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之境》卯亥

3、第3章

　　上菜的时候，沈笑葵一度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绝对是一家假冒的黑珑餐厅。

　　这些菜的卖相极差，像热衷于创新却根本不会做饭的人制作出的黑暗料理，有几盘甚至还诡异的冒着绿烟。

　　她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张沐阳面不改色的夹起了一筷子黑黢黢的不知是菜还是肉的东西，颇为斯文的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得嚼了几下，然后咽了下去。

　　“不错。”

　　然后Leo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她。

　　看了一眼桌上各色奇怪的菜品，最终选择了那盘看上去像是南瓜的菜。

　　她的怀疑在接触到菜的瞬间就消失了，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菜，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让人惊艳。

　　尤其招牌的绿果子，脆脆的口感有些像梨，吃到嘴里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酒香。配上爽口的饮料，沈笑葵自己就没忍住吃光了两盘，另外一盘是张沐阳主动给她吃的。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没有并拒绝，真的太好吃了！！！要不是在张沐阳面前有所顾忌，她完全不怀疑自己肯定还能再来几盘。

　　一个让人汗流浃背的夏日午后，空气在炙烤下扭曲了形状，路边的野花无力的摇晃着身子，她拎着老板倾情附赠的一盒绿果子，不经意看到一只耗子刺溜一下蹿过了马路跑进一个墙角不见了，很热，但沈笑葵的心情非常好。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肚皮都撑得鼓了起来，像是怀孕初期微微隆起的小腹……

　　张沐阳看着走在自己身边轻轻哼着歌的沈笑葵，终于体会到一种久违的幸福感觉。

　　但他也有些发愁，这种时候他应该做什么呢？

　　对面有两个孩子模样的情侣，穿着初中校服，女孩怒气冲冲的走在前面，男生一路小跑跟在后边给她打伞。

　　“起风了，好凉快。”
　　张沐阳没说话，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

　　“老大救命啊我和莉莉要死了——”

　　伴随着房屋倒裂的声音和尖啸的风声，有如炸雷般的一个凄厉男声在他耳边炸起。

　　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挺住了，等我。”

　　“如果挺不住呢——”
　　那个声音继续嚎叫。
　　“那就变成尸体等着。”
　　“老大你不能这么对——”
　　截断了通讯，张沐阳脸色冷了下来。

　　察觉到身边的人脚步略有停顿，沈笑葵转身看他。

　　“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了和Leo谈，抱歉。”

　　歉意得朝沈笑葵微微颔首，他快步走回了餐厅的方向。

　　沈笑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他看上去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既来之则安之，攻略对象提前逃跑，那自己就趁这个时间再琢磨下行动计划吧。

　　“我不行了——这都过去一分58秒了老大为什么还不出现啊——他难道忍心看我们死吗——”
　　五大三粗的光头男人一边飞速在墙头旋转跳跃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头耗子正紧紧追赶着他——虽然它的眼睛比车灯还要大，这双骇人的大眼睛此刻闪着嗜血的红光，脚下房顶不堪重负被压垮他慢了一步，他摔倒了，倒下的瞬间他感受到那耗子嘴里的难闻的口气滴到了自己头顶，一股猩臊的脏气并着滚烫的热气向他袭来。

　　最后一刻，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把手里的鞭子用力扔了出去——这可是莉莉给他的鞭子，在怪物向他们扑过来的瞬间，莉莉毫不犹豫的把这根鞭子塞给了他，而她自己却是空着手的跑了出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他听到了皮鞋轻轻落地的声音。

　　“老大！”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不爽的表情，光头男人痛哭流涕着紧紧的抱住了自己面前的大腿。

　　墙角奄奄一息的红衣女人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艰难的冲他弯了下嘴角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如果沈笑葵也在的话她就会认出这是当初她的一个面试官。

　　发狂的大耗子被收进“牢”的瞬间变成了一只灰毛黑眼的小耗子，说小耗子是在跟刚才那只巨型耗子对比而言，现在的这只耗子体型比普通的老鼠也大的多，体型接近于猫，它滴溜溜的眼睛先是看到了下四周的一片狼藉，还有脚下哇哇大哭的男人，最后才小心翼翼瞄了眼面前这个可怕的杀神，小耗子害怕了抖了三抖，最后竟然口吐人言：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罚我呀——”

