为她心疼。
“跟我回去吧,夏梨。”紫眸少女向她伸出手,眉目间的神情柔和如五月里的雨。等着她,找着她,带着她,陪着她。告诉她,还有我在。这是她朽木露琪亚所能给予她的,最大的温柔。
街边橙色的灯火从露琪亚身侧照来,明亮的光芒照在那只手上有出奇温暖的颜色。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夜,夏梨也觉得只要握住她的手,就会重新温暖过来,重新活过来。她愣愣看着眼前的色彩,呆愣了几秒钟,才慢慢伸出手来。
紧紧抓住露琪亚的手,然後看紫晶的眸中流出宽慰的笑意,在华灯初上的背景里明媚至斯。
与女孩子背对,一墙之隔的莱米暗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次很好的机会。他其实可以再早一点跳到对面,再早一点察觉那个死神的灵压,再早一点对她说你跟我走吧。他告诉自己,是想在她更无助的时候现身的,所以真的是不小心才被这个死神抢了先。现在呢,受到鼓舞的公主殿下就必然又离自己远了一点。
他心说,那绝不是故意拖延的。
只是看她在那里太伤心,不忍心去戳穿她鲜见的,放下伪装的时刻。
不懂她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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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薇特离开那间囚室径自返回自己的宫殿,另一边,萨瑟则来到虚夜宫的主殿。在那里,座上的山本元柳斋重国正在等着他。曾经的总队长坐在华座上,端握手中拐杖,安然等待着黑发男人的报告。
“空座的通界锁链已经准备了十分之一。”萨瑟的语气轻描淡写,尽管这个工作量足以让静灵廷最最优秀的死神做上个三五月,他只用了一周。
其实,若不是黑崎一护那些人动作迅速,经常打扰到他,他还可以更快些的。不过这些话他并没有说。没有这个必要。没有其他两人的配合,他就算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也只是白干,反而增加了事情暴露的可能性。更何况,要怎样做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哪怕那个人叫做山本元柳斋重国。
“辛苦了。”山本淡淡回他一句,也并不追问什么,只是眯起眼睛来,陷入沉思。
“您把那个人找来,不打算见他一下?”
山本顿了一下,光线在他刀割般苍劲的面容上刻划下凝沉的锋芒,大半张脸孔统统遮掩于巨大窗幕的阴影之下。
“他来见我的时候,就是摊牌的时刻。”
萨瑟不着痕迹地嗤笑。
还有阿,如果现在就见了那个人,他一定会问到莫薇特的把戏。那个叫做日番谷冬狮郎的人怎么可能不问,雏森桃是怎么回事,他的总队长又为什么要囚禁她。作为他曾经的上司,最终却背叛了尸魂界的你,面对那样的问题,也会很为难吧。
明明知道却放任,明明了解却不言。你还能怎么向他交代?
别以为我们不清楚,这也是你笼络莫薇特的手段之一——默许与放纵她的游戏。但不得不说,很遗憾,这种笼络放在她身上不会有任何效果。因为比起戏耍猎物,她还有更为在意的事情。
足以让她甘心交托性命的事情。
我们都明白,可是你统统不了解。
离开大殿,他突然间想要去看看那个少年。他也不是没有过,那种突然失去灵压的经历,绝对是这一辈子都印象深刻的记忆。所以他很想知道,同样际遇的人在这样微妙的环境中,会有怎样的表现。是会像当初的自己更猛烈地爆发,还是莱米一样睿智轻巧地化解,再或者,像莫薇特般伪装,隐藏?
很想知道阿。
日番谷冬狮郎。
这样的际遇,真的是,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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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魂界的天空有着与空座何其相似的夕阳。于是当黑崎夏梨再一次惊觉这种天色的时候,她已心累得再说不出话。那个人不在了,陪着自己一起在空座看夕阳的那个场景却开始像着了魔一般疯长,回放一遍又一遍。满眼都是那金红的天色,像被什么染过,荡涤空际。她是想不去想的,她是想忘记的,可是他的画面钻进她脑海,他的声音闯入她耳朵。不管她做什么或者试图去做什么,根本就无补于事。有些事情被埋在记忆里生长,在根本还未察觉到的时候,就再也无法挣脱。
她趴在病房的窗台上,一直一直不肯抬头。
光是想一想都尚且如此……
若是抬了头,见了那天色,你说,该当怎样是好。
露琪亚去找朽木白哉报告。毕竟,她与夜一共同调查的事情也需要她去略作说明。说好一会儿就回来,于是现在病房里就剩下夏梨一个人。她就选择趴在窗台上将自己送进黑暗。
正好。女孩子心说,我谁都不想见,让我安静一下。
时间滚动前行,每一分钟都安静着。都说它可以平复伤口,那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分钟,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于是。到底需要几千,几万分钟才够呢。
……这一回,是无论再怎么坚持,也等不到了吧。
那个人不回来就永远没有治伤的药,又不可能不等待,那已经变成一种不自觉的本能,所以每一分钟每一分钟这样等下去,只会伤得更深吧。
又怎可能平复呢。
“嗨,公主殿下,几日不见,又清减了?”
