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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冬雪·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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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的要说杀了她,赵元勖是做不到的。
“江年,你吩咐归雁可以行动了。”
江年上前道:“殿下,玉娘那边并没有查出什么痕迹,她闭了嘴,什么都撬不出来。”
赵元勖的眉宇拧成了“川”,问道:“江年,那一年到底是谁审的张简一案,查出来了吗?”
江年面露难色,似乎是没什么结果。
按理说应该是不太久远的事情,只是当年的所有文案都被当年的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踪迹再难寻觅。
江年上前行礼问道:“殿下,不如问问当年的人?”
“呵。”赵元勖轻笑出声,“江年,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当年的人又有几个活下来了,东掖西掖的人我们都杀了个遍,再去寻觅当年知情的人只怕是会惊动上面的那位,不如……”
赵元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笑道:“我不相信,玉娘自己会不知道当年审案的主审是谁?”
玉娘环臂坐在干草堆间,她不敢看身上的脓疮,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张简,张简……
从前,她只是为了一个活着的信念不断地手染鲜血,后来,她又为了一个张简而生不如死。
脓疮溃烂着,玉娘知道这样的局面只会愈演愈烈,那个人说过,只要不及时回去复命就不会有解药。而她现在就只能是干等着,浑身溃烂而死,是自作孽吗?
玉娘自觉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要复仇而已,报完仇又能如何,还不是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这样的溃烂而死,那个人可当真是使尽了手段。
她记得那个人浑身钢铁打造的盔甲,他从里面发出瓮声瓮气的男声。他说他什么都能替她实现,复仇这样的事再简单不过,他只要她出卖她整个人为他做事,她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自己还真是傻,为了复仇,竟然要到了这样的地步。
大凉已经王朝覆灭,皇家被屠杀殆尽,她已经大仇已报,不,远比简单地复仇更加酣畅淋漓。
她的主人又是怎么想的呢?既然已经推翻了大凉,为何还要推翻新朝?
“玉娘,出来。有人要问你话。”
又是问话,她都说了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不会再说什么了,正反都是个死,只是死的早晚、死法的不同罢了。
玉娘被人打开了脚镣和手铐,两个侍从在她身后道:“殿下心慈给你解开束缚,到前面那间石室你要好好配合,不然只有死的份儿。”
“我玉娘虽然不想死,但也不怕死。”玉娘毫不在意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活着,才是比死更难的事。她玉娘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玉娘坐定后,赵元勖正在手中把玩一柄折扇,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困扰到他,没有什么事情他会放在心上。
这位太子爷,似乎是比那个素未谋面的主人更加可怕的存在。
玉娘笑道:“太子爷兴致可真好,明明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您还来凑什么热闹。”
“休得无礼。”一旁的江年直接抽出了剑威胁,被赵元勖挡了下去。
赵元勖倒也好似心情不错,道:“玉娘,本宫觉得你这名字是张简给你起的吧。”
“是又如何。”
“张简按理说也没什么过错,只是说错了话而已,不懂得这官场的规则罢了。”
“呵,不懂,只是不懂就值得杀了他枭首示众吗?”
玉娘着实觉得这句不懂可笑得很,不懂到底是什么罪,罪不可赦吗?
“该怪的不只是皇帝,还有当年的主审官。”赵元勖摇了摇折扇,冷了眼神道。
玉娘咽了口唾沫,她有些犹豫道:“什么意思?”
赵元勖跟玉娘也算是开门见山地说:“弘德帝是不可能只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而将一个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枭首示众的,真正先斩后奏的人只有主审官罢了,到时候案子报到皇帝面前,人都杀了,多添油加醋几句大不敬的话又有什么难,你说呢?”
玉娘一下子好似如临大敌,这么多年来似乎自己还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情,她只是认为弘德帝一时的情绪迁怒于她的张简,却没有仔细地去琢磨是否可能。
弘德帝作为一代明君,开创盛世,怎可能因为进尽忠言而痛下杀手。
“这么说,不只是弘德帝的错……”玉娘喃喃道。
意识到事情更加艰难复杂的玉娘,心头疑窦百出,她根本找不出有谁要取他们性命的理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细细想来,有一个人名浮现在玉娘的脑海。
“难道说,林密……”
赵元勖听见这个名字从玉娘的口中逸出时,眸色渐深。
林密这个人他都快要忘记了,在许多年前,这个人曾经在除夕夜给赵家送礼,此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叫林密的人了。
赵元勖淡淡地问:“当年的大理寺丞就是林密,你确定林密碰了这个案子?”
玉娘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忙道:“对,就是他,当年冰天雪地之中,我只身一人跪在大理寺前,请求林密开恩,他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个人会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吗?”
不只是做文章罢了,是大有蹊跷,林密杀了这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呢,林密为什么那年除夕来赵府送礼呢?
赵元勖始终盯着那柄折扇上的墨迹,上面“时日”二字却引起了赵元勖的注意。不错,就是时日。
“玉娘,本宫且问你,你可曾记得跪在张简行刑准确的时日?”