　　光头男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哇——这只耗子为什么还会说话——”

　　被他俩这嚎二重奏吵得头疼，张沐阳一脚把他踢开。
　　“你还不去看看莉莉吗？”

　　光头男人这才刚反应过来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老大对他的嫌弃，赶忙爬起来看莉莉去了。

　　看着男人晃晃悠悠的跑过去却也没忘捡起了地上的鞭子，张沐阳心中了然。

　　你别说，一个一米九几高大威猛的光头男人对着一个吐血的女人号啕大哭，这个场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被哭丧的莉莉挣扎着抬起一只手，然后狠狠掐住了光头男人的脖子。

　　“老娘我死不了，”说完又因为用力过猛吐出了一口血，“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

　　今早她们接到老大的任务给一个新人进行新手教学，是一项非常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他们需要给新人模拟任务情境，告诉他们面对意外情况的基本解决办法。

　　出于某种考虑，每个主世界的人在即将成年之际都能够参与清道夫计划进行，变成一门实习清道夫并服务至多十个年头，有点类似于人类世界世界的服兵役。

　　不过与人类不同，在他们的世界，作为清道夫的经历是件非常值得珍惜的经历，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成为清道夫的这段时间是他们漫长生命里第一次也将是唯一一次能够进入一级世界的机会。

　　众所周知，一级世界虽然双低——生物智力水平低、文明发展程度低，但是比起高度发达和谐稳定又一成不变主世界来说，一级世界上充满着无数的可能性。

　　这些被随机设定了初始参数和发展模型的星球，总是能带给他们意料之外的惊喜。任何一丁点的误差都足以让每个世界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特殊的环境，特殊的物种，特殊的文明。一级世界又被称作无根之境。

　　而且更重要的是，一级世界寓意着生命与新生。

　　这些随机生成的、仿佛有自我意识的世界也经常会发生一些主世界的人都很难掌控的异变，而清道夫，就是为了维护这些世界的秩序而存在。

　　从小到大听过太多关于无根世界的传说，绝大多数新手在接受新手培训时都变成了一本本活的十万个为什么，不好好听讲还净整幺蛾子，不给你把拟真空间炸出个窟窿已经算是给你面子。

　　因此尽管补贴非常客观，可老油条们都非常一致的不愿意伺候。

　　因此大多数被逼无奈威逼利诱之下勉强接下任务的都会在开始就给这些新手们一个下马威，从一开始就断绝他们那些不着边际的美好想象。

　　跟孩子们想象中神秘的、完美的一级世界完全不一样，实际上是个极度危险的战场。

　　——一旦你真的把一级世界当做过家家的游乐场，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这也是为什么到最后，只有少数人变成了真正的清道夫。

　　对于这次新手培训，她原本也无甚兴趣，但听说是个人类。

　　与清道夫以往的惯例不同，除了来自主世界的他们，今年的新人里还有人类，生活在一级世界被很好的保护起来的人类，通常是弱小又无知的存在。这样的人类之中竟然也会有人被选中，那么这些人一定有特别之处……而经验告诉她，特别的人类往往味道也特别好

　　——却没想到老马失了前蹄。

　　看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人的特殊之处应该在于特别能打，因此毫无心理负担的把鞭子扔给他打算危急时刻再出个手救个人，顺便评估一下这个人的实力。

　　可她现在根本都怀疑这个人跟实力这个词恐怕连半点关系都没有。谁能料到一个浑身腱子肉的标准糙汉子内心竟然住了个哭哭啼啼的小公主呢，还是特别讨人厌的那种。

　　看到她吐血，想哭却又不敢的男人小声抽着鼻子，五官皱在一起别提多委屈了，满脸泪痕下，他的左眼眼角竟然还长了一颗痣，可惜生的时候不对，本该惹人怜爱的痣没长在惹人怜爱的脸上，格外显得眼前这人面目可憎。

　　尤其这人还宝贝一样抓着自己故意给他的雪鞭，除了摔了一跤哭了个大花脸，竟然可以称得上是毫发无损了。

　　要知道，雪鞭是小时候爸爸送给是她的礼物，从小陪她长大，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人鞭合一是她的杀器，把它送到别人手里那就是个纯拉仇恨的坑爹货。