伏在窗台上的夏梨身子轻轻一震,难以控制地抬起头来。这个声线清朗飞扬,尽管只听过一遍,却笃定了没可能认错。
因为就是这个声音对她说,自己是唯一可以带她去找他的人。
“是你……”夏梨并没有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感到欣喜什么的,刚好相反,她全神戒备。她还没有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绿发少年当作可以除去警戒心的那类人。
莱米侧身,很随意地坐在她身边的窗台上。在流火的夕阳里,他俊秀的侧脸与灰白素洁的袍子都浸润一层金色光芒。他不带笑的表情有与这个世界都截然不同的安宁气质,圣洁更像神祇。
“公主殿下,他是不可能再回到这里的。”他毫不闪躲地开场,烟晶色的眸直视女孩的眼瞳,“因为他丢掉了灵压丢掉了身份也丢掉了这个尸魂界。他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离开这个地方了。你知道的。如果他还在,是不需要避开你的。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彻底走了。”
夏梨轻轻抿了一下唇,没有反驳也没有惊异。她只是神色平静地听莱米说那一席话。
难道需要这个人来提点么。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冬狮郎那家伙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想拖自己下水所以才要尽全力地避开自己。
就如同……当初身为半魂的他,就在拼着命避开自己一样。
那家伙还是没有变。
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就此放弃……只怕到现在,也还见不到冬狮郎吧。
……可能就是,永远都见不到。
所以这一次……她告诉自己,所以这一次也不可以放弃。
于是女孩子没有一丝意外地托起腮斜睨着那个人,微挑了嘴角清清淡淡开口。
“那么,条件是?”
相较很多同龄的人而言,夏梨实在是已成熟冷静得超乎想象。就算不知道如何拔刀,手却已覆上支离深红的刀鞘。墨深的眸毫无惧意甚至可以说有些轻慢地迎去对方的视线。尽管她的位置并没有窗台上的少年占尽地利,却依然有无畏坦然的气魄。
毕竟已经没有什么再怕失去的。
那双浩如烟晶的瞳一愣,继而渐渐流露出笑意。大概,她比他想象中要更聪慧。
“条件就是……请您跟我走,公主殿下。”
绿发的少年轻轻巧巧坐在窗台上,向她伸出手。他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深深含义,他用她读不懂的认真表情和逻辑,用一个必然的结果来充当条件。她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她只能看到在他身後绽开了大片艳野的夕阳,染遍尸魂界的天空,光彩浩荡。
不过她也知道,再过不久,就有夜幕旋踵而至。
“好。”
黑暗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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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这个人,即便是随随便便的招呼,也有着不可一世的气质。与他说怎样的话作怎样的姿态都毫无关联。萨瑟站在日番谷冬狮郎所在的那座宫殿中,神色坦然,君临天下。那双漆黑的星眸中映出雪发少年的影子。
“阁下有何贵干?”那双冰绿色的眸子暗藏光芒凛凛。
这该是他来到虚夜宫後,见到的第一个人物。而凭直觉判断,这样的气质感觉,绝非等闲之辈。倘若有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是整个虚圈的王,他也不会有所怀疑。因为这个黑发黑眸的人,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都透出强大而毫不掩饰的气息,没有丝毫需要怀疑的可能。
他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自己,因为他是那样的强大,即便你一眼将他看穿也终究无可奈何。
所以,所以说。
也许自己的翻盘,就需要指着这个人了。
一旦显露出脆弱,筹码就会跌价,换言之,就会输。
日番谷冬狮郎轻轻挑起嘴角。来自那个人的魄力愈是强大,让他愈是觉得难以抗争,与此同时他所能感受到的希望也就愈大。
萨瑟静静站在少年对面,打量着那个甚至带着熹微笑意的人。他几乎是确信地能够感受到他的痛快。好似,这正是那个少年所期望的。
“有什么想问的么,日番谷队长?”
