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黎明》千语默

6、第六章

　　第二天，袁菲在张晓婧的敲敲打打声中醒了过来。最近工作太累，睡了一觉起来还是觉得眼睛很疼，对，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睛疼，而一旦从床上起来，则是全身都疼。

　　以前她抱怨疼，只是想要周燊哄哄她，现在她觉得更疼了，于是便有些分不清是真的更疼了，还是因为周燊不在这里，她心里的失落让她对疼痛产生了偏差。

　　厨房被张晓婧搞得一团糟，锅碗瓢盆全都弄得脏乎乎的，要知道，袁菲最不能容忍房间脏乱。

　　“噢，天那大小姐，我这里可比不上你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袁菲一边收拾一边无奈地说。

　　“难得你又收留了我一晚上，想到你一会要去上班，我给你做点早餐报答你。”张晓婧装作很委屈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来搞吧。”

　　“你会搞吗？你不是说以前都是周燊给你做？”

　　袁菲低头打鸡蛋，没有回答。

　　早餐很简单，两份煎鸡蛋，还有两个端午节时没吃完的粽子，两杯牛奶。张晓婧狼吞虎咽，“嗯，其实我就是自己肚子饿了，昨天晚上就没吃饱，可以说是饿了一宿。”

　　过了一会，张晓婧才晃过神来，“你不吃吗？”

　　“我不想吃，每天为了多睡一会，已经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了。”袁菲说完打了个哈欠。

　　“你最近怎么买了那么多这个作家的书？我印象中，你不是喜欢张爱玲、三毛吗？这个作家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别看了，先吃点东西。”张晓婧抢过袁菲手里的书，一把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我确实不怎么喜欢她的书，但公司最近想推她的项目，而且让我来负责。啊！我都快要被整死了。”

　　张晓婧报以同情的目光，袁菲以为她会说点什么安慰她一下，然而她张大嘴巴咬下半个煎鸡蛋，一脸满足地咀嚼着。

　　刘铭浩正式来上海上班了，公司在静安区昌平路地铁站附近，住的地方在虹口区的某个城中村里。袁菲知道这些信息，因为刘铭浩在租房子的时候曾求助过她，她尽自己所能告诉了刘铭浩一些租房时候容易遇到的陷阱。

　　刘铭浩说，“我已经差不多安顿下来了，改天请你和周燊吃饭。”

　　“不用了吧。”袁菲说。

　　“那怎么行呢，租房子这件事多亏了你帮忙，否则都不知道自己要被中介坑多少。”

　　“真不用了，我最近还挺忙的，项目进展不顺利。再说了，周燊也不在上海，他去北京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老周去北京了？我怎么没听他说？”

　　“我还在忙，先挂了哈。”

　　袁菲本想直接挂了电话，但又觉得有些不礼貌，她感觉到刘铭浩沉默了几秒。随后，刘铭浩那边也缓缓传来了“再见”。

　　下班回到家，周燊约了袁菲开视频。

　　袁菲在电话里告诉周燊自己还有点事情，半个小时后再跟她视频。随即用10分钟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最主要的是换上了那套周燊觉得很好看的连衣裙，又用10分钟化了个妆。一切准备就绪后，袁菲才给周燊拨打了视频。周燊都快睡着了，此时又被袁菲的视频请求吵醒。

　　以前都是面对面，想说什么直接就能跟对方说，如今开个视频还要兼顾双方的时间，提前走好预约流程。无形之中，这段恋爱由当初的自由散漫，反倒变得有些仪式感了。

　　视频那头，周燊斜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这周想回上海看你。”周燊说。

　　袁菲心想，这么快吗？其实两个人分开不到一个星期，周燊走那天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加之这周工作太忙，根本无暇想感情上的事情，对于再次相见，便也没有当初想象中那种期待。

　　“北京的地铁实在是太挤了，我上午买了一个包子没来得及吃，等下了地铁再拿出来，活生生挤成了锅盔。”

　　袁菲笑了笑，“你上次不就跟我说过地铁挤的事情。”

　　周燊立马说道，“啊？是吗？我怎么没印象了。”

　　“不过，你上次没说包子被挤扁了的事情。”袁菲一边说着一边调节台灯的位置，使得自己在视频中的样子更加清晰一些。

　　视频里立马传来周燊的声音，“你怎么变得那么白，白得像是在发光一样。”

　　袁菲笑了，“没有啊，可能是台灯的光照的吧。我昨天刚换的新台灯，之前那盏坏掉了。”

　　两人有的没的闲聊了半小时，袁菲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明天还要上班，还是早点睡吧。”

　　“好，我明天下午就坐最近的那班高铁回来看你。”

