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砧声伤蝴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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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的国制与大周不同，他们的皇帝在国内并不享有绝对的权力。梁国以城划治，每个城都有各自的城主，这些城主才是城内真正的君主。无论大事小事，皇帝都无权干预城主的决定。
当整个国家需要联合起来应对外敌时，众位城主会各自领人来到皇城与会，平日里他们素不往来，甚至可能互有龃龉，只不过在周围其他同伴的虎视眈眈下才勉强维持着平和。
霜日城的城主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依旧身体矍铄，一直属于大梁有名的好战派。
十数年前导致金、梁、周三国损失惨重，而月氏被卷入大伤元气难以再起的韶陵关之战，传说其中就有他的手笔。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霜日城主赫连奇本人并没有派出主力参与此战，而是保存了实力，趁势一举成为梁国势力最大几位城主之一。
这几年的安稳日子里，月氏因积年的仇怨一直对梁国抵触丛生，而月氏将军喀略戎忽然答应带人参加赫连奇的大寿，其中深意引人不得不深思。
数月前，大周的大将军衡凉已经陆续收到风声，传言道月氏汉王病入膏肓，几位王子为争夺汗位暗中较量，极有可能联合其他邻国挑起战争，试图渔翁得利。
放出的斥候每次传回的消息都能看出被人刻意掩藏的军事动向，令衡凉忧心不已。
衡凉曾多次上书请国库拨饷以整顿军备，不料一向对大将军万事皆依的皇帝却忽然打起了太极，宰相严正景更是在一旁煽风，言道近年收成不佳，皇帝已下令减税因而国库空虚，无法应大军所需。
时间越拖越长，一些阴谋也渐渐浮出水面。衡凉派去打探军情得到探子回报，喀略戎越来越收紧了自己军队的情报，已有几名乔装作普通人的弟兄在其营地附近被装作打家劫舍，实际上在清扫周围的月氏兵不分青红皂白地杀害。
喀略戎此人，作风残酷无情，打仗以屠城为乐，他所到之处往往寸草不生，百姓十不存一。他管束手下士兵极为严酷，却将屠城与抢劫作为对士兵的奖赏。他不爱金银不爱土地，唯有一个爱好便是在年幼的少年少女身上发泄自己残暴的施虐欲。
在喀略戎铜墙铁壁般的防护下，衡凉无奈之下出此下策，想要寻来合适的人以烟花子的名义潜入对方营帐，窃得情报。可找来找去，真正的烟花子不是外形不符合，就是胆小怯懦，不堪大用，而想要在自己手下寻找，看来看去最适合的竟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父亲，让我去吧。”见父亲坐在营中一直愁眉不展，衡茱自动请缨道。
“小茱，你胡闹什么呢。”衡萸斥责道，他这个弟弟的年纪还未到少年人生长最快的时节，外表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子。
衡凉见自己的孩子有这个想法，感到很是欣慰，却拒绝道：“不可，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其实我已对喀略戎的想法有所掌握，只需要确认即可。若实在找不到人，我们可以再换一个法子。”
一旁的参谋，文峥嵘惭愧道：“都是卑职无能，不能为大帅分忧。”
“罢了，这不是你的错。”衡凉按按眉心。喀略戎只不过是小心地调兵遣将，他在没有掌握更有利的证据前不能擅动，否则被朝内言官追究起居心不良的罪名来，不死也得掉层皮。
衡萸劝道：“你我是大将军之子，此事即使做成，传扬出去终究是于名声有损，又让父亲如何自处呢？近日御史台常常弹劾父亲，朝中局势对我们来说是处处险壁，我们不可再为父亲添忧了。”
衡茱一脸倔强道：“名声难道比同胞的性命更重要？不要装得你长了我一岁便什么都懂，我只知道小节必为大义让步！”
衡茱的脾气直来直往，衡萸与之不同，凡事都会多想几遍。听到这话，他涨红了脸道：“我不是不顾大义的意思，只是这事非是无处转圜，多派一些探子，多等一些时候也是一样的。”
衡茱用讥笑的语气道：“都是军营里长大的，你我都明白这是用弟兄的命去换我们的面子，这样的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衡萸听他如此片面地看待自己，怒道：“那你可否想过，若是父亲因此事遭受攻击，朝中派人下来督军甚至换帅又是如何一番情景？”
“够了！”衡凉制止道，“我明白你们两人都是为国为家，这事还得容我想一想。”
“父亲，”衡茱直直跪下，向帅位上的衡凉叩首道，“我不在乎什么名声，我与潇潇姐日日混在一起，早就被军中兵士取笑惯了。我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若父亲也有像哥哥一样的考虑，尽管瞒着军中即可。”
衡萸急得直跺脚：“我们天天都要操练，和兵士一同生活，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文峥嵘叹道：“孝德啊，重阳说得对，哪有不透风的墙呢。”被衡茱怒视一眼，又缩了回去。
衡凉深深望着自己亲生孩子笔直的脊背，道：“好，你去吧。小萸，你点上飞燕军轻装简行，随时准备接应小茱。”
“父亲！”
那时本来已定了由衡茱潜入的事，不料没过几日，衡茱突然神思恍惚，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完全拒绝与人接触。衡萸不明就里，但其他所有诸事都已安排好，他不得不成了那个顶上去的人选。
杜潇潇连夜教会衡萸如何扮成风尘中人，又如何不动声色地套取自己想要的信息，衡萸囫囵吞枣似的将这些技艺统统刻进脑海。
出发前，父亲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欲语还休，衡萸反过来安慰衡凉道：“父亲，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当初反对小茱并非是因为怕丢脸，而是想到现在局势复杂，凡事小心为上才好。”
衡凉道：“你的心思为父都明白，委屈你了。”
衡萸笑道：“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小茱虽然莽撞了些，但他的想法也是对的。不同的法子各有各的好处，只是我们现在选不得罢了。”
衡凉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西北的风沙在这个英俊的男子脸上已刻下了岁月的痕迹，却还伤不到他面前的少年。衡凉多么希望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他的孩子们。
他在衡萸的肩上拍了拍，郑重地将重任交给了衡萸，千万句叮嘱化为一句轻轻的告别：“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半月后，距离霜日城不足十里的某处。
衡萸劝了洛赫半天，也没能说服他先自己脱身，往后再寻机会报仇。
他想起自己有些任性，突然丢下一个烂摊子给自己的弟弟，头疼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砧声伤蝴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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