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铜镜·瘟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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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勖回到殿上坐定，神色有些凝重，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今日听到的所有事，这个玉娘知道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一阵子了。
那个赵克老贼，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江年见状，一时间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他自己也有个疑问，那就是之前为玉娘他们传递消息的望月楼，那可是前朝废太子的皇庄私产。
“殿下，属下有个疑问。”
赵元勖点头示意他可以说。
“那望月楼该如何处置？依属下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望月楼吗……前朝皇庄，照此看来前朝中必然有人与那个神秘的兽面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查下去，不能松懈。”
赵元勖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神色有些冷峻严肃。“交代归雁的事情办妥当了吗？”
江年上前道：“归雁早就动手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内就能听到响声。”
赵元勖看着几案上的奏疏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那日如樱花一般令人眼前一亮的李云霓，亦如初见时的样子，仿佛没有变过，又仿佛因岁月变迁而变得更加醇香馥郁。
时至今日，赵元勖还是未曾改变过他最初的想法，李云霓确实也算是把他逼上绝路的赵克的帮凶之一，但是她的罪孽，罪不至死。
就是因为那该死的不忍心和犹豫，才会使自己引火上身，招致赵克的怀疑。纵使是这样，他赵元勖也并不愿意真的要了李云霓的命。
他记得那年杀入长安，纵火烧城之时，大火像是要烧到了天的尽头，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他对江年说：“按照计划，找到李云霓，亲自带她逃出去，把她扔到灞河那里，凭她自生自灭去吧，切记不可暴露身份，然后告诉她让她滚的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到长安来。”
而如今，赵元勖依旧是这样认为，把李云霓扔到天涯海角，去到一个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晓的地方，这样也算是相安无事吧。
“回春”的珍贵之处赵元勖心中清楚得很，这大概是淑贵妃传给她保命的东西，而她却这样不顾性命安危地回到长安，算是他赵元勖欠她一次了，如今他也只能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无关乎曾经的身份立场，只是纯粹的了断罢了。
他会保证李云霓的名节，让她毫发无伤地远离长安，过上另一种人生。
册封后宫妃嫔的典仪就在两天之后举行了，云霓吃不下也睡不好。
她看着给她布置这漱玉斋的人来来去去，那漫天的红绸和废池乔木的空旷冷寂根本无法协调，掖庭终究是掖庭，再做装点也成不了寿春宫。
越是喧闹，她的心里越是冷寂，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归期将至。
她手握金步摇，想着她这可笑幼稚的计策，心里面愈发的冰冷，从里到外把她冻了个结结实实。
翌日。
没有鸟鸣声啁啾婉转，李云霓躺在干净的床铺上觉得有些不真实，总觉得周身像是铺了厚厚的棉絮，轻飘飘的。廊间檐角挂着的陶瓷风铃随风飘扬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云霓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喉咙紧锁，干涩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想翻身下床却觉得浑身绵软无力，这是怎么了……
李云霓真是觉得连揭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抬起胳膊的时候，衣袖滑落，忽然露出的皮肤吓到了云霓。
大片的猩红的疹子，凸起的红点密密麻麻的分布着，皮肤都泛着猩红。
“这……这是……”
身体的绵软无力，皮肤上的红疹一时间让云霓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铜镜，即使是一片昏黄之中，她也能清楚地看到脸上布满的疹子，不敢多看第二眼自己的样子，云霓赶忙转回头去。
这该如何是好，她根本就无从知晓为何如此突然地生了一身的红疹，天花？麻疹？她根本无从知晓，只能陷入慌乱和惶恐。
