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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黄粱换刀俎(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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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双方便混战在一起,许哲瑞和衡萸大声喝令兵士不要惊慌,但因队伍散乱,命令不能达到每一处。尤其是已经在渡江过程中的兵士,在江中无所依靠,行动不便,有不少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削去头颅。
“快!快!整列!许将军,你我分头传令,务必使大军维持秩序!”
许哲瑞惨白着脸点点头,平时那自视甚高的气势已消失无踪。
衡萸骑马向军队后翼跑去,吴言在他身后高举令旗以聚集士兵的注意。纷乱的马蹄踏过渐渐被血浸润的土地。
“找到你们的百夫长,五人一队,结成三才阵!”衡萸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着,在编制混乱的当下,以小队形式攻守兼备的阵型唯有三才阵可抵御敌军。
再多点,必须让更多的人接到命令!
衡萸带来的三百亲卫训练有素,早已严阵以待。但其他士兵有的不信任衡萸,也有的根本不认识衡萸,听他命令结阵的寥寥无几。
许多士兵各自为战,有小股找不到大部队的已经开始溃散。衡萸心急如焚,他□□的宝马被催使到极限,马嘶声似在啼血。
安西军队的装备粗陋,只有一半人披甲,剩下的人只有藤甲和砍刀,远不如周军。但安西人利在偷袭速战,又勇猛无谓,周军士兵一见其排山倒海而来的气势,心中就先怯了三分。
衡萸在右/翼军中已转了好几圈,一路砍杀了十数敌人,不容乐观的战况使他双眼赤红,胸中无法抑制地升起激烈情绪。
一寸寸皮肤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开始皲裂,流血,将身体分为碎片。他知道这是宣麟强行喂他的毒药发作了。
但是绝不能在这里……
衡萸模糊的意识还有一丝理智强撑着身体不倒下。
“重阳,你怎么了?!”吴言发现自己的少主情况不对,忙询问道。
“……无碍。”衡萸道。
他催马回到刚才与许哲瑞分开的地方,这大军的主将大人呆坐在马上望着方才信烟飘起的方位。
“烟还没消失,皇上定然有险!”许哲瑞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说完就要领军离开。
白茗策马上前,以一介书生之躯挡在这个身形威武的将军面前:“许将军,不可撤兵啊!”
在这种情况下撤退的危害只要粗通军事的人都知道,即使你人数再多,也逃不过一溃千里的命运。
许哲瑞咆哮道:“滚开!若是伤了圣体,你我的脑袋都赔不起!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天知道,他的要命是真的怕皇帝遇袭,还是害怕在此处被安西人击杀。
白茗指向安西人袭来的左侧,那处占据高地,又有深林掩护。他道:“将军冷静,安西人的将旗方才曾出现一瞬,想必是调整攻击方向时才露出了破绽,我们此时全力攻向其主将处,定可大乱其阵脚。”
许哲瑞心乱如麻,没有耐心再听白茗的话,拔出马刀就向白茗斩去:“无凭无据之言,祸乱军心!”
衡萸见势不妙,强按下苦痛一枪将许哲瑞的马刀挑开。
许哲瑞大怒:“衡萸,我看你是活腻了!”
衡萸没有多余的力气与许哲瑞废话,此时的周军正是连夜赶路最为疲累之时,如若再没有转机,此战必败无疑。
他颤抖着嘴唇问白茗道:“你说,安西的将旗在何方?”
白茗神色紧张,却坚定指出了他刚才指明的方向:“少将军,你要小心!”
衡萸勉力点头,催马就要上前,许哲瑞见状怒发冲冠,一刀劈向衡萸的战马。马匹躲避不及,登时被砍翻在地。
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周军败势已显,安西人在周军中胡乱冲杀,将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周军畏惧其悍勇,纷纷弃甲逃亡,还有人慌不择路地投水,陷入更为被动的局面之中。
衡萸强行运气,以力灌足,双脚蹬地,身形猛然窜高,就要向将旗之处飞跃而去。
“糟了!”许哲瑞惊慌大喊,“着了这小子的道,衡萸这是要跑!皇上有令,不可放他逃跑,快,放箭!”
是弓弦乍开之音,也是利器入体之音。
一个矫健人影由半空滚落在地,鲜血一溅三丈。
“重阳!!!”
