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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轴·决绝 ...

  •   正当云霓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得殿外有人通报,声音洪亮,有若惊雷在她耳畔炸响。
      “皇上驾到!”
      是赵克,李云霓不能不提起一颗心,她的手心里全是虚汗,她是害怕的。这是大战之后李云霓第一次与仇敌见面,她怎能控制情绪。
      堂堂一个皇帝,他来东宫作甚。其实云霓何尝不明白,无非是因为自己,这个前朝遗祸,又是太子结发之妻,逃了两年如今却自投罗网来了,任谁不想看这个热闹,连他赵克也按捺不住。
      赵克来得太快,这消息也太过灵通了,云霓不禁有些替赵元勖难过,自己的父亲竟也信不过他,就这样在他的东宫布设耳目,赵元勖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不晓得,当真是防不胜防。
      云霓听见所有人都俯身跪拜,而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站在那里,即使殿上只有赵克站着,即使耳鸣声让她几欲昏厥,即使恐惧让她腿脚发抖下一秒就要跪倒在地,她也要站着。
      云霓告诉自己,在前朝时她李云霓就不用给任何一个人下跪,如今虽然改朝换代,但她要知道,她永远都是凤歌公主,怎么能给眼前这个贼子下跪。
      若是今天她李云霓跪下了,那她真的就不是人了,跪下的不是她自己,那是父皇母妃的生命,是一个王朝最后的尊严。
      于是她站着,细密的冷汗爬上脊背,如何能不恐惧。她闭了闭眼,想着索性就如此罢了,这条命早已是系在断头台上,只等那利刃挥下,一了百了。
      “为何不跪?”是赵克的声音,倒是没有多么气愤,却仍是让殿上的人吓得一哆嗦。云霓想,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毅,其实还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罢了,她这个胆小鬼却能壮起胆子,用尽力气道:
      “前朝逆贼,篡我李氏江山,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天都不认,我也不认!”她知道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她得装的像那么回事。
      “哈哈哈,有意思了,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呢。”赵克一个字又一个字敲打在她心上,那无所顾忌的大笑,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上,一遍遍地要将她置于死地。
      赵元勖站在殿前,抱紧的拳渐渐收紧力道。
      赵克并未言语,他的侍从却非尸位素餐的,一棍子敲在云霓伤痕累累的腿弯上,云霓感觉骨头一酥,一下子就跪倒在地。
      完了,连前朝公主最后的贞义都保不齐了,云霓自嘲,这一朝的史官会怎么写自己呢,出去那头衔尊号,必定要数落一下她的嚣张跋扈之姿,洋洋洒洒数百字怕是连一句好话都没有,更不会写她曾是太子的妻,只会说她自食其果,不得好死。
      赵克缓缓走到殿前的宝座上,待到他坐定之后,他才开口道:“这不就跪了,那般麻烦作甚。”
      此时赵元勖的心中颇不安宁,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好在他万事齐备。
      该来的终究要来,只见赵克大喝一声:“太子,给朕跪下!”
      赵元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有罪。”
      “私会前朝贱奴,难道是想与其再续前缘?”赵克一拍宝座,吓得众人都屏住呼吸。
      赵元勖却不见慌乱,他缓缓道:“回父皇,此乃儿臣之过。儿臣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前朝罪女却自投罗网搭救儿臣,此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父皇公事缠身,为给父皇分忧,儿臣这才并未提前禀告父皇。这不,才将犯人带来,父皇来得就这么巧。”
      “巧?朕看可不是这么回事吧,这是提前预谋好的一出戏给朕看吗?”赵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哄得住的主儿,依旧步步紧逼。
      赵元勖以目示意江年,接着说:“父皇如若不信儿臣,可看一物便知儿臣与罪奴已无干系。”
      云霓迷惑极了,只看见江年托着一个卷轴走上前来,那是什么东西?
      江年将卷轴呈上,由赵克亲自打开观看,不一会儿赵克就像变脸一样,由怒转乐,还下令太子平身。
      云霓听见赵元勖波澜不兴的口吻:“父皇,此物是儿臣亲笔所书,盖有儿臣之印。早在两年前,儿臣就已经拟好了与此女的和离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呈上前来。”

      和离书?真乃字字扎在心口。她李云霓现在才算是什么都没了。原来两年前就已经料想到分离吗?或是说,从一开始,他赵元勖就是欺骗自己的呢。这汹涌而来的思绪让她无法冷静,她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要从什么时候算起呢?他真的对自己就没有一丝情分吗?
      记忆中零碎的画面冲入脑海,他们身穿盛装拜天地,他们在雪夜里赏月折梅枝,他牵着她的手看过上元节的火树银花,这一幕幕都是假的吗?
      赵元勖,若真是这样,她不得不说他演的真像,竟然瞒天过海以假乱真,让她天真的以为他对自己不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
      时光怎么可能轻易地被抹去呢?徒留下她,看到的全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假象,赵元勖当真残忍至极。

      赵克把那一纸休书甩到她的面前,命令道:“李云霓,好好看看,好看得清楚些。”
      “前朝罪奴”“不守妇道”“嚣张跋扈”“未育子息”……从前罚抄的《女德》《女训》中女子种种失德之词全都罗列在册,看到那最后一行字时,云霓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从此过路人,永世相决绝。

