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翩翩公子温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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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帅，胡大侠！二位肯应邀前来，实属原某之幸。”站在天机营大门口，原随云风度翩翩地向楚留香等人施礼寒暄。
“刚刚听见还有位姑娘英气勃发的声音，看来一定是班家妹子了？班大小姐好！”
“英气勃发？”胡铁花打趣道，“原少庄主嘴上真是积德，把吵架形容得这么好听。老臭虫，我真是服了你，班丫头这么泼辣，只有别人被她欺负的份，哪里轮到人家来欺负她。你还非让我帮你当护花使者！人也送到了，我过会儿就走。”
原随云听了颇为惊讶：“胡大侠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共饮？”
“不了，我还有别的要紧事。原公子只说了让班丫头一起过来，我便帮老臭虫护花而已。”
“是我的疏忽，本想着‘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请了香帅，胡大侠自然会一起来，所以不曾在请贴上专门写。没想到让胡大侠介怀了。”
“不必不必，你请了班丫头就好。只不过这丫头喝了酒特别爱打人，你小心些。”
班世萦没理胡铁花，只是对原随云脸色微红地谦让道：“原少庄主真是说笑了，如今班家的子弟哪里还岂敢以世家自况，更何况是在无争山庄面前。”
“班大小姐何须过谦？江湖上谁不知道凤翔班氏乃是班超之后，医道高超，代代悬壶济世，被贬是因为替正学先生方孝孺仗义执言？我年幼时，班老先生还替我把过脉，对我照顾有加。在我面前，班大小姐永远是座上贵客。”
说完，原随云温厚一笑，笑容中的暖意真诚无比，就连胡铁花看了都觉得有些感动。
班世萦心里一暖。原随云没有提到她那个丢人显眼的废物爹，只提到了她的祖父。要不是她的父亲着实纨绔得不像样子，祖父死后在凤翔当地把班氏一族的名声败坏光了，班氏即便被贬出太医院，也不会没落到今天班家在凤翔不敢再开医馆的地步。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不会非要闯荡江湖，另谋出路。
原随云接着又和楚留香打趣聊天：“普天之下，郁金香的香味也只有香帅用的才不会俗气。”
楚留香爽朗一笑：“少庄主说笑了，我这个俗人怕是没有花香只有酒臭。”
班世萦听见原随云这样说，才恍然大悟，原来楚留香身上若有若无的气味是郁金香。也对，郁金香的香气是盗帅踏月留香的标识。这次楚留香虽然是微行，但身上难免会沾染一点郁金香的味道。班世萦自诩从小五感灵敏过人，连胡铁花的鼻子都没她灵敏，但没想到原随云的鼻子比她还灵些。
见原随云时虽然融洽开心，但天机营主帅许文武性格极为耿介正派，即便楚留香是个“盗侠”，他也认为盗既是贼，不假辞色地兜头盖脸训了原随云一顿。“与这种人交好，你父亲可知道？”“今晚喝了酒，就让他们走吧，你也得走。出来这么久也不回家去看你爹，混账小子！”
原随云一味服软应承：“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我照做。”
班世萦听了，心里颇为不忿，心想，香帅盗亦有道，比板着脸满口道德仁义的夫子们好得多。
“什么叫‘这种人’呢！”班世萦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许将军未必听清了班世萦说什么，却注意到了这个跟在楚留香、胡铁花身后的姑娘。
于是原随云又被兜头骂了一句：“你这混小子，怎么还把一个女子带入军营来了！”
原随云竟然强颜为班世萦说话：“许叔叔，这位姑娘乃是于我原家有恩的医药世家的女公子，也是云梦派的高徒。要论她的医术，即便十个男子也未必能比过她一个。让她来天机营，绝对不折天机营的威风。她随楚大侠、胡大侠一同前来，我正好让她给我再切切脉，看看我的旧疾。我可是有求于她，还请许叔叔勿要将她视为寻常人物。”
从许将军的大帐里出来，班世萦愤愤然道：“这许老将军满脑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死规矩！既然他嫌弃香帅，也嫌弃我是个女子，那么我们索性出去，到旁边的镇子里喝酒岂不自在？万一天机营‘士气少衰而鼓不起’，也不是我们的错处。”
原随云听了，满脸赔笑道：“班大小姐这样说，可就是责怪我了。最近天机营出了点乱子，许将军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你可别往心里去。”
“原公子，我并非怪你。但你的长辈正在气头上，我怎么好再给你添麻烦？香帅，我们还是尽快动身离开天机营吧。”