　　从小到大，屡试不爽。

　　土肆突然发狂她没有预料到，本来还怕这个人真的被自己坑死，还好老大在最后一刻出现救了他。

　　“忘了告诉你——”
　　一身黑衣的凶神在旁边悠悠开口，
　　“这个人类他特别就特别在他具有幸运加成属性。坑队友帮敌人，收集别人的运气为自己所用，帮他的人幸运值不会升高，但坑他的人，只会比他更加倒霉。”

　　张沐阳：让你打断我约会，遭报应了吧。

　　莉莉：她该感谢张沐阳让他见识了传说中的猪队友吗……

　　难怪自己只是站在旁边却无端被坍塌的围墙砸到浑身动弹不能外加疯狂吐血。

　　发飙想打人的微笑：“您可真是个好（没良心的坑爹玩意冷血）队长呀。”

　　张沐阳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彼此你大爷。腹黑高冷冰山女王莉莉感觉整个人非常不好。

　　至今还没有拥有姓名的伪肌肉壮汉真小公举甄襄：呜呜呜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

　　转眼，沈笑葵已经来这个学校半个月。听说与她同期聘用的，还有另外一个女老师。

　　但因为工作岗位不同，她俩只在面试那天见过一面之外。不知道为什么，这所学校的教学区和办公区似乎离得很远，她是行政岗位，和校长在一栋楼上办公，她从开始工作到现在，一个学生都没有见过。

　　她每天的工作是处理学生们的疑问和建议。有些提议在沈笑葵看来有些奇怪，有学生问她人为什么人每天都需要那么长时间睡觉，有学生问她人骑自行车是不是很好玩，章鱼小丸子好不好吃，游乐园好不好玩……他们的问题太千奇百怪。

　　甚至其他老师的宿舍和自己的也离的很远。她委婉的跟校长表达过自己的困惑，可老校长只是笑眯眯地安慰她“还不到时候”，让她不用着急。

　　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并没有花费她很多的精力，这段时间，沈笑葵觉得自己的生活十分惬意。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工作虽然比较繁琐但好在有趣。

　　下班之后，去附近的超市买点水果，看看书，聊聊天，逗逗猫。窗外是一小块花园，开着很多黄色和白色的小花。沈笑葵很喜欢这种小小的野花，不华丽，但开的很认真。

　　除了离市区远了点，几乎无可挑剔。前几天，她还跟超市的阿姨要了几颗向日葵的种子小心地种下了。

　　梦里是一个院子，种了满院的花花草草，石砖小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房门，屋内她和一个长发男人纠缠在一起，正当情动之时却被人撞见……后边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记不清了，因为她看见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和张沐阳一模一样的脸。

　　她吓醒了。

　　她的睡衣被汗水浸湿黏糊糊的粘在身上，让她不禁想到了刚才梦里的场景，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沈笑葵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捞起猫就是一阵狂撸，被猫大爷无情的挠了一爪子。

　　你怎么就这么出息呢？人家张沐阳是长得好看了点，人家没有赶你出去已经很好了，你怎么好意思用人家的脸做春梦呢？

　　怀着又兴奋又羞愧的复杂心情，沈笑葵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是周末，沈笑葵赖到快11点才起，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去觅食，没想到一进食堂就迎面碰见了梦里的男主角。

　　平时她因为心虚，一般看见他都会躲着走，实在躲不过去也只是远远的打个招呼。而他也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后坐到离她很远的地方。

　　她正呆愣在原地，就看见张沐阳的嘴角慢慢勾起，第一次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甚至可以说十分温柔的笑：“一起吃吧”。

　　沈笑葵差点被他的笑闪瞎狗眼，直到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坐下，才发现自己连饭都没有买，尴尬混合着巨大的羞耻才一起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正在起身买饭和出口寒暄之间犹豫徘徊，就看对面的人把饭盘和餐具推给自己，然后起身排在了队尾。

　　这个点吃饭的教职工不多，沈笑葵看着那人微微侧身看了下表，他的衬衫塞到裤子里，颈项到腰的位置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长腿包裹在笔挺的西装裤里，让人忍不住想沿着入腰的衬衫继续往下追溯……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沈笑葵有些尴尬，低头盯着饭盘里被炒得金黄的胡萝卜和莲藕，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张沐阳回到座位的时候，他对面的人正头也不抬地往嘴里塞菜。

