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一段白月光》天北闻秋

41、番外四·针线

　　到太子身体大好了，天已经开始转暖了。赵贵妃又专程邀了惠妃到她那里去，以显示她们的亲近。

　　惠妃自从大年夜开始，就总是睡不安生。她十分害怕——赵贵妃亲切温柔，话音带笑，然而却是在质疑她；这样的印象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盘旋，而越发森然起来。要是真凶真的找不到，她和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她也在害怕，这案子到底是什么人做的？这人连太子都敢下手，那她的孩子安全吗？

　　但她最怕的是，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太子真的死了——那会怎么样呢？然而这样的想法叫她自己也惊骇，她不敢细想，而匆匆止住念头。

　　到她终于洗脱了嫌疑，她又开始想赵贵妃，她想赵贵妃是否真如表面看上去那样从容。如此种种，自忧自扰，总无安宁。

　　赵贵妃约她，她自然应邀而往。赵贵妃真的为她绣了一条手帕——绣的是一丛兰草，绣工精细别致，一看即知是赵贵妃亲手所作。

　　赵贵妃对她说：“今日邀妹妹来，也是想向你致歉的……那日是我胡乱猜疑，吓到妹妹了，还望妹妹不要怪罪我。”

　　惠妃想，当日贵妃也是这样温柔地笑着，任由她跪下来哭着立死誓也不为动容。但她还是说：“姐姐不必道歉，我怎么会怪你呢？太子遭歹人毒害，大家破案心切，我也心急如焚……姐姐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当比旁人更急切的。”

　　她重复道：“我怎么会怪姐姐呢？”

　　赵贵妃露出愧疚的神色，以手轻轻遮着眼角：“你这样说，叫我更加过意不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不过同为人母，我也明白姐姐的心境罢了。”惠妃说，“我只想姐姐明白我的心意。”

　　这都是漂亮的场面话。但只要赵贵妃这样柔声细语，惠妃就总无法怨她，哪怕是假话也不由得要当真。而赵贵妃又在揣度，惠妃这神情太过于真诚了，如果是演出来的，那可算演得十分像了，不像她平日唯唯诺诺的做派。

　　可如果不是演的，又为什么要这样真诚呢？

　　赵贵妃把帕子递给惠妃，惠妃伸手去接，指尖掠过了她的手指。细腻，柔软，又光滑；但她一时想不起那手指的温度，恍惚间觉得既是温热，又是微凉。就像是丝绸，即便是热的，也有光滑的凉意。

　　她们在心里互相猜疑，同时又执手笑语，再亲密不过了。

　　惠妃觉得，在赵家倾覆之后，赵贵妃变得不同了。她早就听闻赵贵妃稳重，也的确见得，赵贵妃从未为她的父兄求过半句情，只做无事发生。但怎么可能是无事发生呢？她能感到赵贵妃的不同，却又无法确切地说出是怎样的不同。

　　但她想，将她置于此情此景下，她是绝不可能做到这样的。赵贵妃总是看起来游刃有余，这加深了她的畏惧。

　　其实她并不太适合进宫。但这事并不是由她说了算的，也不是喜不喜欢能左右的。

　　她从来不敢妄想什么独宠一人，也不敢奢求更高的地位。她只是勉力自保，走一步算一步。与皇帝相处时，她的害怕远多于欣喜。这并不是一门亲事，而是她的事业，她时刻保持紧张，要将这份事业做好。

　　对于赵贵妃又不大相同。应付赵贵妃，也是她的一项事业。不过赵贵妃毕竟不同于皇帝，她也感到畏惧，但另有一份探索的心情——同样是女人，她对赵贵妃难免多了些男人不懂的好奇。

　　也只有她这样的好奇与探索，才能叫她发现赵贵妃的不同。而又令她奇怪的是，她对这个女人不感到嫉妒，反而越加探索，越要为她折服。

　　投毒案后，或许是要补偿对于惠妃的直言猜疑，又或许是赵贵妃真的更信任惠妃了，她们同处的时间越发多起来。

　　赵贵妃听说惠妃的棋艺很好，就邀她下棋。碧玉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响就飘散在窗外的春风里。

　　惠妃伸手去收棋子，指尖刚刚碰到棋子，却感到赵贵妃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这次她感受得真切，赵贵妃的手是有点凉的，激得她仿佛从梦里醒来。

　　赵贵妃笑盈盈地看着她：“妹妹，是你执白啊。”

　　惠妃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要收白棋。她要承认，她并不是在全心下棋。她看到赵贵妃葱白的手指夹着墨玉的棋子，在棋盘上空几番犹豫回旋，最后落下去。她所有的思绪都被牵住了，竟然全跟着黑棋的思路在走。

　　惠妃的脸上泛起绯红，她窘迫地搪塞道：“我今日神智不大清楚，许是昨夜没睡好……怕是不宜下棋。”

　　赵贵妃笑道：“难怪今日觉不出你棋力强盛。你不舒服，可早些说，不必勉强自己。”

　　“还是扫了姐姐的兴。”惠妃说。

　　“不碍事，改日再与妹妹切磋。”赵贵妃说，“今日不做这些劳心劳力的事情了。”

　　赵贵妃带她看画。赵贵妃喜欢画，有许多的藏画，常常带她看，今日桌上还有一幅作了一半的画。是一双鹧鸪，头颈相依。

　　“真好……”惠妃说。

　　“你也来试试？”

　　“不了。”惠妃忙道，“我画得不好，要糟蹋姐姐的画。”

　　“无事。”赵贵妃把笔递给她，又用自己的右手握住她的右手。

　　赵贵妃从侧后方靠在她的身上，她能感到柔软和温热。惠妃的右手忍不住要轻轻颤抖，她极力地克制住，神经紧绷，紧张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赵贵妃轻笑着说：“你别慌呀。”

　　她忍不住闭起眼睛，把头伸到赵贵妃的颈窝里，冰凉的鼻尖碰得赵贵妃的脖子一颤。

　　赵贵妃的右手还握着她的手，提起笔来，免得脏了画。她感到赵贵妃的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脸，拇指抚过她的嘴唇，把唇上的胭脂蹭上了她的嘴角和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