      赵元勖笑得很是随意,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仙鹤铜炉中不断地抽出白色的烟雾,飘荡在这高大的雕花庭柱间。
      云霓静默着,脸色苍白,她根本不知道在这短短几天内她经历了什么,她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现在已经于事无补,后悔也来不及了。
      云霓想过最坏的结局无非是被乱军掳走再也见不到赵元勖,可她没想到现实更加痛苦,她用生命去爱的人竟要与她永世相决绝。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兔,被随意地扔在一旁,周身环绕的是豺狼虎豹,下一秒就会把她四分五裂、生吞活剥。
      赵克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他咳嗽了一声,指着跪坐在地的李云霓道:“李云霓,抬起头来。”
      又要做什么?云霓不得不从,只好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能再哭了,李家可就只剩下她这么个败笔了。
      云霓看到赵克的眼睛,充满了异样的情愫,是一种复杂的、积压许久、令人望而生畏的情绪。这绝非是看一个罪奴,而是看一位故人。他在透过她看谁?云霓根本不敢仔细去想,她当然明白,电光火石之间就错开了他的眼神,低下头去。
      殿上的气氛尴尬异常,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来气。
      赵元勖知道赵克在看云霓,心头那簇无名火又熊熊燃起,他怎会不知道赵克又在打什么主意,这个老东西,若不是自己与他有血缘关系,他根本就不会认这样一个暴虐毫无人性,又视色如命的东西做自己的父亲。
      自打母亲被驱逐开始,他就在心底里埋下一个种子,他要不断地强大起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东西。
      赵元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知道这样的僵持对谁都不好,他想到一个两全的计策,可以暂时使自己脱离嫌疑,也可暂时护云霓周全。
      只是……
      赵克突然一抚胡须,拊掌大笑道:“像,真是像极了。”凤歌公主能跟什么人神似,想必这是尽人皆知的。大凉第一美人淑贵妃就是她的母亲,云霓还能跟什么人长得像呢?

      赵克,他要做什么?云霓吓得浑身战栗,汗水再一次浸透她的布衫。赵克这个逆贼,莫非是早就觊觎淑贵妃已久吗?难道他忘了,云霓再怎么说也曾经算是他的儿媳。
      此等违背纲常伦理之事,赵克不会做得出吧?云霓的心里面直打鼓,她并不了解眼前这个弑君篡位的逆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望向赵元勖,铁青着一张脸,很是不悦。也对,自己曾经的妻子被人这样盯着,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的。
      可她没有想到,赵元勖却突然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

      赵元勖方才确实注意到了李云霓的目光,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若是要两全,只有一个办法了,先顺着赵克的意思,之后的事再做打算。总不能真的让赵克把李云霓怎么的了,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朝局不稳,任何一点风言风语都有可能把这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赵元勖明白,现在自己心里再有多么大的愤慨也不能表现出来。为长久计,为生民计,为天下计,他都要克制自己。
      赵元勖伪装出一副愉悦的表情,他一甩衣摆,大袖振袖时的风声清晰可闻,他知道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却依旧云淡风轻道:“父皇,新朝已立,此女已没入奴籍,若是父皇想留她在身边服侍,那么儿臣先在此恭祝父皇又得佳人。”
      赵克也是惊了一下,没想到赵元勖接着说:“父皇不必有顾虑,东宫的奴才向来是主子没吩咐的定会闭紧嘴巴做事,父皇不必担心人臣说法,届时儿臣在朝堂上帮父皇说上几句,此事便可周全。”
      “好!太子重重有赏。”赵克何乐而不为,他想要的就只有太子的衷心和美色罢了。

      可对于云霓,就是致命一击。
      她的眼泪汹涌地往下掉,在那洁净的木质地面上都掷地有声。她看不清楚,水雾蒙在眼前怎么都抹不掉,身上还有阵阵痛楚,似要将她撕裂一般。
      时至今日,她真的死了心。算是她李云霓认人不清,才会觉得那一眼便可望尽一生。她以前总觉得赵元勖是个谦谦公子,心地善良,只是有时冷言冷语不善表达,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赵元勖这个人分明是个禽兽。
      她多可笑,还抱有一线希望,认为赵元勖会顾念旧情,甚至天真的想象过,那天是赵元勖派人救她于危难之中。
      可是一切都可笑的离谱,曾经用生命去信仰和守护的东西,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云霓觉得脱力,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甚至没有力气费心去辩驳什么。

      赵克起身走了,带走了另外一大帮子人。临走的时候他驻足在云霓不远处,不轻不重的声音像是叮嘱一般,道:“李云霓,认清现实,别走错了路,还有机会活下去。”
      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赵元勖看着那瘫软无力的人儿,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再做打算好了,虽说李云霓确实对他犯下罪过,但说实话他并不打算要她的命。
      “江年,叫谢总管来,本宫有事交代他。把这个人带下去安顿,有什么事……也不要来过问了。”
      赵元勖掀开幕帘,不知道去哪里了。
      大殿上又空空荡荡的,剩下一个身形消瘦的人摇摇欲坠,终于撑不住了,又昏倒在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卷轴·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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