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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黄粱换刀俎(五) ...

  •   谈判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破裂。

      衡萸见褚钺狞笑着捏住萨曼丽的下巴,将一支小瓶中的液体灌入她口中,再将她狠狠掷到地上,他做了他唯一能做的决定。

      “强攻!”衡萸瞳孔紧缩,不敢去看洛赫的表情。他不明白褚钺和萨曼丽之间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冤孽,让褚钺宁可杀了她也不愿意她用来换自己的性命。

      “快去把那个女人救过来,不可让她被马蹄踏伤!”

      衡萸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人影已经窜了出去。

      洛赫脚尖连踩几个士兵,不消片刻身影就出现在萨曼丽身前。萨曼丽倒卧在黄土地上,脸被散乱的卷发遮住,毫无声息。

      衡萸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洛赫伸出颤抖的手,和蜂拥而上的双方士卒将他们的背影淹没。

      战斗结束得很快,褚钺却脱逃了。衡萸并非不想追击,而是因为在褚钺所率残部四散奔逃时突然又杀出一支援兵。

      援兵所着衣装无法分辨部属,人数又多,衡萸一眼望去,估算出来的人数比现有的周军还多。

      若是没有和吴言分兵,此时也不会这么被动了。即使飞燕军再精锐,要拼杀出去也会损失惨重。而有能力有动机来救援褚钺的人,也没有几个。

      衡萸面色沉沉,好在这支援兵也没有恋战的心思,卷了褚钺一行人便绝尘而去。

      马蹄扬灰,模糊了夕阳的余韵,衡萸心中松了口气。

      打扫过战场后,衡萸找到了同样受过严刑的涩里,却没有看见最先冲出去的洛赫。

      “你是……周人的……”涩里艰涩地试图用汉话交流。

      衡萸立刻转用一口流利的月氏话:“我是衡凉之子,衡萸。你若撑不下去我先带你回去疗伤。”

      涩里咧开嘴道:“我没事,但是姐姐她被那个混蛋喂了砂蝎毒……”

      衡萸心头一跳,周人视砂蝎毒为必死之毒,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此毒可有解?”

      涩里苦笑:“没有。砂蝎毒发作时极为痛苦,有不少人是活活痛死烧死的,我只是想……帮她早些解脱,让她重回月神的怀抱。”

      衡萸无言地望向萨曼丽和洛赫方才在的地方,而那处只空余一摊鲜血,几滴毒液。

      直到涩里在周营中养好了伤,衡萸也没有找到洛赫。

      听闻这事后,涩里道:“也许他做了我当时想做的事……我知道,我们的习俗和周人的太不同。这对于我们而言不是违反人伦的重罪,而是一种仁慈。”

      衡萸抱歉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涩里看向远方:“少将军不必自责。姐姐在做出最初的决定时,就已经预见到今日了。但她还是去做了,因为她认为那是对的。”又道,“就算要论,也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向二王子透风的罪过更大。”

      原来是内贼。这个解释减轻了一些衡萸的负罪感。

      “图尔赫尔的子孙都希望死后能葬在月坛,回归月神的身边。”涩里跨上衡萸为他准备的行路马,“我此去就是要去向月神悔罪,若能见到洛赫,我会告知他你很挂念他的。还有商越刀……那本就应当是属于洛赫的。”

      “多谢,路遥,珍重。”

      衡萸看着涩里策马远去,良久,才一步一步走回营帐。

      转眼时光如白驹过隙,衡萸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了,他身边已经没有了父亲,兄弟,情同手足的手下,还有他自认应有几分情谊的洛赫……只余一见冷清的小院和高高的宫墙。

      也也许是老天看他太过孤寂,竟给了他一个惊喜。

      洛赫全须全尾地出现在面前,这对衡萸而言确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只不过对如何面对洛赫,衡萸一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老战友吴言早就劝过他:“重阳,你呀就是太喜欢把事担在自己肩上,那些不是你的事管他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衡萸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想改也晚了。