“多谢班大小姐好意。可是许叔叔好歹说了让你们喝了酒明天再走的，你现在急着走，显然就是生他的气了。他心里不是更不痛快？”原随云接着又对楚留香说，“香帅，胡大侠，你们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香帅笑而不言，但胡铁花倒是很爽快地答道：“许将军既然把那样的话说出了口，这顿酒你们还就得在天机营喝了。班丫头，你还是脸皮太薄。人家甩个脸子，你就待不住了，这以后还怎么闯荡江湖呢？”
众人都把话说道这份上，班世萦也只好同意今天留在天机营喝酒了。
原随云叫了丁枫过来，带着楚留香去客房。他让丁枫招待楚留香和胡铁花，他自己亲自陪着班世萦到她的客房门口：“班大小姐，军营里的房间，准备的东西自然是不太全的。若缺了什么，你只管叫丁枫到周围的集市上买。”
班世萦探头往屋子里看了看，接着笑道：“我哪里这么娇气了？这房间收拾得挺干净，我很喜欢。对了，刚刚原公子说想让我切脉，到底是敷衍许将军还是真的身体不适？”
“说来惭愧，在下从几个月前开始，总觉得头颅中似乎隐隐作痛。虽然心里疑惑，但也不敢声张，怕引得父亲和众人慌乱。在下之前在洛镇和班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就想着若是班大小姐能为我诊断解疑，不关结果如何，我也能求个心安。但那时和班大小姐只是初识，所以并不敢叨扰劳动班大小姐。”
班世萦笑道：“为人治病、诊断，本就是云梦医者的本分。原公子何须客气。我们也不算萍水相逢了，你再一口一个‘大小姐’，可就是有意生分了。”
“那么，我就学着香帅，叫班大小姐的表字‘恕之’吧。”
“这样便好。”班世萦把原随云让进房中，“原公子请坐好，我来给原公子诊脉。”
班世萦给原随云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原随云的脸：轮廓分明，眉如墨画，鼻若悬胆，口若含朱，乌黑的头发垂在脸庞边上，虽不及方思明容貌之绝丽殊色，但别有沉稳大气的风采。只是这样好的容貌，独独少了“目如点漆”，而且脸色中隐约浮着一股青白之气。
班世萦蹙眉问道：“原公子……是不是以前中过什么毒？”
原随云听出班世萦语气中的犹疑，便温言开解道：“恕之师妹尽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一旦吞吞吐吐，我岂不是更要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了？”
“那我就说了。原公子以前中的这个毒，异常凶险阴狠。且年幼经过一段生活动荡的日子，没有及时用药物拔除干净。后来虽然大概解了，但余毒竟然渗入骨髓膏肓，已经药石罔及。只怕原公子的眼睛就是因为余毒而失明的。原公子说近来头颅中隐隐作痛，也是余毒发作的征兆。若是再发作起来，只怕不仅仅是视力，就连听力、嗅觉也会渐渐丧失。但幸好原公子身体底子好，又常年修行武艺，如果清心寡欲，仔细将养，不要劳累，不要嗜酒、纵欲、暴怒、多思多虑，拖上个一二十年平安无事，并非难事。我给原公子开个方子，虽然不能祛毒，但最能补气清肝，压制毒性。连着服用三五日，头就不疼了。只不过以后类似的药物怕是不能断，也要时常注意不可劳累不可动怒了。”
原随云听了，眉毛微皱：“若是放任不管呢？”
“如若放任不管，多则三五年，少则三五月，原公子只怕不仅看不见，也要听不见了——这下毒的人真是可恶透顶！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原公子，你告诉我，我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
原随云听了，反倒笑了：“多谢恕之师妹为我解惑。至于下毒之人，他已经死了。师妹，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家父年事已高，若有人和父亲嚼舌，必然让他老人家不安。”
“这是自然。病人的病情本来就不能随意告诉他人。即便不想让人议论，但原公子一定要自己记得珍重身体。原公子少坐片刻，我写个药方，您让丁枫尽快去配药吧。”
“有劳恕之师妹。”
“原公子千万别客气。”
给原随云开了药方，距离喝酒的时间还早。班世萦一个人在房间里闷，便溜达着去找楚留香和胡铁花聊天。
楚留香见班世萦过来，便招呼她坐过去一起喝茶。
“恕之小友，没想到天机营里的茶还不错。看样子似乎是从过往行商那里买的蜀地的茶，颇具风味。你尝尝？”
班世萦接过一杯茶，正在品着，胡铁花看着她的脸又开始坏笑：“班丫头，你像是又换了个心事。我猜猜，莫不是看中了原随云的成熟稳重，便把那不靠谱的方思明放下了？”
班世萦“砰”的一声放下茶杯，瞪着胡铁花，怒道：“华山高亚男师姐莫不是瞎了，怎么看中你这油嘴滑舌的混蛋？我告诉你，若不能重振凤翔班氏的名声，我就当一辈子老姑娘，不嫁人！”
“你这宏愿发得也太大了吧？振兴一门一派，没有个几十年功夫，怎么做得成？到时候你怕是比少林的天澜大师还年高望重了，还嫁的出去吗？”
“那我也不后悔！”
楚留香听到这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原随云称你为‘班大小姐’的时候，你立刻面有喜色。他目不能视，眼光倒是毒得很，一眼看中你的心思。”