　　看到她盘里的胡萝卜不禁哑然失笑，没注意竟然给了她最不爱吃的胡萝卜和莲藕，又想到她挑食挑得厉害，索性就趁着现在她害怕自己的时候由着她吃去了。

　　“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昨晚睡得不好吗？”

　　沈笑葵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是啊，没太睡好……咳咳。”你要是知道我昨晚梦见跟你鬼混了一晚上怕不是会想打死我。

　　沈笑葵如果这时候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人眼里促狭的笑意。

　　沈笑葵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长相好看的男人很有好感。

　　他像一个磁极，把周遭的一切一股脑的吸引过去，而自己则不可抑止地被他吸引。

　　经过水果店，沈笑葵进店里挑了几个苹果和小西红柿。

　　沈笑葵一出门，就看到他和杂货店的老板在笑，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一股子凛人的气势就没了，眼角眉梢看上去竟显得有些温柔，沈笑葵看的有些呆。

　　他一转头就看见她一脸呆愣地站在那看着自己，眼眸不觉暗了，那一刻穿过遥远的时光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她。

　　“我以为你走了呢。”

　　沈笑葵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她刚才让他先走了，没想到他还在等自己。

　　“没有什么着急的事，刚好和王叔聊了一会。”

　　他似是毫不在意，和身边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就和她一起离开了。她的塑料袋里装着几只黄色的苹果。

　　“这苹果是面苹果？”

　　“是啊，我喜欢吃面的。你也喜欢吃吗？”

　　“我不喜欢，但是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喜欢。”

　　他彷佛心情很好的样子，甚至还轻轻哼起了她从没听过的曲子。她不知道他的好心情来源于哪，但开心的他总比不开心的她要更让她感到喜欢。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气，像是花香又像树木的香气。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想寻找香气的来源，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甚至忘记了刚才的局促……

　　所以直到他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她才像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慌乱地松开了自己拉着他的手，空气里的香气仿佛比刚才更加浓郁了，可她却再也不敢多待。

　　张沐阳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逃走的背影若有所思，左手是那人残余的温度，在炎热的夏天显得有些凉。

　　随着他转身离开，空气里的香气也暮然消散。

　　她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被子里，听着心脏传来的擂鼓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自己当时简直就好像被蛊惑了一样，那时的他给了她一种错觉，让她鬼使神差一样地牵起了他的手。

　　怎么会觉得这种情景似曾相识呢？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边想着她再次陷入梦境，睡梦里她好像又听见了那首曲子，明明是陌生的旋律却带给她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男人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床尾的黑猫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不善的绿光，刚炸起了毛打算对这个陌生的男人龇牙咧嘴一番就被他一个凌厉的眼刀吓到不敢动弹，等他挪开眼睛，黑猫趁其不备蹭的一下窜到窗边，讪讪地裹着窗帘睡了。

　　自找到她之后，每晚他都偷偷潜入她的房间，那次她突然惊醒他来不及隐去身形，虽然知道现在的她不可能记得自己，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对她生气了，要是自己当时表现得更温柔一些，她现在应该会更喜欢自己一点的。

　　忍不住碰了碰她因为喘气而微微张着的嘴，她的嘴唇有些干，但是很软，他知道亲上去的触感很好。

　　本来还想再等她一段时间的，但子虫的情况很糟糕，他不能再等了。他伸出手，一条黑色的小蛇缠在他的手腕上，蛇尾有些无力地垂下来，虚弱得向他吐了吐自己粉红色的信子。

　　“去吧，找你娘亲去吧。”

　　小蛇看了看床上的人又抬头看了看他的父亲，小小的黄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看着自己的父亲向自己点头，小蛇从手腕上爬下来，慢慢爬到女人肚子的位置然后消失了。

　　他看着小蛇消失的位置，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吻上了她的嘴唇。空气中的香气甜蜜而浓郁。
　　小葵，你是时候想起我们了。

　　沈笑葵感觉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片黑色的雾气里。

　　黑夜笼罩着这方土地，像是远离村庄的山野，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碗口粗细的树。

　　脚下是一条勉强可以看出轮廓的小路，拨开垂落的枯枝，脚下是厚厚的一层落叶，鼻腔里充斥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那是树叶把自己烂在土里的味道，偶有木棍被踩断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终于跌跌撞撞地走进一个低矮的山洞，她需得弯下身子才能在这个山洞里行动，坐在山洞里望着洞口外黑黢黢的树林，今夜没有月亮。