      衡萸呼了一口气,白雾朦朦胧胧,飘散在雪夜里。

      “你是来杀我的吗?”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吐出两个字:“不是。”

      “是吗……”

      衡萸站得累了,又不想回房,直接在台阶上坐下。禁卫军管束严格,上工的时候他一天也得不了多少休息,虽说可以利用职位偷懒,但这不是衡萸的作风。

      “我对不起你。”

      洛赫看着台阶上的雪,似是在想这里是不是太脏。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淡无波,语气却比衡萸想象得要轻松许多。

      “没有对不起。”

      洛赫最后还是没有坐下,只立在衡萸身边,看向纷飞的雪花。

      “阿母说,我不需要恨任何人。你没有错,我不恨你。”洛赫停顿了一会儿,“但是我还是想杀了那个给她灌毒药的人,也讨厌索德尔。”

      衡萸所厌恶的是那个精于权衡,计算得失的自己。即使有能力对洛赫伸出援手,但他也也因为身上承担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站在他身后的人的性命,而选择旁观。

      这话衡萸不会和洛赫说,也不觉得洛赫会理解。但萨曼丽也许是懂的。

      “节哀”两个字,现在说出口已经太迟了,而且洛赫也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涩里曾和我说,有一个什么圣物是令堂留给你的。”衡萸小心地选择话题。

      噌地一声,洛赫用抽刀回答了衡萸的话。

      衡萸被这声音激地转过头,他瞧着洛赫手中的弯刀道:“好刀,好奇怪,但是也好美。”他长年浸淫于兵器一道,也算得上半个熟手,一眼就看出这刀的材料与锤炼都是上上之作。

      洛赫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刀锋滑过一道冷厉的光。他将刀收入鞘中,道:“其实图尔赫尔的圣物早就遗失,这是阿父来月氏时,模仿留下的古图重制的。除了他和阿母,没有人知道真相。”

      衡萸道:“令尊既是大剑客,又是神手铸剑师,身份必不寻常。”

      “阿母走之前告诉我,阿父曾希望我能传承他的武艺,比他更强。但是阿母却只希望我过得开心。”洛赫一字一句地回忆萨曼丽临终前的交待。

      “你自己想怎么做,便去做吧。”衡萸再一次意识到,洛赫不过是个人生道路都未明朗的孩子,“你喜欢比武,还是玩乐?”

      洛赫垂下眼帘:“比武很有趣,但是不能多比。”

      衡萸对这句发言生出疑惑:“这是为何?”

      洛赫一个个掰着指头说道:“图尔赫尔的人,战败后要当别人的奴仆,听说中原人不会同意这个。如果向女人挑战,打败之后就要和对方结合,阿母说,她和阿父就是因为打了一架才在一起的。但是这个在中原……中原好像看不起向女人挑战的人。”

      衡萸终于有了些笑意,一阵寒风吹来,差点把他弯起的嘴角冻住:“你们族人的习惯好奇特。”

      洛赫不明所以,又道:“阿母还担心我会和阿父一样犯疯病,如果和人比斗结下仇,以后犯病时都不知道是谁暗算自己,自己又杀了谁”

      衡萸安慰他道:“我见你神思敏捷,不像是会犯病的。”

      洛赫学着大人老成的语气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衡萸失笑:“那这样,若是以后我见到你犯病忘事的话,我就说我才是你的仇人,让你尽管来杀我,也许这样能让你想起来什么,也不会伤了无辜的人。”

      洛赫没有听出衡萸的玩笑之意,却说了句让衡萸哭笑不得的话。他认真道:“我打不过你。”

      衡萸终于没忍住,还是摸了摸洛赫乌黑的傻脑袋,道:“那是,我这么厉害。等你打遍了全天下的高手,再来挑战我吧。毕竟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黄粱换刀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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