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就要娶我》图书馆里的贼

30、砧声伤蝴蝶（六）

　　喀略戎此刻并不在城外的营帐里，为避免引起误会，他已经把军队开到十余里之外，只身领着一队亲兵住在霜日城内。

　　赫连奇给喀略戎准备的住所奢华无比，那雕梁画栋看得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少女极为向往，已有一些人暗地盘算着，要如何牢牢抓住这位将军的心从而使自己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衡萸连皇宫都去过，当然不把这些仿制的精美建筑放在眼里，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观察这栋大院的结构和规划逃脱路线上了。

　　亲卫将这些烟花子引入专为安置“消耗品”使用的房内，又送来一些食水便锁上了门。

　　几个心思活络的少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讨论喀略戎会如何对待他们。

　　“这屋子这么舒适，除了人多了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一个梳着少年发髻的少女说道。

　　“你也高兴得太早了。”回答她的正是衡萸之前和洛赫指过的的那个青衣少女，她满脸畏惧，“传说这个将军性情暴戾，常常有侍奉他的人被打得遍体鳞伤。”

　　“我们身之前在大周，听到的自然是说他不好的。”那个少女靠近青衣少女说道，“其实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位将军了！”

　　一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聚集过来，他们本就出身风尘，早已把羞耻之心丢得差不多了，顶多还有一些对未知的恐惧。

　　“哦，快说说，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看着像是会疼人的吗？”

　　挑起话题的少女回想着，略红了脸道：“那时军爷们不许我们东张西望，但是我胆子大，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便恰巧看见东厢房的廊下站着一个褐发的异域人，我见他一直在打量我们，身边又围着亲卫打扮的士兵，就觉得那一定是将军了。”

　　周围的少年少女又七嘴八舌问道：“他长得如何？我可不想侍候五大三粗的毛猴子。”

　　“若是生的好看，被打几下我也忍了。反正原来在馆子里，也常常有姐妹被那些个恶汉子兵油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就是，与其侍奉那些人，还不如侍奉一个更有身份的人！”

　　衡萸不知道这些妓子到底是真的这样想，还是苦中作乐麻痹自己，毕竟他们全是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只好嚼着苦日子里唯一一些甜头过日子。

　　被问到的少女回道：“我也说不上来好看不好看，我只知道他绝对不丑，鼻子高，眼睛深，也许在月氏人看来是美男子吧！”

　　其他的人都露出好奇的神色，只有青衣少女依然仿佛被重石压着，不见一点喜色。

　　少年少女们以为关于喀略戎的凶暴作风只是传言，衡萸对此却不能更清楚了。

　　负责监视喀略戎动向的兄弟每每提起这事都是一脸不忍，他从他们的表情中就能看出那个以严谨克己出名的将军的表皮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能让见惯了沙场残肢断臂的大男人露出那样的神色的场景，衡萸不忍卒想。

　　夜色降临，浓郁的黑仿佛衡萸此刻沉静的心情。

　　时至子时，院外传来细小的嘈杂声。衡萸闭着眼，耳朵却一刻不放松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父亲不曾教给衡萸兄弟俩什么心法或是口诀，只会默默地让两个懵懂的孩子跟着他的动作做。

　　“武林人高手习武习的是‘真’，但是这个在战场上不管用，我要教你们的是‘罡’。你应对站着单独的对手和马上成群的敌军如何相比？”衡凉曾这么和他们说过，“练‘真’先练内气，但练‘罡’先磨练武技，至入境，内力而后发生。”

　　在父亲日日严酷的训练下，衡萸和衡茱很快首先习得了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技巧，然后在生存的夹缝中慢慢领悟了何为内力和经脉。

　　这时的衡萸想起父亲的教导，缓缓吸气后吐息，使身体渐入战斗的准备。一口真息在奇经八脉中游走一周天，使他的五感敏锐远超平时，能够分辨这院中各处人等的对话。

　　“将军回来了，快去准备醒酒汤！”

　　“你小子在这里呆着干什么，皮痒了吗？”

　　在一堆毫无意义的对话中，有两个距离极远，压得极低的声音被衡萸捕捉到了。

　　“将军，此去宴饮，赫连奇是否答应了二王子的请求？”

　　另一个低沉的身声音过了好久才响起：“赫连奇没有那么容易就松口，他还想掂量一下二王子的实力再做决定。”

