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十三月》寿小侠

9、比日子更破碎的

　　（九）
　　风吹过的夏天
　　鸟停留过的蓝天
　　我遗落的昨天和明天
　　堆积在一起
　　埋葬了永远
　　我最喜欢的语文老师调走了，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
　　单眼皮的男人，白净的面容，单薄的身子，像一个隐居的秀士。
　　他的语言犀利而鞭辟入里，批判一切扎眼的现实，对世故人情不屑一顾，一肚皮的不合时宜。
　　我总是很专注地听他讲话，听他义愤填膺地痛斥社会的腐败，听他激情飞扬地诉说报负，于是我也跟着豪情万丈，似乎也快要跟着成为一愤青！
　　那种感觉，很快乐。我似乎都没有什么时候是快乐的，因为总是在伤感着。
　　现在他走了，我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在那儿愤世嫉俗了，也就把日子懒懒地过。
　　该吃饭吃饭。
　　该挂科挂科。
　　该发呆发呆。
　　“我不分昼夜地流浪在爱与痛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守侯着不可预知的幸福，我以为，我会满足……”

　　我感觉心里淤积了很多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可是，却找不到适合的渠道发泄出来。于是就给易含写信，一直写，一直写，写到筋疲力尽。
　　亲爱的易含：
　　活着，怎么会这么累呢？
　　我想，我就是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人了。眸子里流转着的期盼，没有人懂，甚至，连我自己都迷惑。
　　当年轮在黑暗中自顾自地膨胀的时候，我还傻傻地站在田埂上，不知道雪融化了，到底是水，还是春天。
　　也许，我被环境和心情异化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些愚蠢的想法是不是也会跟着死去？
　　可是，如果我真的死去，会留给爱我的人永远的伤痛啊！
　　所以，为了那一份份沉甸甸的爱，我也只有循着三毛的足迹，做一只蓝天下的不死鸟，尽管，很累很累。
　　我的迷茫，我的无奈，还有眼泪，都是成长过程中所产生的，不可避免的副作用，我能将它们打包邮寄出去么？
　　不能！
　　所以，我就只有强撑着，用一种坦然的姿态去面对，就当自己是铜皮铁骨的不倒翁—这不是为了自欺欺人，而是给自己找一个撑下去的理由。
　　曾经总是伪装着自己的坚强，把自己的温暖毫无保留地给那些需要的朋友，可是你知道吗？我自己最需要的，就是那样的温暖啊！
　　疲惫的时候，没有肩膀可以依靠。习惯了做行尸走肉后，甚至都会觉得，那种僵硬的麻木，是一种另类的美！
　　忽然觉得，地球上的气息让我难以呼吸。望着苍蓝的天，我似乎能听到它对我柔柔的召唤，向我散发出无尽的诱惑。
　　天堂，真的是很美的么？
　　我真的想就这样去了，扇动着我残损的翅膀，飞去了……
　　那里的风是那样纯净，那里的云是那样的柔软，我要去了，就要去了……
　　可是，我的衣袂被好多好多深情的目光拽住，我飞不动啊……我能就这样去么？撇下这些深情的挽留？
　　如果我走了，它们也会在天空的尽头枯萎，最终失去光泽！
　　我扑腾着翅膀，羽毛如樱花般散落。还是站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天空就黯然了。
　　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不会伤害亲人的爱。所以，我把忧伤藏在翅膀下面，然后转身对他们说：我很快乐！
　　于是，他们笑了。为了这样的笑容，让我做什么也都愿意了！还奢求什么呢？
　　虽然，我的羽毛已经四散飘零了，但我还是一只不死鸟！
　　我是循着三毛的翼影在飞翔的，但我终究不是三毛。
　　她说她要为了她爱和爱她的人活下去，可最终，她还是任性地走了。
　　她是成全了自己，可是，却肢解了爱她的人的心！
　　我承受不起这种昂贵的殉葬品，也挥霍不起那些沉甸甸湿漉漉的感情……所以，我还是得坚持！
　　即使掉光了羽毛，遗憾了蓝天，我也会坚持着，做那一只倔强的不死鸟，守侯在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的身边，守侯幸福……

　　三模过后，我就开始一页一页地撕书。坐在天台上，一页一页地撕。
　　撕成细小的碎片，看它们从指缝里一点一点地撒下去，撒下去，跌落在地面的时候，无声无息。
　　桓初站在楼下，仰面看着天空中撒落的细碎雪白，看着似挂在天台边摇摇欲坠的我，看着那满天的阴霾。
　　喂，你想死啊？爬那么高坐那么靠边干吗？还制造垃圾，太没公德心了！赶快给我滚下来！听见没有，不然我就上去拽啦！
　　我看着他，从很高很高的地方看着他，觉得好遥远，好遥远……
　　“终有一天，一切都会离我很遥远了，远得再也听不见你们的呼吸，看不见你们的笑容。”