她这副让自己无所顾忌的皮囊，她唯一的资本，现如今慢慢腐烂凋零，像一个曾经鲜艳的苹果，一直高高地挂在枝头，然后陷落泥土，腐烂生蛆，这怎能不让她惶恐至极。
“啪嚓”，是器皿摔碎的声响，云霓转过头去，看到那个丑丫头正在惊恐万分地盯着她，像看到了怪物。
云霓侧过头去不愿面对，听着丑丫头慌乱地夺门而出，留下那仓促的脚步声。
没人能说的清楚，为何这一两日内宫中有了这样的传闻，一下子弄得人心惶惶。
说是宫里来了恶鬼，是前朝的冤魂久久不愿离开长安，趁着近来祸患频繁暗中闹事。女监中的罪奴纷纷得了一种浑身长红疹子的怪病，然后接连被恶鬼缠身而死，煞是骇人听闻。
据说曾经在女监中关押过两三日的姝昭媛也未能幸免，也是浑身的疹子，甚至更甚，花一样的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就连她身边唯一的宫娥丑丫头都不甚沾染，从而被抓起来扔到了地牢听天由命。
宫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主子们的事向来是她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她们好奇这位刚入宫不久的昭媛可真是不够走运，有福祉没命享。
人人自危，提防着不去漱玉斋的附近走动，连漱玉斋附近小小的池塘里连条锦鲤都留不得。
紫宸殿上文武百官跪在那里不肯起身，赵克在殿上来回走动，像是大为焦虑。
“启禀圣上，臣等在民间也听到了不好的传闻，说是宫里发了瘟疫，怕是会危及到京城百姓的安危，百姓们的街头巷议会使民心有乱，若不尽快遏制怕是难以堵住这攸攸之口。”
裴正礼上前磕头，长跪不起，引得有一些官员效仿之，跪在他的身侧。
“愿皇上下旨遏制。”百官几乎是异口同声。
事发突然，赵克并不知晓这突如其来的瘟疫到底何时开始出现，是否是空穴来风也犹未可知，只是现在这局面也难以收拾。
朝中众人忽然自发集结要求面圣，之后又有京中人心惶惶的事传入耳中，叫他赵克如何不重视？
“父皇，儿臣认为还是请太医过来禀明情况为好。”赵元勖上前躬身道。
赵克点头默许，赵元勖便叫了太医院的众太医前来。赵克亦是心急如焚，看到太医院的人，立刻询问情况。
太医院为首的宋太医上前回复道：“回皇上，近来确实发现了有人浑身红疹突然死去的案例，时下臣等也无法断定这是什么样的病症，只是知道了这种病症的几个特点。”
“一是易传播，几乎在女监内待过的人都得了这样的病症，出了女监的姝昭媛和其唯一的侍婢也同样患病。”
“二是发病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席卷而来，出疹到死亡也不过半日。”
“三是死亡之后也可传染，运送尸体的人也传染此病而死。”
太医的话赵克不敢不信，只是听到了“姝昭媛”三个字时心里犹是一紧。
“那如今太医院如何打算的，说来给朕听听。”
宋太医不紧不慢道：“此病易于传播不可使其扩散，臣等已经将患者衣物及其余用品烧掉，将患者都安置于僻静的漱玉斋附近，又因为尸体也可传染，不可轻易处理，臣等将尸体也就近焚烧，其余接近的人都会浑身包裹不露口鼻防止传染。”
“很是妥当。”
宋太医道：“只是有一点，姝昭媛该如何……臣等但听圣上指使。”
等死然后烧掉吗？赵克终究不忍如此，册封之时如此，确乎让赵克大为扫兴，虽说李云霓于他而言只是个同淑贵妃相似的替代品，并无别的用处，死了……倒也无妨，赵克还是不愿下令处死李云霓。
宋太医察言观色，看到皇上脸上阴云密布，赶忙道：“皇上，老臣斗胆提个建议。”
“讲。”
“老臣以为，让这些人在漱玉斋附近自生自灭终究不是个办法，在宫里难免有些传染的风险，皇上和各位娘娘的安危岂能儿戏，依臣看来应该将他们浑身包覆送出关外，到黄沙漫天的西北沙漠自生自灭，也不会干扰他人。”
“笑话！这有何难，干脆杀了了事然后就近焚烧便可，做那么多花哨。”朝堂中忽然传来质疑之声。赵克自然心中也有所疑问。
宋太医不慌不忙，倒还是心平气和道：“所言听上去可行，但事实上行不通。杀人就会有人血，人血又会继续传染，怎能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大肆屠杀呢？”
众人听后也都纷纷打消疑虑，引论之声也有所休止。
赵克顾不得那么多，瘟疫这种事可是危及国势的大事，他也怠慢不得，只是有些可惜那李云霓。
“此事，交由宋太医主理，把他们送至沙漠深处不得有误。”
沙漠深处……赵元勖知道这一次似乎是永诀。
他的恨意没有因为李云霓舍命搭救而减轻分毫，只会随着时间更加深刻。赵元勖从来都知道，李云霓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孩子气的幼稚和单纯，不符合年岁的无知，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了庇护只有死路一条。
无知毁掉的不只是他赵元勖的人生，也是他的母亲，他曾经赖以生存的宁静安然的生活，都是因为这无知，被白白葬送。
李云霓到最后怕是都不知道他是为何如此的恨她吧，该让她知晓吗？
赵元勖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的那棵梧桐，想到乾元三十八年，便知晓一切都是孽缘。
有开始，就会有结束，缘起缘灭，不都是劫。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铜镜·瘟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