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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楚留香-应笑当时尚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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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你居然没死成。”
听见原随云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楚留香差点没忍住飞起一脚直接踢过去。
一瞬间，一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楚留香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他和原随云一起调皮捣蛋，负责想稀奇古怪的点子的是他，两人依计而行，往往能闹出天大的动静。而被大人抓包的时候，就要靠原随云，因为他总能迅速想好遁词，摆出一副“这明明只是个误会嘛”的无辜表情，配上那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让人再生不起气来。所以，如果原随云自己玩，动静往往闹得不大；如果楚留香自己玩，往往三四个小时都放不出来。因此这两个特别喜欢凑在一起。尽管只要把楚留香和原随云这两个熊孩子放在一起，隔天李如梦和方宁就有很多脏衣服要洗，甚至还要向院子外墙被画了一串小王八或者窗玻璃被篮球砸得稀烂的邻居赔钱道歉，但是两位母亲依然为儿子们相处和睦，延续了她们的深厚友谊而倍感欣慰——哪怕这对死熊孩子简直是邻居们的噩梦。
如此噩梦般的日子终于在两个熊孩子六七岁的时候结束了。结束的缘由非常离奇：之前两个孩子都管李如梦叫妈妈，也没人管，但后来旁人看着可笑，便纠正原随云，方宁才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喊李如梦叫“李姨”。原随云嘴上改了口，依旧牛皮糖一般天天来缠李如梦，还恬不知耻振振有词，说他的亲妈方宁工作太忙，是方宁让他找李如梦的，他也不想自己没人管。
李如梦本来就喜欢原随云，当亲儿子看，想到原随云的家庭并不想她和楚遗风一般和睦，更是对他比楚留香还多了几分疼惜。楚留香明知原随云根本恨不得没人管他，却根本反驳不了原随云这套故意用来亲近李如梦的说辞。毕竟，从两人穿开裆裤那会儿，原随云忽悠人的能耐就比他厉害。
小男孩也有嫉妒争宠的心，不知不觉，楚留香恨不得处处压原随云一头，而感受到了这种敌意的原随云，也开始不甘示弱。楚留香得到的，他也想得到，楚留香学会的，他也要学会。而且他的东西要更好，他的本事要更高。原本的捣蛋同盟，就这样因为小男生的嫉妒心和好强心而土崩瓦解。两人从此开始了持续一生的敌对关系。而可笑的大人们，居然以为这是两个孩子终于懂事了，所以不再折腾邻居，开始比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两个人的敌对关系在他们十四岁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那一年，他们都是市少年篮球队的候选。尽管楚留香对成为正选信心十足，但是发榜那天，正式队员的名单上却只有原随云的名字，也就是说，只有原随云能去北京参加集训，受到国手们的亲自指导。
“留香啊，其实评审老师们给你和随云的评分，算下来总分是一样的。只不过呢，我们综合考虑了你们的家庭状况和学习成绩，老师们觉得你认真准备中考会更有用一些，因此就把这个机会给了随云。毕竟是学生，学业为重嘛。再说，无论是你还是随云，都不打算以体育当做将来的职业，所以这个机会给了随云，也无关紧要。对吧？”
楚留香气得在离开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差点摔门。
一出门，他就看见原随云笑得一脸贱兮兮：“呦，不服气？老师们这么说，是怕伤了你的面子。关键还是实力——懂吗？实！！！力！！！”
楚留香瞬间想把这个混蛋的脑袋当篮球灌进篮筐里。
“原随云你嘚瑟个屁！放学别走！”
“好，操场见。”
那天，他和原随云打球打到保安往外轰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但楚留香知道，至少有一个比试还是原随云赢了：他们模仿《灌篮高手》里流川枫眼睛受伤后索性闭着眼睛投篮而且还投中的情节，也比试闭着眼睛投篮。
或许脱离了视觉只相信身体的感觉是需要一些天赋的。无论楚留香怎么试，他从来没有闭着眼睛投篮成功过。反倒是原随云，闭着眼睛的准头几乎和平常一样。
“我操……你这混蛋别是作弊吧？”
“诶呦，瞧你这酸的！”原随云笑得更得意，更可恶。
原随云去北京那天，偏巧方宁因为前段时间加班过度重感冒病倒了。李如梦怕原随云被传染，索性把他接到自己家。那天早上，她亲自开车送原随云去火车站。
楚留香酸溜溜地站在窗前看着原随云一脸乖巧可爱状，自己提着行李，甚至帮李如梦提手提包，却在李如梦转过头的时候冲着窗户后面的楚留香做个一个大大的鬼脸，才终于上了车。
