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观察日记》咸欢

10、第十章

　　孟绵春送走杜鸿渐之后，打开匣子把玩了一下这瀚海的悬珠，果然如同书上所言宝光内蕴，莹润照人，确实是个难得的宝物，程夫人怕是要心疼上几天。

　　孟绵春嗤笑一声，啪的一声把珠子扔回匣子里，吩咐玲珑：“把这悬珠加到礼单里去，等来月杜家除服之后一起送去。”

　　孟绵春本着礼尚往来的指导思想，决定膈应程夫人一次，也算给自己出口恶气。杜家除服也算得上一件大事，所谓除服即吉，自然要广延宾客，请遍亲朋故旧，冲着杜太师的面子，估计半个长安的世家权贵都会当场，必定热闹得很。

　　而瀚海悬珠存世稀少，全长安也不过三颗，除了程夫人的陪嫁，剩下两颗可都在紫宸殿上的九龙戏珠祥云青玉灯里做灯芯。

　　大庭广众之下，本该是程夫人陪嫁的瀚海悬珠明晃晃地出现在孟家的礼单里，其中内涵自然不言而喻，以程夫人的性子，怕是会被气个倒仰。

　　玲珑有些踟躇，觉得自己娘子做得有些过了。她并不知道主子心里的打算，但是目前来看，程夫人十有八九是会成为孟绵春的大家，孟绵春这么下程夫人的面子其实并不妥当。

　　玲珑一心为孟绵春着想，又不敢违逆她，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劝她给程夫人留些面子，不要闹得长安人尽皆知。

　　孟绵春不以为然，说到底这件事的主动权是在她手上，别说她还没嫁，就算真嫁了想改嫁也不算一件难事。现在就看杜鸿渐能不能搞定程夫人了。

　　她与杜鸿渐心知肚明，声名败坏不过是表面问题，长安奇葩何其多，哪日不出几件让人啼笑皆非的西洋景。真正盘亘在他们中间的是脑子转不过弯的程夫人，只有杜鸿渐搞定了程夫人，他俩这段姻缘才算得上顺遂。

　　不过这都是杜鸿渐的问题了，孟绵春机会也给了，算是留了余地，自然也就不太把事情放在心上，而是满心满眼准备胞妹孟织夏的生辰礼。

　　孟织夏生在七夕，算得上是个好日子，和生在腊八的孟纯冬一样，基本没人会忘记她俩的生日。只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因着要过节，都忙着筹备祭祀宴饮，没法子操办，所以都只是办个家中小宴稍作庆祝。

　　然而和孟纯冬相比，孟织夏显得更倒霉些。国朝旧例，每逢七夕，皇后殿下都会在太明宫望仙台宴请全长安未婚贵女，举办乞巧宴。宴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相亲，只不过是针对皇室子弟，档次比较高而已。

　　这种高档的相亲宴会，自然会引得全长安想要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未婚娘子们竞相追捧，只是有野望的娘子们大多家世相仿，才貌难分伯仲，眼光又出奇地相似，然而能让她们中意的男子又只有那么几个，自然是狼多肉少，总免不得使些手段。

　　这七夕乞巧宴就成了落水，泼茶，私会，毁容的高发地点，每年总得毁掉几个小娘子，都快成固定节目了。有好事者甚至会在七夕前去地下钱庄开个盘，就赌这乞巧宴能折进去几个。因此这七夕几乎就成了全长安人民喜闻乐见的年度盛事。

　　孟织夏作为一个指腹为婚人士自然是不用去趟这浑水，但是她也没办法完全避开。这全长安哪家娘子都能找理由避开这七夕乞巧宴，但唯独萧氏，韦氏和孟氏这三姓贵女不行，前者是萧皇后的娘家，后二者的当家主母皆是萧皇后的嫡亲妹妹，决不能下了萧皇后的面子。

　　萧皇后是萧丞相的嫡长女，年轻的时候艳冠群芳，聪慧机敏，时常被萧丞相带在身边教导。那时候的萧丞相还是先帝身边的中书舍人，却仗着长得好十分被先帝看中。先帝垂拱而治，为人随和，最爱白龙鱼服微服私访，全长安最爱去的就是萧丞相家。

　　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把爱卿身边的爱女看在了眼中。那时候开国不久，国朝更迭不过两代，皇室连腿上的泥都没有洗干净，底蕴浅薄。先帝平生最爱美人，却无奈自身基因太过强大，满宫的娇娥生出了一群长相平庸的歪瓜裂枣，是最令先帝扼腕的。

