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春休》思与胡说

32、第32章 摧心

　　“朕听说你如今被赶到了西园，竟是连面也见不着了？”皇上有些嘲弄地瞅她一眼，“你屡屡跟他那侧王妃较什么劲？你拿朕的话当耳边风，朕交代你的事情，你竟是半点进展也没有！你自己说说，你好意思跟朕求药么？”
　　赵容以望着皇上，忽然就流了泪：“皇上有所不知，王爷为了那贱婢，如今要休了我了。”他勾着嘴角，极浅淡地笑了笑：“他倒是敢！你放心，没有朕的允许，他没这胆子。”
　　她摇摇头，垂泪道：“姐夫休书已经给了我，如今我身份尴尬，住在靖王府不是，离开也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察觉了什么，才这样着急和我撇清干系，只怕是要辜负皇上的一番苦心。”
　　皇上淡淡地哦了一声，“这事须得上报朝廷，他一日不提，便一日不算，更何况，就是上报，也得过了朕和太后那关。”
　　赵容以大为欣慰，“多谢皇上成全，我并非刻意针对侧王妃，实在是她对我多次阻隔，她如今都住到离琼院去了，我……”她叹了口气，“我一早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讨得姐夫这般欢心，如此一来，我便不好接近姐夫了。”
　　“其实以你的姿色容貌，实在高她许多，怎的老七反倒不待见你。”他手不知不觉落在她肩头，有意无意按了按，赵容以不明其意，却见他嘴角含笑，眼神晦暗不明，只不住地看着自己，赵容以心头大震，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却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赵容以只觉腹中翻江倒海般地疼了起来，渐渐痛得手足冰冷，脸色愈发苍白，她跪在地上，霎时间天旋地转，一阵恍惚，皇上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往怀里揽去，紧紧箍在怀中，低头凑在她耳边喃呢：“容以。”
　　赵容以的身体陡然绷紧，顿时清明无比。
　　昏黄的灯光之下，只见她眉目如画，隐隐有张皇之色，饶是肌肤惨白如雪，却是更添一股风味，他忽然动了动，缓缓朝她凑过去，就在他唇快贴上赵容以时，赵容以猛地将脸偏了偏。
　　皇上嗤笑出声，倒是松开了她。
　　他眼神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一只手抚在她下颚，赵容以顿时浑身战栗，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好大的酒气。”他凑在她脖边一嗅，“朕记得你以前喝不了多少酒，如今倒是变成了酒坛子了？什么事叫你喝成这样，恩？”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她？
　　赵容以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瞒他，“我如今的处境，皇上也知道了，他宁愿带着侧王妃出门，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任凭我怎么胡搅蛮缠，终究无法近身，皇上交代的事，短时日内怕是无法完成了。”
　　皇上却是微微一笑，“那日襄平生辰，朕听闻他同你圆了房？”
　　她一早该知道，靖王府里定然安插了其他的人手，不然不会对她行踪如此了如指掌，赵容以略微定了定神，乖觉地应了一声，抬头却见他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样甚好，甚好。”
　　“那么他和温如玉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着，“姐夫像是和她有点藕断丝连。”
　　他冷笑一声，“老七看着像是纵情纵欲的人吗？”
　　赵容以脸色顿白，其实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不信，可是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温如玉会在她生辰生送来那一根截手指头，显然这样的事情也没瞒住皇上，他一开口，竟也是问那手指头的事情，赵容以摇头，“我旁敲侧击，没有打探出半点消息。”
　　这是事实，她说起来没有半点犹豫，皇帝却是飞眼打量她，“是吗？你好好想想，可还有什么事情忘了告诉朕？”
　　她愣了会，连忙摇头。
　　可是这片刻的迟疑，已经叫他瞧出端倪，她潜意识里不想听他往下说，哪知他开口，竟是问刘修休她的缘由，赵容以原是僵硬着身子，这时听他这样问，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情绪莫名的低沉，“还能为了什么，左不过是看我不顺眼，原先他就不待见我，如今……如今……”
　　皇上问，“如今什么？”
　　她眼中含有泪珠，抽抽噎噎地道：“皇上有所不知，他……诬陷我和花与侬大人有染。”
　　他盯着赵容以看了半晌，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伤心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日久生情，当真对老七有意罢？”他那眼神中，竟有点戏谑的味道，赵容以先是一惊，很快换了一张笑脸，“哪里啊！不过是做戏罢了，若不是这样，如何能叫姐夫对我放松警惕。”