班世萦纳闷道：“香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原公子的居心？他讨好我？他图我什么？是要骗财还是骗色？遗憾得很，我除了随身带的这个金发冠和玉佩，再没有值钱的东西。可这两样都是我祖父祖母给我的，我宁可死也不会拿来卖钱或者送人。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嫁人。所以，无论财还是色，我都没有。”
胡铁花听了狂笑：“班丫头你太谦虚了。没财我信，但没色嘛……你不记得快网张三看见你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班世萦啐道：“呸！张三那是收集珍珠成瘾。他是看上我发冠上的几颗东珠了。还好香帅提醒，否则这几颗珠子非要被他偷偷抠了去不可！”
楚留香忍笑说道：“恕之小友年纪虽轻，却眼光清明敏锐。我刚刚也在想，其实小友说得不错，要真的想喝酒喝个痛快，在附近的镇子上喝其实更自在，而且也并不失礼数。为什么原随云非要留着我们再大营里喝酒呢？按道理，他如果只是想和我们喝酒，又不能立刻离开天机营，反正镇子就在旁边，那么他带着酒来镇子上，喝完了他自己再回去岂不更省事？他明明知道许将军会在意我的身份，为什么还非要让我来天机营呢？”
班世萦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香帅说得没错，原随云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忽然，班世萦眼前一亮：“香帅你说，是不是原公子想让我们帮他什么忙，但是他又不太好开口？他不是提到过天机营里面有些麻烦事吗？他恐怕是自己解决不了，所以把我们请来喝酒。他知道如果香帅看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老臭虫，我看班丫头说得有道理！那原随云骄傲得很，他要求人，一定不会直接张口。”
楚留香只是摇扇微笑：“果真是这样，这位原公子未免太看得起楚某了。我看原随云只怕高傲到连绕着弯子求人都是不肯的。而且天机营军纪严肃，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
班世萦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经过方思明的事情，她多多少少对自己的识人能力有些不自信。
她亲见方思明在雪庐书院帮了虽有情却不能成眷属的施茵和叶盛兰，在洛镇帮了受尽父亲和弟兄欺辱的姑娘二丫，在摩云村和壶口村帮了绿萝姑娘解开父辈留下来的仇恨，他一直在帮人。甚至连在江南遇到一只流浪狗，方思明都要施舍给它几块肉。班世萦看见方思明总会想起自己早夭的孪生弟弟世蘅，那孩子也是一样的热情善良。如果活到现在，也该和方思明差不多一样年纪，说不定身材也一样高，容貌也一样英俊了。
但方思明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万圣阁的少主。万圣阁屡次在江湖上挑起风波，甚至阴谋倾覆华山、武当、少林、云梦、暗香这五大门派。这些恶行中，只怕也有方思明的“功劳”。
而原随云呢？一直到和楚留香喝茶之前，班世萦都觉得，原随云是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君子。而且原随云还很信任她的为人和医术。这更让班世萦受用无比。但香帅分析得没错。班世萦对原随云的印象再好，也无法否认原随云在对她十分热情、信任的同时，绝对藏着别的心思。
“香帅想不出原随云要做什么？按照香帅的意思，原随云把我们叫到天机营喝酒，就是动机不明、十分可疑了？那我们还来做什么？”
“就是因为想不出，所以才将计就计，看看他下一步棋怎么走。”楚留香啪的一声合上折扇。
班世萦点点头，嘴上说着：“那就按照香帅的意思，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但心里却默默祈祷别再出什么事。她由衷希望方思明不是恶人，原随云也不是，只是这江湖实在太复杂，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苦衷，不能大大方方地把心事表露出来而已。
胡铁花笑了：“算了，我看这酒果然不会喝得痛快。酒一旦让人别扭，就没意思了。老臭虫，班丫头，你们留在这里喝。我嘛，就回中原给老臭虫跑个腿。你们替我和原随云说一声。老胡我有事先走了。”
班世萦听了几乎惊掉下巴：“胡大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有酒在你面前，你竟然不喝？”
“哼，说的好像我在别处喝不到更好的酒！”胡铁花说完，哈哈一笑，自去牵了马离开，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翩翩公子温如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