　　至少是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夜晚湿气重，沈笑葵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蜷缩在山洞最里面。快要睡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她强忍着害怕往身后瞄了一眼，却发现她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大虫子，它通体漆黑，身上不知道是长满了鳞片抑或是角还是尖刺状的突起，像是一只大号的蚯蚓。

　　此时这个可怕的东西正试图往自己的屁股里钻，她心里害怕却连气都不敢喘，转眼间它长长的身子竟然都进去了大半。

　　好在它进去之后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只是安静的蛰伏在里面，仿佛休养生息。

　　虽然感到害怕又恶心，但她也不敢贸然将其抽离出来。

　　直到身后再无动静，她才离开了山洞，尽量不让自己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走了一段，前面是一条长长的斜坡，斜坡两边是不同的台阶，沿着不同的台阶可以到达不同的人家，这些房子里大约亮着些昏黄的灯光，旁边还有一条生锈的铁轨。她选了最近一条路，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有个大妈站在一个路口。

　　她上前求助说自己饿了，她真的饿了。希望可以要点吃的，大妈却一直着迷般地看着她的肚子——她的肚子变大了，她知道，因为那条奇怪的虫子。

　　她着急地想向她解释自己刚才的遭遇，想问她是否知道那条虫子以及那片树林，可大妈对于树林和那种虫子毫无兴趣，只是一脸高兴地让她买两条验孕棒试试。

　　虽然不可思议，她是真的怀孕了。

　　就像传说中那样某个人因为吃了奇怪的东西或者遇到奇怪的事情莫名怀孕了一样。

　　她暂住在大妈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散散步。和最初的害怕不一样，自从确认自己怀孕之后，那种忧虑和不安一下子消失了。有一天她坐在台阶上，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她看着远方的夕阳，感受着小腹那微微的隆起，感到安心而幸福。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她就是觉得让自己的怀孕的人就在她身边的某处，注视着她，陪伴着她。

　　醒来之后，沈笑葵很久都没有从那种幸福感里抽离出来。梦里的很多情景都模糊不清，只有那种幸福和安心的感觉记得十分清楚。

　　她拉开窗帘，阳光铺满了房间。

　　窗户下边，张沐阳站在窗边的那颗大树旁边，听见她拉开窗户的声音，还十分温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今天天气真好啊。

　　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

　　沈笑葵把一件厚外套放进包里，临出门前忍不住使劲撸了撸自家黑猫美妙的□□，惹来猫主子一记嫌弃的白眼。

　　一出门就看见扶手边站着的人，裹着一身黑衣，周遭的气温在他那里都仿佛降低了几度。
　　听见动静，那人也转过身来。

　　沈笑葵扶着扶手，慢慢地走下来。刚吃完午饭她就接到了校长的电话，说有些东西希望她可以帮忙采购，“为了安全起见我安排了张沐阳和你一起，这项任务之前是他的，具体情况他会跟你说的。”不等她反应就啪的挂断了电话。

　　她正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对方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沐阳哥好。”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是略微有些低沉的嗓音。

　　“校长说让我陪你去买点东西，半个小时后，我在你楼下等你。”然后他停顿了下，“你可以吗？”

　　“可以的！那待会见！”

　　他还没来得及嘱咐她多穿点衣服，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他揉了揉眉心，现在的她真是令人头疼。

　　刚挂断电话的沈笑葵收到一条短信。

　　“多穿点衣服，要去的地方有些冷。”

　　公交车一路往南，沈笑葵能看见的房子越来越少，再次看到房子的间隔越来越长，路从柏油路变成了水泥路，最后变成了现在的土路，公交车随着路上的坑左右颠簸，被扬起的黄土让她忍不住想打喷嚏，两边是茂密的山野草木。

　　公交车司机就地掉了个头，载着一辆空车绝尘而去。

　　沈笑葵站在路边，眯着眼睛躲过了被扬起的沙尘，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她十分不喜欢汽油的味道，尤其是夏天汽车被太阳烘烤散发出难闻的气息，这太难为她脆弱的呼吸系统了。

　　不论是那个随便插在泥里的歪掉的木质公交站牌还是上边用黑色的油漆手写的“黑风村”三个大字，都让沈笑葵感到诡异和难以自查的紧张。

　　要不是和张沐阳在一起，她真的会怀疑自己会不会是被司机给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