　　要说她哭笑转换自如，虽是脸上犹有泪痕，那嘴角一咧，笑的那叫一个灿然，半点也瞧不出先前的悲痛来，他却是问，“那你有吗？”
　　赵容以愣了愣，很快意识到他问的是花与侬，赵容以指天发誓，“没有，我和他没有半点干系，白的简直不能再白了。”
　　“那是最好。”
　　他不知哪里弄来的一碗汤羹，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这才转过身来道：“你听清楚了，朕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再打探不出消息来……哼，这病发的滋味，你该不想再尝一遍吧？”
　　傻子才想再来一遍，赵容以当即点点头，临出宫时她身上好了些，想来是给赵容秧服了药了，只是还很是虚弱，添香扶着她上了马车，见她脸上苍白，关切地道：“咱们不找花与侬大人瞧瞧吗？”
　　她倒有心思调侃，“避都来不及呢，我可不要见他。”
　　添香惊愕地道：“那此番进宫不是白费力气了？小姐，你还疼吗？”
　　她摇摇头，“好些了，这事别漏了嘴，我这不是什么病症，休养几日也就好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赵容以躺在塌中，一宿折腾没睡，一沾上被褥，立刻沉沉睡去，没料到没多久，就给添香摇了摇，她半闭着眼，“再让我睡会。”
　　添香却是急道：“小姐，恐怕出事了。”
　　她心里一紧，顿时从塌中坐了起来，那车帘却是揭开了，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清清楚楚地看到将离直直地站在门口，和上回不同的是，这回她边上多了几个人，赵容以人尚未清醒透，将离已经走过来了。
　　“王妃。”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姐夫找我有事？”
　　“是，还请王妃下马车。”
　　赵容以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身子还是虚弱，自己强撑着下了马车，就在她往离琼院方向去的时候，将离在她身后提醒了道：“王爷在落梨院。”
　　她先是一愣，却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倒没想到，连赵容熙也在，只不过，他却是跪在地上，赵容以血气顿时上涌，“姐夫这是做什么？容熙做错了什么事，叫这样跪着？”
　　他冷冷道：“这是替你跪的。”
　　刘修这才转了轮椅过来，她这时才看得清楚，床中的沈苑戈双目紧闭，奄奄一息，她才出了门，怎么沈苑戈就一下病倒了？就算如此，又跟她有什么干系？她还没开口，刘修又是恨恨道：“便是你蛇蝎心肠，也不至于要下了这样猛烈的毒药来害她，我原以为你改了性子……哪知你还是如此恶毒，你三番五次的陷害于她，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说了是我做的，不是三姐做的。”赵容熙十分厌恶地道：“我就是看不惯你冷落三姐，这才自作主张在她那碗汤羹下了毒药，是她自己蠢得紧，不疑有他地喝了。”
　　赵容以还未来得及吭声，刘修便怒道：“你听听，你听听，你一手教出来的好弟弟，就是这样待人的？”
　　他很少发这样大的脾气，显然是怒到了极点，赵容以自知有错在先，竟也跪了下去，赵容熙激动不已地要拦住她，竟是拦也拦不住，“是我的错，是我管教无方，才惹下这样的事情，沈姐姐没大碍么？”
　　“下了这样重的量，你说有无大碍？若不是发现得及时，只怕是命都保不住了。”他冷冷瞥她一眼，“本王倒是高小瞧了你。”
　　这事虽不是她所为，到底是因她而起，赵容以心中愧疚之情难以言喻，虽是有心维护赵容熙，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得道：“一切任凭姐夫处置。”
　　“我府中留不下这样的人。”他顿了顿，目光在赵容以身上转了转，道：“这就搬出去罢。”
　　赵容以面无表情地道：“是，我这就命他搬出去。”
　　他极为平淡地说，“本王的意思你没听明白，我是说你俩一道出府。”
　　赵容熙冷冷道：“谁稀罕这个地方了，三姐，他既赶我们走，我们又何必巴巴地受了这份气，咱们回去——”他原起身要拉她起来，哪知她却是置若罔闻，脸色不悲不喜，只愣愣瞧着刘修，“这休书尚未上报，我便一日是靖王妃，姐夫要我往哪里去？”
　　赵容熙却是听得糊涂，“休书？什么休书？”
　　这事说出来脸上无光，赵容以自然没有跟旁人提起，赵容熙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拉住她，“三姐，咱们走罢，留在这里平白遭人嫌，他靖王端的是架子，可是咱们也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三姐……”
　　赵容以不为所动，只看着刘修。
　　良久他才道：“今日一早已经派人送入宫中，只要礼部批阅盖章，咱们倆便再无干系，你心肠狠毒，王妃之位终究不适，还是早早离去了罢了。”
　　虽知此事终究不会如他所愿，乍然听他亲口说出此话，脸色却还是白了一白，他竟是当真要休了她，此番痛楚，有如剜心之痛，赵容以动了动嘴唇，才刚开口，只觉眼前一黑，这时再支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