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就要娶我》图书馆里的贼

40、黄粱换刀俎（七）

　　出乎衡萸预料的是，白茗并不是一个油腔滑调精于钻营的人，他踉踉跄跄离开的背影在衡萸眼里仅仅只是一个心虚的年轻人。

　　衡萸去看白茗不过是因为有口气憋着，非得出一下，结果真见了本人，反而只是觉得怅然。他觉得，也许没有白茗，他们父子三人今日的处境迟早也会到来，还有可能更为惨烈。

　　除了亨德皇帝上朝的时辰一日比一日短，衡萸的生活可算得上平淡无波。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亨德皇帝回光返照的那段日子里，传令自己的童年好友，护国大将军衡凉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众臣当这是老皇帝为了保护太子顺利登基，才防患于未然，然则皇帝本人的想法却不得而知。

　　大将军进了宫，亨德皇帝便不顾太医劝阻，强拉着他一同宴饮。大将军心忧皇帝身体，推脱不来，皇帝又像以前的他一样发了狠，开始随意打杀宫人。大将军本想为了龙体，硬起心肠继续拒绝，直到皇帝开始随意将朝臣拉出去廷杖，才不得不屈服于他。

　　这样下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酒池肉林还没过三天，皇帝便一声闷哼倒在酒桌之上。

　　大将军和太子殿下一起足足守了皇帝七天七夜，还是没能等到阎罗王高抬贵手。

　　皇帝驾崩，天下缟素。

　　众派势力摇摆不定，但认为大将军真的会谋逆的人并不多，大将军的一向的忠心耿耿和他只带了亲随入京这两件就可以堵住他们的嘴。而事实也证明，太子登基最坚定的支持者便是大将军。

　　衡萸站在庄重又悲切的众臣列中，他的父亲在上面引领太子——现在是新帝了，一眼也没有看过他。衡萸垂首不再去看。

　　新帝做的事同他的先人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按例大赦天下，颁诏登基，接受朝贺。

　　月氏，梁国，金国还有等等小国都派了使者来，月氏更是直接来了现在最有力的王储大王子。

　　大王子还记得衡萸的模样，向衡萸以手抚胸示意问好，衡萸身在禁中，不愿和异国势力多扯上关系，只是淡淡还了个礼便装木头人。

　　亨德皇帝私下行为虽然不怎么样，但理政的能力有目共睹，新帝受他亲自教导许久，想必也会是一个能君。朝中对新帝别无异想，毕竟他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正在京中气氛由悲伤渐渐转为一派新气象时，衡萸却忽然消失了。

　　他的顶头上司李晗立刻向新帝报告此事，并表示对其的隐忧。

　　新帝似笑非笑地说道：“李总领多虑了，此事是朕吩咐的。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此事不归李总领管辖，你也不必多说了。”

　　李晗听不懂新帝的话，但是既然天子不想解释自己的行为，又让他管好自己的嘴，那他也不敢多问。衡萸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多少有些同僚情谊，李晗只能暗自希望不管衡萸犯了什么错，别丢了性命就好。

　　衡萸此刻却觉得，自己或许还不如丢了性命。

　　他呆坐在本应已经空置的太子东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之前认识的那个笨拙的太子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性格也好似换了一个人。

　　东宫被围得密不透风，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前朝末帝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衡萸不是没有想过逃出去，但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去冒险，他必须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新皇帝总是很繁忙，衡萸自从被软禁在东宫后还没有见过他，连说法也无从讨起。

　　所幸衡萸除了行动限于一方宫苑，其他生活都被周全侍奉，倒也没受什么苦楚。

　　每次食水都是由冯成亲自送来，丰盛精致如同御膳。

　　“冯公公，我这罪臣也有这么好的待遇？”衡萸用筷子夹起鲜香嫩白的鱼脍，不客气地直接塞进嘴里，反正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冯成控制表情的功力丝毫不比他师父郑宝浅，面上显不出一丝端倪：“衡大人无罪。”

　　衡萸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地道：“我住着太子的屋子，睡着太子的床，这就是大罪了。”又问，“皇上现在何处？”

　　冯成道：“皇上正在批阅奏章。”

　　衡萸诧异地看了冯成一眼，他没想到冯成对他有问必答，便问道：“皇上为何把我弄来这里？”

　　这回冯成成了锯嘴葫芦，不说话了。

　　衡萸不死心，想试探冯成的底线，便问：“那位翰林院的修撰白茗白大人是我的友人，冯公公可否告知我他的现状？”

　　冯成作为皇帝的大伴，对朝中众臣景况没有不熟知的：“白茗白大人的话，当还是在翰林院供事。”

　　没有皇帝的默许，冯成大可以一字都不和衡萸说。如今不禁绝宫外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这让衡萸对皇帝的心思越发看不透了。

　　想这些多也没用，我只管吃吃睡睡，权当做自己是个富家公子算了，衡萸心道。他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剩下的饭菜，冯成检查过后满意地点头，让宫女们收拾了这才退下。

　　这夜，衡萸睡得并不安稳，他在睡梦中恍惚地挣扎，反抗，像被人狠狠掐住脖子。

　　一阵风吹来，没有关紧的金漆窗户被拨动，互相碰撞，将浅眠的衡萸惊醒。

　　他眼睛掀开一条缝，床前似乎有个人影。衡萸睡意还没下去，当自己还在小院里，是洛赫又翻窗回来了。

　　“朕还以为不会把你吵醒。”人影低低地笑了。

　　这下衡萸的睡意就像黎明的潮水一样褪得干干净净。

　　他一下弹起身，刚想下跪行礼，又觉得哪里不对，整个人僵在床上。

　　“怎么了？朕很可怕吗？”宣麟见衡萸被惊吓的模样，似乎被娱乐了，他自如地坐下。

　　“皇上。”衡萸还是跪下了，“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若皇上要降罪，也请对臣言明。”

　　“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向朕讨说法！”宣麟突然一拍桌子，深夜的皇宫中发出一声重响，饶是衡萸也被天子威势惊地一颤。

　　霎时间，衡萸的眼前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他死无所谓，若是牵连父亲和弟弟……

　　他僵直着脊背伏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仿佛过了一甲子那么长的时间。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宣麟愉快的笑声回荡在房内。

　　“衡大人受惊了，朕只是一直都想试试这样说话罢了。先帝常常如此，或许这就是帝王威严。”

　　他伸出手去扶衡萸：“夜间地凉，衡大人请起吧。”

　　衡萸被宣麟半扶半扯地拉起来，冷汗已出了一身，他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是闲散生活过了太久吗？早在皇帝性格大变时，自己就应该时时警醒的。

　　宣麟将衡萸强行按在自己座位对面，自顾自给两人倒茶。

　　“如果衡大人是想问朕为什么要让你住在这里，朕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宣麟眯起眼睛，“这是衡大人应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