这混小子……楚留香酸溜溜地想。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原随云。他讨厌原随云跟他争夺李如梦的注意和关爱，讨厌原随云处处和他较劲，甚至讨厌原随云的衣服：也不知道这两个当妈的是怎么想的，每次给他们两个买衣服都是一式两份，楚留香是蓝白色系，原随云是黑色系。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活生生养成了双生子。
去他妈的原随云！滚吧滚吧！以后别再出现在老子面前。
不过是孩子话，却一语成谶。
那天，一辆运输危险化学品的货车撞上了李如梦的车。李如梦先帮了受轻伤的原随云逃出，但在她自己试图爬出车厢的时候发生了爆炸。李如梦再没能从车里出来。那天晚上，萧疏寒到楚留香家里，让他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应天市。
“我们怀疑这是贩毒集团对你父亲的报复。你这几年需要隐姓埋名。”
“萧伯伯，我想见我妈。”
萧疏寒愣了一愣：“对不起，留香。”
萧疏寒眼中的哀痛让楚留香明白，他的母亲再也不可能回来。
“那……原随云呢？”
“他头部受伤了，而且在车祸现场还中了毒。但是送到医院时还算及时，现在已经苏醒了……留香，你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
“萧伯伯，我想见原随云。”
萧疏寒答应了。
萧疏寒带着楚留香去看原随云的时候，很是心疼两个孩子。楚留香知道李如梦的噩耗时哭不出来，原随云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泪痕。
“萧叔叔，我想和楚留香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病床上的少年礼貌地请求道。
萧疏寒没有多想，他只觉得大概同龄人共同语言更多，让他们自己说说话也好。他只嘱咐楚留香万一原随云状况不好，一定要告诉大人们，就出去了。
原随云看着萧疏寒出去了，脸上空洞麻木的表情立刻被愤怒和决绝代替。那副面目狰狞的仿佛恶鬼，他抓住楚留香的手，压低声音，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这不是意外，是谋杀。要是别人指不上，我们自己给妈报仇。不管用什么代价，用什么方法。”
本来只是想知道母亲死前到底做了什么的楚留香觉得脑子转不过弯：“向谁报仇？你有什么线索吗？”
“现在没有。我只知道不管那个人藏得多深，我都要把他挖出来。你得帮我。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合作。我爸是商人，知道很多灰色地带的秘密；楚叔叔是警察，你肯定能找出来好多杀人但是不犯法的做法。”原随云的声音冷得不像是十四岁的少年。
“你别侮辱我爸！他当警察可不是让我研究怎么杀人不犯法。”
“那你要不要为妈报仇？”
“那还用说。但你能不能冷静点？还没怎么样，就想着犯法？”
“法律有用，妈就不会死。”
“你……”楚留香甩开原随云的手，“原随云，死了的是我妈。你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你想犯法也好想犯浑也罢，别拿我妈当理由！你没人要啊？！到处认妈！你这奸商养的儿子，一肚子歪心肠，你配吗？！”
楚留香说完这句话，连他自己也愣住了。他的确从来没有喜欢过原随云，但刚刚他所说的，果真是他想说的意思吗？
那是他人生中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原随云定定的看着楚留香，眼睛气得血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楚留香离开了半个多小时，他才突然泪流满面地破口大骂。
从此，楚留香和原随云再也没有见过面。
等原随云和楚留香再次相见时，已经是十六年之后。失去双亲的楚留香被萧疏寒、朱藻等人保护得很好，还结识了胡铁花，姬冰雁这些可以再生死关头托福后背的朋友。他过得辛苦，但是快乐，有过很多难忘的记忆，也有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释怀。
唯一无法释怀的，就是原随云。他反复设想如果当初没有说过那最后几句话，他会不会还有机会和原随云继续做朋友。和原随云互相看不顺眼的日子，是最快乐的童年记忆，只是当时这两个孩子都还太小，不懂得友情也可以是带刺的。原随云从来不联系他，他却打听到了原随云的各种传闻：重度抑郁几乎成为废人，失明，参加国际级的编程比赛还获得了特等奖，辍学，出国留学……和最后原随云只是经营一个半死不活的传媒公司的惨淡现状相比，这些几乎自相矛盾的传奇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十六年之后，原随云的微笑依然让楚留香恨得想打人。
“真可惜，你居然没死成。”
“呵呵，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
听见楚留香这话，站在原随云身边的方思明脸上一红。他目光闪躲，不敢直视楚留香的眼睛。而原随云依然和小时候一样，针锋相对地哼了一声。接着，他干了一件比小时候还贱还气人的事情：原随云抬起手，当着楚留香的面，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方思明的腰，然后笑眯眯地贴着方思明的耳朵，宠溺说道：“辛苦你开车送我过来，待会儿我去打球的时候，你正好想想今晚要吃什么。”