玉娘咬牙切齿忿忿道:“玉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是乾元三十五年的腊月二十四,北风呼啸,大雪来的比往年更大更急,张简的囚车轧着路上的白雪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印记,路上都没有人围看,都忙着各自家过年的事,只有我一直跟着囚车,紧紧地盯着张简的背影,不敢喊出他的姓名,怕他看见了我心里只会更痛。”
“张简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粗麻囚衣,头发里都冻了冰碴,手脚都是紫红溃烂的冻疮,他可是个文人,他们竟然这样对他。”
石室里静的有些吓人,冤假错案在什么年头都只多不少,而玉娘作为一个目送夫君上刑场的女子的自白更是令人心生慨叹。
赵元勖在意的只有那个时日,乾元三十五年的腊月二十四,正是除夕夜的六日前,若是他记得没错,乾元三十五年除夕正是那个大理寺丞林密来赵府登门拜年的时日。
除夕夜是阖家团圆的时候,林密身为大理寺丞也是官居高位,又不是什么紧迫着去谋生计的小官儿,他是没有什么理由去找这么个时候出来讨好赵克的,根本不需要。
这只能说明,赵克定是在此之前帮了他一个危及性命的大忙,而且距离除夕并不算久。
如此看来,只能有一个推论,那就是当年李密审张简一案之时必定有什么过失,需要当朝宰相的赵克庇护,才会不辞劳苦地在除夕夜登门造访,这个过失必定也是罪无可赦的过失了。
审案又能引出什么过失呢?只可能是审错案了……
“玉娘,如此看来,你是被利用了,当年张简是被误杀……”赵元勖将推测娓娓道来,天衣无缝的推断之下玉娘自然是深以为然。
玉娘泪如雨下,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可转念一想有些蹊跷之处。
“殿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审错了案子砍错了人,是这么容易犯的错误吗?这之后,为何立刻就有人找到我,告诉我替他们做事就可以报仇呢?”
赵元勖一拍石桌,道:“你怎么从未说过有人立刻找到你的事?”
玉娘愣了一愣,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答复时,她却一仰头笑出了声,震壁回响。
人活了一辈子,到了最后还是没能想得开,她还是那样渴望活着的日子,像个正常人一样,不用担心生着毒疮的日子,而是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太子爷,实不相瞒,我确实知道一些你想要的东西,就看你是否愿与我做一个交易?”
“但说无妨。”
玉娘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里面斑驳可怕的溃烂着的脓疮,众人看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胳膊上真是一块好肉都不留。
“我想要的只有活下去的解药和当年真实的情况,仅此而已。若是你同意,我不仅会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还会替你做事毫无怨言。玉娘杀手做惯的了,讲的只有个交易罢了,太子爷的能力玉娘不敢有丝毫质疑,就看您愿不愿了。”
赵元勖想了想,医治病入膏肓的人他赵元勖尚且有的是方法,不差这一种毒疮,时下看来玉娘所知道的东西似乎更加重要,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好,就如此。”赵元勖同意这一交易。
玉娘似乎得到了解脱,道:“哈,时至今日我也没有义务替他们保守在这个秘密了,从一开始我就蒙在鼓里,到现在快要死了才想着替自己做一回主。”
“这毒疮就是我出卖自己的惩罚,替他们杀人做事,他们帮我灭掉弘德帝,我就是如此相信着,想也没有想的喝下了那一瓶药,然后成了依靠解药活着的人,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浑身溃烂流脓而死,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乾元三十五年除夕之后,张家的小院已经被抄,玉娘在冰天雪地之中无处可去。
后来也不知是怎的被一行人搭救,所有人都黑衣黑裤,戴着银质兽型面具,只有一个人不同,他全身上下钢铁打造而成,从精钢的外壳内发出瓮声瓮气的声响,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几年以前还是个杀手的人怎么就这样变成了贤妻良母?”
玉娘心中胆怯,但她行走江湖多年确实有真本事在身,她强装镇定道:“你们是谁?”
“替我们做事,你就可以为你的夫君报仇,杀了弘德帝。”
那个铁人并不表明身份,却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的筹码。
玉娘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你说杀了弘德帝就杀了吗?”
那个铁人却说:“除了我们,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替你实现这一切。”
“我就是这样被他们说动,加入了这个没有名字的银质兽面组织,我们都是这样,喝下了药后,只有完成任务的人才有解药可喝,保证自己不溃烂而死,就这样推翻了凉,建立新朝。”
赵元勖的眼神冰冷的吓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一个组织,竟然能左右国运。
“那你为何要来谋害本宫。”
玉娘笑道:“只是任务罢了,我们接到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只有主人才有思考的权力,但是……我猜测,也许主人又腻了,他不想让赵克当皇帝了吧……至于之前为什么会帮助赵克,那也只是一时兴起吧,谁知道呢?咳咳……那个人向来都是如此,随心所欲,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赵元勖站起身,一抖衣襟上细微的尘埃,“哗”得打开了折扇道:“玉娘,本宫答应你的决不食言,若你半分虚假,就得不到解药。”
“来人,先给她医治。”
赵元勖扬长而去,阴谋的暗影愈发浓重,压得他根本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