　　似是谋士的声音说起月氏话来十分别扭，且衡萸听着觉得似乎有些耳熟：“据小人所知，赫连奇曾靠他油滑的手段将梁周两国的将帅玩弄于鼓掌，我们若想和他合作，不得不防他过河拆桥啊。”

　　喀略戎道：“我知道。但是如今愿意助二王子一臂之力的只有赫连奇了，其他的人不是坐山观虎斗就是不想搅进泥潭。二王子孤注一掷，我自然要为自己选择的主君竭尽所能。”

　　谋士又道：“赫连奇无非就是想从我们这捞点好处，月氏的土地是万万不能给他的。将军知道，小人已多次献策，如今大周朝内风声不稳，我们可趁势从两国交界处咬下一块来。”

　　喀略戎沉默了一会，道：“你难道忘了韶陵关之战让我们损失了多少同胞了，还想让月氏重蹈覆辙吗？”

　　“将军此言差矣，如今大周的镇边守将虽然还是衡凉，但是安定了数十年后他依然不停向朝廷讨要军饷，大周的皇帝和文臣已经对他猜忌日深。您也知道，那大周皇帝是个不知兵的，只要能够在他们君臣之间挑起那么一点小摩擦……”

　　“这事，你可有把握？”

　　谋士自信满满道：“交给小人便是，不过若是此事能成，小人也希望能得到一些奖赏。”

　　“无妨，你要高官厚禄还是美女金银尽管说，只要能助二王子夺得大位，都是你应得的。”

　　谋士笑道：“小人不需这些，只要您手下的一个人。”

　　喀略戎好奇道：“哦，是谁？”

　　“萨曼丽。”

　　萨曼丽！这不是洛赫母亲的名字吗？

　　衡萸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还好周围的人已早早歇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他平复下心情，继续凝神去听喀略戎和谋士的谈话。

　　便听见喀略戎方才还较为平和的语气一下子冷硬起来：“那是行刺二王子的主犯，应当在我此间事了之后交由二王子亲自处理，你要她何用？”

　　“说来惭愧，其实小人已仰慕圣女许久，只是曾经她高高在上，非是我这等人能够得着的。”

　　喀略戎嘲讽道：“所以如今她失了丈夫，又落难了，你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谋士只道：“还请将军刑讯时下手轻些，我想二王子兴许会答应我的请求，毕竟他也不是不懂如何取舍的人。”

　　这时谋士由奴颜婢膝转脸便语带傲然，喀略戎却没有训斥谋士的意思，而是斟酌过后道：“你且先下去，此事我会和二王子禀报。”

　　“诺。”谋士长吟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衡萸苦思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想起曾在哪儿听到过谋士的声音，但他判断这谋士可能是梁人或周人。

　　片刻后，喀略戎在屋内踱步的声音停止了，他唤人过来道：“人都准备好了吗？”

　　下仆恭敬地回道：“准备好了，但是此刻都已歇下，奴婢立刻去唤他们起来。将军是否要先进醒酒汤？”

　　喀略戎不耐烦道：“我没喝酒，让他们一个个进来，和以前一样。”

　　来了！

　　衡萸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熟，手暗暗伸向攒起来的发中确认那物事是否还在。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粗暴地敲开他们的房门，将迷迷糊糊的妓子们推醒。

　　第一个被领出去的是曾大胆抬头看喀略戎的少女，她被领出去时，面上还带着欣喜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被喀略戎迷住了。

　　但心思通明的衡萸何尝不知道，少女这是在暗暗向同伴们炫耀，自己被达官贵人注意上了。他想到她不知会遭遇什么，心下一阵不忍。

　　其他羡慕少女或是害怕被点到的人很快就知道那些传言是否是真的了，遥遥传来的惨叫说明了一切。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敢说话，只有负责看管的亲卫面无表情地监视着他们，这更加使少年少女们瑟瑟发抖。

　　把人像赶猪一样赶到一起，即使这笼子再豪华，能有什么好事呢？

　　衡萸也不会去说什么风凉话，只是希望能早些喊到自己，这样或许还能救下几个。如他所愿的是，在第一个少女失了声息之后，被领出去的就是衡萸和那个青衣少女。

　　亲卫将两人领到喀略戎所在的内室门口后，只听一声：“进来。”便推开门，将害怕的两人硬扯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