“少将军!!——”
原来疼到极致是这样的感觉。
衡萸意识涣散,眼瞳中的光彩渐渐暗淡。
原来夕阳也会滴下血一样的泪……
“撤兵!撤兵!去救驾!”
……
“杀啊!为少将军报仇!!”
……
“许将军弃军了,快逃啊!”
……
夜空下的汝洋江灯火通明,血与火映亮了这方天空。
“……少将军,是白某对不住你……”
他听到一个疲累的声音向他道歉,他想对那个声音说,不是你的错,不全是你的错,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走吧,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不行,他不能走,他走了,他的亲人,他的兄弟们要怎么办?
“这把短匕是你掉的,定是重要之物,我将它放进你的里衣,这样若你遇险,还能御敌。”
那个似乎是洛赫上次来时落下的东西,这次出征,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带上了,他还要还给洛赫……
“你走吧……走!”
一只手将他重重推开,冰冷的水浸没他热烫的身体。他被绑在什么浮物上,逐渐远去。
...
“匕首。”衡重没头没脑地说道。
秦愿一时没理解他在说什么,投来疑惑的眼神。
衡重解释:“匕首不能还你了。”在和索德尔的激斗中,那把匕首就已经被他当做袭击的工具不知丢到那里去了。
秦愿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随手买的。你想要,再买就行。”
衡重觉得秦愿总是抓不住他说话的重点,时间长了也懒得计较。他缩回还在秦愿手中的脚丫子,说道:“落水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漂到那个小渔村的。”
秦愿见衡重缩回脚,还以为是自己手法不好,表情有些委屈。
“我回家后等不到你回来,就看到那个白茗来了。他说的,他还说,因为他爹死了,所以可以回家三年,他会来找你。我就悄悄跟着他,才找到你的。”
认识以来,秦愿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活泼”得连衡重都觉得有几分奇异。
衡重起了心思逗逗秦愿:“那你还杀我了不?”
“不。”秦愿老实地摇头,“杀不了。”
衡重道:“我现在就是个半残废,跳都跳不起来,怎么打得过你。”
“我不想。”秦愿把衡重的手捉过来,“我舍不得杀你。我们还回去住小院,好不好?”
衡重的脸腾地飞起红晕,他心道一定是这红粉红粉的闺房对他俩都造成了什么不良影响,才让秦愿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衡重想把手抽回,可秦愿力气大,死抓着他不放,他也没辙。
“咳,说正事。”衡重撇过头道,“皇帝那儿后来怎么回事?”
秦愿按白茗那时和他说的话一句一句复述:“白茗和仅剩的一些亲卫把你护送到江边送走,许哲瑞就撤军了,周军大败,白茗装死逃回一劫。许哲瑞领回的活人十不足三,皇帝处只遭到小股骚扰,并无大事。信烟是安西人放的。”
五日之后,损兵折将,士气大伤的周军和安西剩余的主力在谷阳岭的碗口峡遭遇,许哲瑞平庸无能,陈宝尽出昏招,周军脆败。皇帝受伤昏迷,被许陈二人保护,拼死搏杀才逃得一命。
听完之后,衡重良久无言,许久之后才再次开口:“大周国库丰盈,想必再征伐一次西南不是难事。只是……我想回去看看弟兄们。”
秦愿道:“白茗说,他后来再去时,将他们就地掩埋,在江边刻碑立传。”
“他有心了。”衡萸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这个人曾与他交情不深,他毁了他,也救了他,这一笔笔人命账怎么又算得清,“现在想来,在渔村时,也许他已经把我身上的毒渡到他自己身上了吧。”
秦愿道:“他对你有愧。”
“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多说无用。”衡重看得很开,“无论如何,白茗不是奸恶之徒,也有功于社稷……我不愿他死。”
“什么死啊活啊的,我看你是还没折腾够。”一个沙哑的声音戏谑道。
衡重骤然收回在秦愿手掌包裹中自己的手,秦愿面上看来平静无波,但衡重却偏偏明白这人收拢的手指是在可惜什么。
来者正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穿着一袭标志性的水红罩袍,走路袅袅婷婷,坐姿豪迈无比。
“多年不见,衡大人可还认得我?”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衡重露出古怪的神色,艰难地开口,“小茱?”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黄粱换刀俎(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