方思明：“#%&￥*……”
楚留香：“#&%@……”
好了，明白了。这混蛋纯粹就是憋着一口十六年的陈年恶气前来挑衅示威的。他就是专门来告诉自己，他已经摆平了方思明的事情：是的，方思明曾经是朱文圭的手下，是的，方思明差点用一根生锈的铁条把他捅死，是的，最后连朱文圭都是方思明杀的。Then，so what？他就是有本事把整件事情抹的干干净净。方思明现在就站在你面前，然而你楚留香就是对此毫无办法。
楚留香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出言讥讽，原随云一定会像十六年前一样，说：“诶呦，瞧你这酸的！”
“等等，原随云，你找我有什么事？”
原随云抬起手里的包：“还是打篮球！”
楚留香终于注意到了原随云的衣服：依然和小时候一样，黑色系的运动服和球鞋。
原随云和楚留香打球的时候，方思明脸色微红地站在场边看着。
楚留香看着这场景，觉得很是有趣：“你记不记得那时候班上有个女生，只要你打球，她就在场边站……”
原随云还没等楚留香说完，便黑着脸打断道：“不记得。”
楚留香失笑：了不得，原随云居然也有软肋了。
楚留香又瞟了一眼方思明。原随云刚刚那句恼羞成怒的“不记得”把他逗笑了。看着方思明的嘴角微微扬起的模样，楚留香总算知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并不是夸张。
“你现在怎么打球？”楚留香问原随云。
原随云听了，运了运球，问道：“思明，篮筐在哪？”
“你十点钟方向。大概4米远左右。”
原随云听了，起跳投篮。可惜这一下用力过度，球打在篮板上，弹出了场外。方思明追着篮球，拦下来，在地上运了几下：“随云，接住！”
一个长传，篮球又回到了原随云手里。
原随云转身起跳。
是个空心球。篮球和篮网摩擦时发出“刷——”的一声，十分悦耳。
原随云笑得一脸得意。
打完了球，楚留香说什么也不和他俩一起吃晚饭。
“真的不一起吃饭吗？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没有对我说。”
“和你们俩一起吃饭，我吃的是狗粮吧。”楚留香笑道。“不过，我确实有事对你说。过去的事，我只能说一句‘谢谢你和方姨参加了我母亲的葬礼’。但是以后，我请你记住，我会守着应天市，若是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蝙蝠出来作乱，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奇奇怪怪的蝙蝠？”
“对，蝙蝠。给我寄了朱文圭材料的人，化名叫‘边福’。万圣集团出事之前，找了一个叫ChiroKight的科技公司。他资助了你的极乐传媒，极乐传媒也就是‘Pleasure’，有字母P。而且他还打算通过一个叫做Tera Islands的公司向海外转移财产。Chiro-p-tera，Chiroptera，是英文的‘翼手目’。”
“翼手目？”
“对，翼手目说白了就是蝙蝠。我言尽于此。”
方思明紧张地看着楚留香，不知不觉向前一步，挡在了楚留香和原随云之间，仿佛生怕楚留香会掏出来一副手铐铐走原随云。
“很有趣的推理。”原随云笑了笑。“不过应天市是有蝙蝠还是有臭虫，今后不关我的事。对不对，思明？”
“……”方思明脸又红了。他依然不适应原随云随时随地都会秀恩爱的做法。
楚留香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我想带着思明世界各地到处转转，可能以后一年在应天市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这顿饭不一起吃，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楚留香，我们说不定不会再见面了。”原随云揽着方思明的腰，耀武扬威地扬长而去。
不会再见面了？！
确实，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原随云在这里没有仇人，也没有朋友，也就彻底没有在应天市继续勾留的必要。
楚留香望着原随云的背影发呆：温香软玉抱满怀，标准的没心没肺，耽于享乐，荒唐败家的二世祖德行。也不知道现在原家还有没有人能管他。楚留香怀疑原家老爷子看了，估计把这该死的斯文败类一顿板子打死的心都有。
楚留香隐隐约约听见原随云一边走跟方思明炫耀：“思明你别担心，跟楚留香的比试是我赢了。楚留香那家伙现在也该明白，成年人还相信律法昭昭，不过是幼稚可笑而已，他只是不愿意这么承认罢了。那小子从十六年前开始就一直这么幼稚。”
“随云！”方思明显然是着急了，“你太得意了，楚留香既然已经看出‘Chiroptera’的意思，他完全可以继续追查。他在朱文圭眼皮底下尚能假死，让朱文圭轻敌，可见他也并非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只知道‘遵纪守法’的迂腐之人。他若真的追查你，你有多少把握能逃得过？他这次顾念小时候的情谊，对你格外留情罢了……”
“诶呀思明，你不要给他说好话……”原随云听得不耐烦，便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
他妈的，这场面简直没眼看。
楚留香觉得以后还是装作并不认识原随云比较好：混蛋幼稚鬼，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