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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烙铁·永诀 ...

  •   荒芜的宫苑,水深火热的处境。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废池乔木最后的悲歌罢了。
      李云霓无法辩驳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来势汹涌的疾病从何而来。
      这一日,她像个废纸一样被弃置,所有的东西被包裹严实的宫人们抬出去,烧成灰烬,冲天的黑烟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李云霓过去的十八年从来没有像这样活着,自从遇见了赵元勖,她就好似跌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越陷越深,让她看不见未来的样子。
      身上的红斑像火一样燃烧着自己,烧得她面目全非。
      夜已深,月光都有些黯然,虽然是满月,却始终被一层薄纱笼罩,瘦小纤弱的身体就那样自己支撑着,环抱着自己,静静地坐在殿前的门槛上,抬头看着模糊的月光。

      赵元勖站在不远处,心口抽搐的感觉让他有些惶恐不安。
      蔓延在她的身上的红痕,隔了这么远,他都感觉得到扑面而来的焦灼。
      从胸口,到脖颈,再到那曾经美丽的面庞,布满了可怖的红痕。
      “扑棱”,鸟突然展翅飞起的声音惊动了赵元勖,他下意识摸向身侧佩刀的位置,这样细微的动作在这寂静的宫苑里更是明显。
      “是谁?”她意识到了什么人在那里,抬起了头。
      赵元勖不言语,静默的转过头,直视她的双眼。
      眼神中的交谈已经能让人明白一切的虚妄,她是嘲讽的无所谓,而他是阴冷的沉默。
      “你来作甚?”李云霓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似是嘲讽。
      “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来看我的笑话吗?我不明白我哪里对不起你,上天竟要如此惩罚我?我李云霓不过就是想要得到你罢了,我又有什么错?”
      赵元勖带着怒火大步流星而来,李云霓咽了口唾沫,扬起了下巴面对他,保持那种不值钱的矜持和骄傲。
      赵元勖止不住心里的愤怒,一手就上去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赵元勖,咳咳……你不怕我传染了你?”她没有得到回答,只有脖颈上传来的更重的力道。
      “你……就算今天掐死我……我也没有做错什么,爱这种事……有什么过错?”
      赵元勖觉得可笑,轻蔑地说:“李云霓,事到如今,你还冠冕堂皇的说爱,没有你,就没有我赵元勖的今日,我不会暴虐的杀人放火,不会身不由己失去所有,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却剥夺了我的所有,你有什么资格?还说爱,多可笑,还说没有错?你的错几辈子都还不清楚?”
      赵元勖气急败坏,甚至忘记了该如何称呼自己,竟一口一个“我”。
      李云霓不知道是被掐的发懵,还是怎的,她从何知道这些,什么剥夺了所有,她根本不明白这种种罪状为何要施加于她的身上。
      “你放开!说……说清楚!”赵元勖看出李云霓的虚弱,仍然不愿意放手。李云霓疯狂地挣扎着,她要讨个真理,这是怎么回事,她根本从最初就蒙在鼓里,不止那些,还有更多?
      李云霓用手用力去掰开脖子上的大手,赵元勖皱紧了眉头,眼神渐渐暗淡,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寂静的宫殿之中,徒留李云霓的咳嗽,一遍遍,像是要咳出五脏六腑。
      “赵元勖,我何尝骗过你,骗了我的始终都是你,我有什么错呢,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说清楚啊!”
      李云霓跌坐在那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赵元勖这样带给她如此巨大的挫败感,连这意义上最后一次的相见也是如此撕心裂肺,仿佛施加极刑,甚至更甚。
      “我李云霓,身为大凉的凤歌公主,我拥有世间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唯独是你,我连靠近都困难,更何况去看看你的心?你总说我幼稚无知,我其实明白得很,你对我的好,都是有目的的虚伪,可我一直自欺欺人,我总觉得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拥有了你,别无他求。我是自私,是娇纵蛮横,可是我哪有你那样可怕,毁灭我的家园,与赵克联手上演的大戏,侮辱、伤害、毁灭、痛苦,哪一样不是你给我的,我该死,你不该吗?对那千万无辜的百姓,你敢说你不该死吗?”
      “李云霓,你太可笑,这都是你做的事,他们的死也是拜你所赐,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赵元勖眼中的阴冷让李云霓毛骨悚然。

      “李云霓,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你出动全城金吾卫找我怎么都找不到吗?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在长安,我在樊川。为什么我身为宰相的儿子却在高中状元的时候才有人知晓我的存在,那是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赵克,是宰相!我从来没有进入过长安这个罪孽的地方,连丞相府都未曾踏足过!”