　　哥哥结婚了。
　　我做了他们的伴娘。
　　嫂子依偎在哥哥身旁，笑容如花。
　　教堂的歌声，在我听来有如天籁。
　　在神父宣布他们正式结为夫妇的时候，似乎阳光一下子明亮了，诺大的教堂里跳动着快乐的音符。
　　闭上眼，我真诚地为他们祈祷，祈祷着一辈子的幸福。
　　其实，每一桩婚姻都是圣洁的童话。
　　两只手的温度，一样可以温暖整个冬天。
　　我忽然觉得，结婚真好。
　　可是，哪年哪月的哪天，会是哪个人亲手给自己披上美丽的婚纱呢？可刚这样一想，我就觉得自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因为我忽然想起了，那些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朋友身上的所谓爱情故事。

　　高考那两天，我没有什么感觉，似乎跟平时测试一样。不紧张，不激动，也不兴奋。
　　那些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题目好象嵌在了我的眼睛里，让我生疼。
　　我忽然想起了双双，想起了那挂在她脸上的，我觉得永远也干不了的泪痕，想起了她从半空坠落时，衣袂飘飘的样子。
　　于是我抬头，望出窗去，望见了散落一地的金色阳光，望见了一地散落的火红的石榴花瓣，也望见了，撑着遮阳伞，远远地站在考室外面的，易含。
　　高考那两天，易含都撑着伞，在烈日下等待安晨，像等待一个即将凯旋的英雄。
　　走出考场，我忽然觉得，原来世界是如此的可爱！
　　一种重生的感觉迅速布满我的神经，掐掐胳膊，是真实的疼！
　　我很庆幸，在自己彻底崩溃甚至变态前，高考的结束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同时也很佩服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快的转换心态！那根紧绷的心弦咯嘣一下断了，轻松潮涌而来，同时却涌来更多松弛后的疲惫。
　　我飞一般的向水含跑过去。
　　易含穿着白色的裙子，亭亭玉立，笑面如花。
　　易含易含！
　　安晨！
　　拥抱之后，如两只欢快的蝶儿，嬉笑着，翩飞在相遇的花间，忘了夏日的炎热和考场的焦躁。

　　你和晴朗怎么样了？
　　易含低下了头，原本脸上的一抹笑容像是忽然被海棉吸干了一样，瞬间消失了。
　　我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散了，代之的，是一脸的疑惑和不安。
　　安晨，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确定不会后悔，当时的我，态度很坚决。可是，渐渐地，我才发现，我确实是太冲动了，真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我逐渐明白，在这样的年龄，根本就承担不起感情的负荷。那些曾经编织的美好童话，也根本经不起实践的考验，真的。晴朗与我所希望的差太远，他太幼稚了，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大男孩，不可能给我想要的幸福。因为生活太实际，也太具体。
　　你……那……那你们？
　　是的，我们分手了。
　　分……真的分手了？才两个月啊！你对他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你们本来都还是孩子，他不可能刚走出校门就变得像你所希望的那样成熟！他对你那么好，更何况，你们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才走到一起的啊！
　　是，我知道，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我能怎么样呢？难道为了不伤害他而去勉强维持？那样的求全，到最后，只是更深的伤害。
　　我看着她，感觉短短的两个月，她似乎就变了好多，好多……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我原本以为，只要决定了去一心守侯的爱情，会因为任何一方的虔诚而天长地久，我也曾以为，爱情的童话，会因为任何一方的小心翼翼而历久弥新。
　　可是，我现在才明白，爱情，不是一相情愿，更不会一直不变。
　　易含，这一次，你真的真的想好了，真的真的不会后悔了吗？
　　安晨，我记得你曾说过，每一种成长，都会有相应的代价。如果我们一直都害怕付出代价，那么，怎么会成长呢？我不敢说以后绝对不后悔，可至少现在，我是不会回头了！
　　……
　　易含走后，我就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手里的咖啡变得透心的冰凉。
　　如果，最真挚的期盼和最执着的守侯都禁不起时间的轻轻一扯，那还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人们一直所尊奉和向往的爱情？
　　本以为天长地久是很容易呵护出来的，可是，即使最初是两情相悦，最终却依然是在劫难逃！
　　比日子更破碎的，是心情。
　　“你奔跑在时空的缝隙里，神色惊惶。我伸出手想给你安慰，却失手将那道缝隙，撕裂成了永远的鸿沟。”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有些烦躁，也有些觉得自己很无聊，可是哥跟我说，无论写成什么样子，都应该坚持下去，即使不完美，也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