“把我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萨瑟弯起唇角。很直白,很好。
“快了。尽管还没完成,”他如夜色深邃的眸带着捉摸不定的笑意紧紧锁住日番谷,”我可以告诉你,有你在,黑崎夏梨就一定会来。”
对面翡翠绿的眸子猛地睁大。萨瑟面无表情地说着能让日番谷的心理层层崩溃的句子。
“我们想要的,只是那个女孩的能力。”
“她的能力,根本没有被尸魂界重视,可我们了解。简单,却足以翻覆天地。”
“带你来的目的只有这四个字,黑崎夏梨。”
日番谷冬狮郎无法逃开地想起自己临走前对夏梨说过的话。那句明明白白告诉她的,不要再来。可是萨瑟的话,轻而易举就撕碎了他的一切想法。
“你会传达不代表她会听。你知道的,她不会放手。为了你。”
“从你身为半魂起,一直到现在站在这里,难道还不明白么,她会不会放手。”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保护她,从最一开始,就应该拒绝我们。在你跟着乌尔离开的那刻,你就回不去了。”
“最後还有几句话想告诉你。想同时保护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你只会同时都失去。”
“如果没有一开始就牺牲一个人的觉悟,就只能一起下地狱。”
“很遗憾。你没有这种觉悟。”
萨瑟神色冰冷,扭头离开,清灰的长衣在身後曳过一道风的轨迹。留表情震慑到无以复加的日番谷在身後。空荡荡的大殿一片死寂。没有人再能带他离开。
本来是好奇,想探一探日番谷冬狮郎这个人的态度。萨瑟叹息,可是自己说了这样几句话之後就再也没有那种心情了。是因为终究活在阳光底下的缘故么,总喜欢什么事情都向好的方向去考虑,总以为能见到希望,总以为有些事情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到。少天真了,白日做梦也要有个限度。这个世界始终逃不了黑暗弥生。只有接触过那些不光明的人才会明白什么叫深喑的可怖。
他记得莫薇特告诉自己,‘他说,要带她回去’,那冰冷语气之下是淡然的悲切。
你可以说那是她刚刚的做戏与伪装,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不是。
他记得莫薇特的眼泪。
莫薇特从不轻易流泪。
她只是不想,再眼睁睁看别人坠入地狱。
但同时,也别指望她有什么拯救别人的好心肠。
毕竟,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又有谁来救过她呢?
所以当莱米站在她身前,笑意坦诚地告诉她,跟我们一起堕世的时候。
再不会拒绝。
没有谁救助谁,只有谁相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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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清灰风衣的衫角从大殿门口消失的刹那,日番谷觉得自己心口的那个地方,有什么开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有不息黑色缠绕上他的生命,紧紧束缚,拔节不能。
也许这些人了解他与夏梨的事情比他想象中要更甚。而他以为万全的对策,才是那些人最得意的筹码。
是夏梨。
雪发少年紧紧咬起牙关。有始料未及的寒冷,通彻每一根血管每一处肌肤。不得不尽最大的努力,才能不颤抖。
夏梨。夏梨。夏梨。
黑崎夏梨。
若说他自己不了解夏梨的想法,又似乎不是这样。日番谷记得每一次见她,那个女孩子的表情,在他眼中都透彻如水晶。不管是真的开心,还是伪装的开心,他都觉得自己可以看个明白。他觉得可以轻易的懂她。
所以,才能说出她需要的话。
如同他在冰原上对她说的跟我回去吧;
如同他在四番队病院里对她说的欢迎回来;
如同在她醒来时候告诉她的那一句,不会再让她孤身一人。
他知道她需要什么。
……可是……
又不完全是这样。
那个黑发男人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利刃,将他全身刻划得鲜血淋漓却又不得不正视那些事情。日番谷冬狮郎闭上眼,想起自己重归尸魂界的那个时刻,身畔怵目又斑驳的血迹。满眼都是那种避无可避,比疼要更疼的颜色。他想起她曾站在自己身前,眼里满是霸道与解脱地说,你拒绝无用。倔强,强硬,不容反抗。
夏梨是不要命地才将自己从半魂的状态解救回来。那时她就已不打算要那条命了吧。
他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
此刻回想起那个人的话,他全然没有因为自己被彻头彻尾地利用而感到恼火。雪发的少年全身心都在思考一件事:夏梨,就要来到这个地方了……而他,从一开始就没能阻止……
他低头捧住自己额角,疼痛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究竟在干什么,日番谷冬狮郎?!
这样轻易就铸成大错么?!
究竟是那些人太过了解,还是自己太不了解?
如果这件事无法在中途阻止——按照那个人的说法,并且其实日番谷也已信了,这几乎已经是不可能阻止的了——如果这样,就只好在她来了之後再想办法带她回去。可是想得容易,现在他连最後的希望也破灭了。只要夏梨一来到这里,他就可以被一脚踢开了。他还凭什么去牵制那些人?他还有什么理由让那些人接受他的条件,遵从他的意愿?
就凭这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身体?
更何况,还有……雏森……
一想起那个温婉的女孩,日番谷更是觉得心口压抑,锐痛不已。他一定,必须,绝对,要保护她。这是从多少年,几十几百年前就已经许下的,不会更改的誓言。只要他还活着就要遵守的誓言。
是想要两个都救下的。是想要无论哪一方都不留在这地方的。是想对哪一个人都不放手的。
难道就真的做不到。
他站在大殿正中,时光如血液川流,去不复返。就在他难以望见的地方,那个绿发烟眸的少年正推开那沉重的大门,微微鞠躬。在黑发女孩平静的凝眸中,莱米安然笑起。他的笑容像一道阳光,划开头顶心一半晴明浩荡一半阴霾万里的天空。他的声音虔诚,在广袤磅礴的建筑群落中跳脱飞扬,纤尘不染。
“欢迎,我的公主,来到我们的宫殿——虚夜宫。”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