      “在你李云霓养尊处优之时,我,一个可悲的被抛弃的私生子,和我的母亲相依为命,在樊川,她就是我的全部。而你!你为了见一面状元,你为了得到我,提前面圣时日,那个时候赵克找到我,告诉我只要我去了就可以让我的母亲摆脱这样的生活,我去了,你又让我做你的驸马,我一点也不爱你,连厌恶我都不屑,可我又什么法子?”

      “李云霓,你根本就不知道,赵克扣了我的母亲,他说如果不按他的意思来,我就一天不能见到我的母亲!你多可恶,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她,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所有的一切一切,我都要听命于人!我怎能不恨,我恨透了你!是你,一下子剥夺了我的全部!”
      李云霓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慌,难以置信,她害怕地颤抖着。
      她不敢看赵元勖愤怒的眼神,现在他说的所有话都让她震惊不已,甚至容不得让她辨别真伪,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着泪水,把下辈子的泪水也要流干一样。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赵元勖这样,让他失去了所有。
      如果……真的事实如此,那她李云霓真的坐实了这千古罪人的罪状,她,真的不配活着。
      “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连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着,连继续说些什么的底气都没有。
      “李云霓,你我言尽于此,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着。”
      赵元勖转身就要离去,风声飒飒,樱桃树的树叶沙沙摇曳。
      李云霓伸出手,去捉那个虚无的背影。
      他听见身后的人微弱的声音,似丝丝蚊讷。
      “赵元勖,你都没有一点点抛却恨的时候吗?”
      恨这种东西,她一个亡国的公主怎能都不懂,那是最不可能轻易被抹去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会回头,最后一次了,李云霓,这一生他们都不会再见,这一次便是永诀。
      难道没有一点点抛却恨的时候吗,赵元勖露出轻蔑的笑容,邪魅的双眸中都是嘲讽。没有一刻他停止过仇恨,也没有一刻尝试着去爱一个人,无论是放弃哪一种原则,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也没有忘记过,曾经那个人的笑颜如水,对他奉献出所有热忱,他的嘴角是上扬的,并非一座不会融化的山,一颗无法打磨的顽石。

      他,他们,都回不去从前,都不再能为自己做主了。
      人生怎么能不为难,受到各种责难和困扰,可能一个踉跄就跌的头破血流,像他如今的地位,他再也不可能轻易地说出那些曾经,鲜明地表达爱与恨,而今日便是最后一次。

      脚下的泥土都在抖动一般,终于撑不住,赵元勖扶上一棵树,强忍喉咙里的腥甜,硬是死死地捂住胸口。
      大概是服用“回春”这种药的后遗症,每隔几日就会有这样的阵阵痛楚,配合着不断涌上喉咙的血腥气,让他痛不欲生。
      大概“回春”的效力只是让他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而之后的遗症更是他也难以承受的。到底是什么人,用了怎样的毒药,他到现在也查无线索。
      只是这个下毒之人的居心险恶竟比之他也还绰绰有余,实在不可小觑。
      赵元勖没有过多停留,慢慢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让他坚定了查出罪人的决心,就算是牵扯到赵克的根本,他也在所不惜。

      瘟疫易传染,容不得一分半点的大意,眼看着入夏,根本就不能再一拖再拖,终于定在了这一天送这些人出京,走无人烟的小径,一路送到大漠。
      夜郎吗?那样远的地方,人的两条腿还没走到,命就到了头,李云霓知晓这一打算之后,苦涩极了。有人上来给她戴上镣铐,粗麻衣服,她像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转着圈,站起来或者蹲下去,受着检查和各种摆弄。
      有人在她的面前抬出一个火盆,这是……
      没有人解释的,李云霓被推到火盆边上,她恐慌的后退,可是控制着她的人比她更加有力气,让她根本无法挣脱,她看着那烧得通红的炭火,和那滚烫发红的烙铁,再蠢笨的人都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放开我,我始终都是大凉的公主,你们休想在我身上留下印记。”李云霓挣着,可是周围的蒙面人根本不给她留下任何机会,为首的使个眼色给她身后的人,那几个人架起她向前,任李云霓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他们把她按在地上,屈辱的跪着,李云霓愤怒地大喊大叫,突然被人堵住了嘴,又蒙住了眼,黑暗让她更加恐惧。
      “嘶”,是烙铁在手臂皮肤上的灼烧,冒着烟,发着如同炙肉般的一股子较糊味道。
      那剧烈的炽热的疼痛在她皮肤上燃烧的那一刹那,疼痛好像成了另一种东西,她觉知不来,只是那一瞬间她有点儿放松了下来,心里面的那簇火被扑灭了连火星子都不剩。
      赵元勖在脑海里的样子好像也灭失了,疼痛的感觉代替了另一种执念,云霓疼的浑身发抖,可却只剩下身上的疼了,心里似乎不会更痛了。
      良久才有人放开了她,揭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料,她也还是闭紧了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烙铁·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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