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之境》卯亥

4、黑风村

　　彷佛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不安，张沐阳主动解释道：“从这站下车，再往南走一段有一个小山坡，山上住着校长的一个老朋友。我们这次来，是来找他要些东西。”

　　阳光刺眼而强烈，可面前的人却有些脸色发白，沈笑葵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反而还觉得有些冷。

　　轻轻叹了口气，张沐阳轻轻拉住了女孩的手。她的手微凉，掌心出了些汗，女孩有些惊讶的看着被牵起的手，好像有些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别担心，这里很安全。”

　　沈笑葵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抬起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从这个人的眸子里她看到了小小的自己，此刻正呆愣地抬着头，“别担心，我会保护你。”面前的人这么对自己说。

　　“跟紧我。”张沐阳开始牵着她在山野田间穿梭。

　　在路上她看到好多大小不一的土坑，不深，却也容易让人摔跤。而面前的男人好像对这个地方极为熟悉，落下的每一步都不曾迟疑，他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平路。温热的气息从手心相接的地方传来，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没有了刚才的心慌，沈笑葵开始打量四周。

　　四周好像都是一望无际的山野，野草及膝随风摆动，偶有黄色或紫色的不知名的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感觉到她放松下来了，他才略微放慢了脚步，有意想跟她解释这个地方的由来。

　　“你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黑风村吗？”

　　身后的人犹豫了一阵，“难道是因为这个村子的风是黑色的？”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接着说道：“你猜的差不多。其实这个地方有一个传说，传说这个村子每年都会有人莫名奇妙的失踪，还一个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目击者，说他在曾经亲眼看见一阵黑风刮过，卷走了他不远处的朋友。”

　　沈笑葵吞了下口水，小心的开口。

　　“后来呢？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人后来疯了，被家里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回过头来，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还听说，那个人曾经到处宣扬说他后来去他朋友消失的地方看过，说他在那附近发现了许多土坑……”

　　沈笑葵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土坑，不禁瑟瑟发抖，这时刚好一阵风刮过来，吓得她不敢动弹。

　　感受到身后的人又开始发抖，他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我开玩笑的，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也没有人失踪。黑风村之所以叫黑风村是因为这里有个山坡上有许多黑色的泥土，有时候刮风会刮来一些黑色的土，而这些黑色的泥土对植物来说非常好，所以‘黑风’其实来自于村民美好的愿望。”

　　他眯起眼睛笑得狡黠。

　　沈笑葵没想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张沐阳也会像她之前的男同学们那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时之间感到有些尴尬，尴尬之余又觉得这样会捉弄人的张沐阳更有了些人气。

　　“要降温了，你穿好外套。”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色就出现了变化。阳光仿佛被吸走一般飞速散去，整个土地被寂静的黑暗笼罩，一阵寒风从远方呼啸而来，脚下的野草很快被覆盖了一层白霜，沈笑葵抬头看，纷飞的雪花前是一个半高的小土坡，脚踩在地上发出刷刷的踩雪声。

　　沈笑葵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再偏僻的地方也不会在平均气温接近二十度的五月突然下起鹅毛大雪，还有这座凭空出现的小山坡。气温虽然降低了，但是也远没有低到需要穿羽绒服的程度，一件厚外套足够她维持身体的保暖需求——这个地方不正常。

　　她偷偷瞥了眼正牵着她往前走的张沐阳，他目视前方，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眼前出现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除了刚才出声提醒她，他自己却并并没有加衣服，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又迅速融化了。

　　整个小山坡上只有一户亮着灯的地方。

　　张沐阳保持着牵着她的姿势，右手轻轻地叩了三下门。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院门轻轻被打开一条缝隙，一只狗探出头来，它抬起头看一眼张沐阳，就又转身走了。

　　沈笑葵随着张沐阳进入院内，那是一只体型比普通狗大一些的灰色大狼狗，它在前面慢吞吞地走着，尾巴随着它的步子悠闲地甩来甩去，大狗走到其中的一个门前才又回头看了张沐阳一眼。

　　张沐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绿色的珠子放到灰色狼狗的嘴里，“多谢。”

　　大狗眼里闪过神采，它满意地吞下珠子然后慢吞吞地挪到院子内的一颗大树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了，然后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似不经意地扫了沈笑葵一眼，沈笑葵却心里一惊，她分明从那只狗眼里看出了审视的意味。

　　“沐阳，你来了。”

　　屋内传出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沈笑葵正琢磨着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就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是一个长相和校长很相似的年轻男人，还有着一口跟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苍老嗓音，一头长发束在身后，狭长的眼睛里没有温度，穿着一件靛青色的长袍，脚蹬一双灰布鞋，双手背在身后示意他们进去。

　　她和张沐阳跟随他走进屋里。

　　屋里是简单的摆设，正对门口的墙上摆着一幅水墨画，画着相依而生的两棵小树，两边各摆两把木椅，红木雕花的风格充满了年代感，此时他就坐在画前左边的那把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沈笑葵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比李校长年轻许多，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要是再捧上一杯茶，那真的就像个穿越而来的大户人家的老爷了。

　　“说吧，这次来是为了要什么？”

　　偷偷看了张沐阳一看，看他好像也没有想介绍自己的意思，于是也只好安静的低头听着。
　　“听说山上的果子熟了，这次是特地来讨些种子的。”

　　男人低下头若有所思，抬眼看向沈笑葵的时候，眼睛里透出些了然。

　　虽然之前也看过她几次，但这次他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些了然的意思，再看向张沐阳时，漂亮的脸上好像有了点些微的笑意。

　　她疑惑地看着张沐阳，张沐阳却只是温柔得朝她笑笑，趁那人转身进屋的功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不一会，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张沐阳马上站起来接过盒子，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了几下，然后转手交给了她，让她好好保管。

　　沈笑葵小心翼翼的接过盒子，入手的是一个光滑的红色小盒子，只有沈笑葵的手心大小，好像有人经常把玩的样子，棱角部分也十分光滑，盒子上雕着些精美的花，花纹是沈笑葵不认识的，明明就是个普通的盒子，在她学着张沐阳那样轻轻的摸了几下之后，她竟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热气从她的掌心处缓缓升起。

　　沈笑葵没有注意到，在她观察盒子的时候，那个人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些微的笑意。而对于他的注视，张沐阳不解释也不回应，只是面色温柔的看着正低头研究盒子的人。

　　过了一会，他才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面前的男人却彷佛生气了一样的板起了脸，连同眼里的一丁点笑意也消失了，“你不必提他，你明知我并不想知道。”

　　张沐阳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这个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在看到他和沈笑葵时满眼那难掩的羡慕。

　　“虽然他没有提，但我知道他是想让你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临走之前，张沐阳在桌子上轻轻放下了几个红红的大李子，那黑红的色泽，馋得沈笑葵默默留了一顿口水。

　　走的时候，一人一狗站在门口看他们，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沈笑葵竟觉得他落了雪的肩膀仿佛有些不堪重负，在雪地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股衰老的气息。沈笑葵在远处冲他们招手，看着那个人影转过身去，和长长的影子一同消失在门口。

　　“那个人是校长的弟弟吗？”

　　彷佛是经过了一番考虑，半晌才听到他的回复。

　　“恩。他们俩是兄弟。”

　　“我觉得那个男人好像古代的老爷，只不过有钱人家的老爷都有很多仆人，它却没有仆人只有一条狗。”隔了一会，她才犹豫着说，“我觉得他有些可怜。”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自从上了山，他牵着她的手就一直没有松开。她听到身边的人轻轻的开口：“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是可怜之人呢？不幸的人也有别人所不知道的幸福，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关心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他突然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