　　先帝生平最向往的就是世家的高风亮节以及高颜值，无奈开国之前的战乱几乎折了世家全部的未婚娘子。等到先帝登基招募后宫的时候，世家有的不是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就是犹在襁褓的小婴孩，中间寥寥几个尚在花信的世家贵女却是罗敷有夫，是先帝生平一大憾事。

　　先帝的后宫英雌几乎是勋贵女子的天下，相貌倒也不差什么，可那脾气就有些问题了，上自皇后下到宫妃全是一言不合就干架，整日里鸡飞狗跳，拔头发抓脸蛋，同大街小巷的泼妇们也不差什么。这到也没什么，国朝民风素来剽悍，干架如同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但是更严重的问题在皇子皇女们出生之后浮现出来了。开国勋贵皆大多以战功起家，家里的糟糠皆是平民出身，市井生活的小智慧倒是有，可是关于国家大事的见识却一点也无。这样的家族看上去光鲜亮丽，但私底下犹如一团乱麻，没有半点规矩可言。教出来的女儿对礼记国律一知半解，只知皮毛，偏又因为穷人乍富，性子大多轻浮，入宫之后常常自以为是地做些失礼之事，连带着教养出来的皇嗣也有些嚣张跋扈，胡搅蛮缠，上不得台面。

　　这下子问题就大条，先帝忍得大小老婆干架，有胸无脑，却忍不得自己的儿女是一群张牙舞爪的草包。

　　当人遇到一个难以解决的困境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向源头探寻错误，虽然无法改变结果，但总会发散思维做出假设进行推演企图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希望能在以后的日子里避免此类错误。先帝亦是如此。

　　他痛定思痛，觉得造成自己后宫画风魔幻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没能讨上几个世家女做大小老婆，借此来改变后宫风气。自己吃的亏自然不愿意手底下的儿子再尝一遍，怀着一颗慈父心肠立志要为所有儿子都讨个世家女做老婆，至于女儿就继续耀武扬威，不必嫁到世家去受磋磨了。

　　世家联姻方式传承千年，自有体系，但是粗略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如同孟织夏这样的指腹为婚，或者年幼的时候就定下亲事，但是比较稀少，毕竟这种联姻犹如赌博，具有不稳定性。大多数世家都会选择第二种方式，往死里培养儿女，并大肆渲染，得到一个好名声之后等到合适的年级再拉郎配，代表人物孟绵春。但是无论是哪种，资深的老牌世家是决计不会把皇室圈进联姻名单的。

　　双标狗先帝深知婚嫁市场潜规则，为了给儿子寻摸几个高质量的老婆，同时防止出现儿子到了岁数却无人可娶的尴尬局面，养成了突访大臣的不良习惯，就是为了相媳妇。

　　那是还十分单纯的萧丞相就在无意中成了第一个坑了闺女的倒霉蛋。当然这也怪不得萧丞相，谁能想到先帝如此饥不择食，连未长成的小萝莉也不放过，也不观察几年就拍板讨了来做儿媳了。

　　殊不知先帝心里苦啊！这是年少轻狂不懂事，沉迷美色，造成的后果就是生了一窝踢场蹴鞠还有得多的儿子，可不得解决一个是一个吗？

　　但是不得不说先帝对萧丞相的确是真爱，从一溜与萧大娘子年纪相仿的儿子里选出了出身高贵，素质过硬的皇七子，也是先帝和先后的第三子，来给萧丞相做女婿。萧丞相冲着先帝对他的一片情深，捏着鼻子认了，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皇子任谁都得犯嘀咕。

　　说道这里就不得不聊聊先后了。先后大约是先帝那坑夫后宫里唯一比较靠谱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先后出身柱国公府，父亲是当年跟随高祖打江山的军师，算是草台班子里唯一的文化人儿，到了年纪娶了老师的女儿，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不过几年的功夫就生了两子一女，这小女儿就是先后。

　　奈何先后命不好，刚出生那会儿正值高祖战败，率着大军渡江撤退，原本在大后方的家眷们自然也得跟着一起逃命。先后的母亲月子都没做，就张罗着全家老小一起逃命，自己落下一身病不说，连先后也被养得面黄肌瘦，弱不禁风。

　　等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母女俩就双双病倒了，那会儿先后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娃。

　　柱国公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家中也无其他的亲人。等到柱国公的妹妹长成就被兄长做主嫁予高祖麾下一名悍将。眼见着哥哥家里无人主事，她自然是当仁不让伸出援手。

　　巧的是柱国公的妹妹那会儿也刚生下孩子，见侄女实在可怜就带回家同自己的女儿一道喂养，这一养就养到了豆蔻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