　　袁菲点点头。

　　“你明天回来接我的对吧？”周燊立马又问。

　　袁菲说，“我当然会去接你啊。”

　　夜里，袁菲醒了很多次，零零散散的几个梦境既与周燊有关，又与工作上的事情相关，不成逻辑的故事情节在炎热的夏日里逐渐发酵，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无限蔓延。

　　袁菲全身被汗水湿透。暗夜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因为湿热，袁菲觉得六月的黑夜无比沉重，而且和上海的梅雨季一样漫长。袁菲想着和周燊见面时的场景，心渐渐绵软下去，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袁菲没有接到周燊。

　　这一天，袁菲的喜悦心情毫不遮掩地展现在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上，周围的同事自然能明白背后的原因。小Q和徐蓉蓉都很能理解袁菲的急切心情，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告诉袁菲，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他们一定帮忙到底，让袁菲晚上早点回家。

　　袁菲笑了笑说，“我上午就差不多把事情处理完了。”看到徐蓉蓉的坏笑，袁菲立马又说，“还请两位多多帮忙，下次我请客，随便你门想吃什么。”

　　然而快下班的时候，周燊给袁菲打了个电话。

　　“我这周没办法回上海看你了。”

　　袁菲脱口而出，“为什么？”

　　“主管说我们的项目进展太慢，昨天测试系统的时候又发现了新的问题，这周需要项目组全体成员加班。”

　　“一天都不休息了？”

　　“嗯，两天都要到公司加班。”

　　只一个简短的电话，便将袁菲的满怀期待摧毁了。袁菲在茶水间呆立了10分钟，那10分钟漫长得像是过了完整的一天。也是在那10分钟里，她意识到，她和周燊之间的距离其实不再仅仅是5个小时的高铁，不是一张500多块的单程车票。

　　“他不能来上海，那你可以去北京找他啊。”小Q说。

　　“那怎么行，菲菲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北京，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啊。”徐蓉蓉打岔道。

　　“关键她要去公司加班，也没时间跟我在一起。”

　　小Q说，“下班了不是就能陪你了。”

　　“算了吧，下周再说吧。”袁菲关了电脑，“我今天太累了，先回家去了。”

　　袁菲印象中，这是她这大半年来第一次这么早下班。上海的天还没有黑，暖黄的夕阳让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带上了怀旧的气息，往日冰冷灰黑的玻璃建筑反射着柔和的光。僵硬宽敞的柏油路除了黑夜里的车水马龙，更承载了形形色色的热闹，拐角处有卖荔枝、提子的小商贩，还有奋力讨好路人的乞讨者。

　　这一天，袁菲散漫地走着，不再像以前那样匆匆忙忙。这一刻，她再去看上海，觉得上海与影视剧中的上海，与当初自己印象中的上海都不一样。上海并不是绝对光鲜亮丽的，相反，正是影视剧中过分渲染的摩登时尚与繁华别致，更反衬出上海无处不在的市井。

　　也是这一天，袁菲决定好好学做饭。

　　回到家附近的菜市场，菜市场里的很多摊贩都准备收拾残局回家了，袁菲一路上的完美计划并没有得到施展，最终只买了两个土豆、一个茄子、一捆小白菜和几根“缺胳膊断腿”的辣椒回家。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正式的开始，以这样一个带有自立自强、开拓奋进色彩的开始来迎接一天的结束，其实好像也蛮不错。

　　土豆炒辣椒、茄子炒辣椒，再煮一锅白菜汤。袁菲把做好的菜拍了一张照，犹豫半天后还是发给了周燊。

　　吃饭间，袁菲听到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一听便知道这个女人的声音来自隔壁，袁菲本不想去理会，不想这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那穿透力让袁菲觉得这个声音是对着她的耳朵发出来的。

　　那女人说，“我辛辛苦苦跟你打拼20多年，你竟然忍心在外面养小老婆。那小狐狸哪里好？她要是到我这个岁数，走在街上都怕吓到过路人。”

　　这种烂俗老套的情节在袁菲每天接触的小说里数不胜数，但真的在现实中听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唏嘘。尤其是发生在隔壁这对中年夫妻身上，袁菲觉得有些不敢想象。上一周，她在小区门口遇到这对夫妇时，男人一只手拎着一大兜菜，另一只手十指紧扣拉着她老婆，她那时觉得，这就是爱情的样子。

　　女人的控诉声连续不断，随后还伴随着大声的哭泣，以及有东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声音。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这一点，同样像极了小说里的套路。

　　袁菲走进浴室，将自己置身于哗啦哗啦的水中。

　　洗去一天的疲惫和汗水，这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