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渐无书》于玉

11、羡钰

　　花朝节一过，天气骤降，寒雪越发厚重。
　　皇城里也迎来了两件大事，头等的，是娴太妃的忌日；接着，是户部尚书李潇嫡女李羡钰奉旨进宫与太后作伴。
　　原本，算不得如此兴师动众，只是太妃独子安王今年留守皇城，头回参祭。而李羡钰进宫，有些心眼之人怕也知晓其中弯弯绕绕，太后的表妹，算三分皇亲国戚，又到了及笄之年。
　　“皇上可有听闻近日李府的动静？”
　　散心阁，是平日里楚昱小憩之地，也是整个皇宫他认为最安全之地。
　　楚昱从书卷中抬头，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意。
　　对面的男子有些瘦削，单薄的身子外罩着一层厚重的黎黑色毛裘，脸上被黑色的面具掩了三分之二，未束玉冠，只用一条韬墨的发带系着。
　　“看来情况有些复杂，不然你也不会冒险来一趟了。”
　　男子伸出手，端起方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太后为人处事作风，从未如此草率，大张旗鼓。”
　　楚昱放下手中书卷，他不是没有想过，李羡钰之事，或许只是一个幌子，而林锦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以揣测。
　　“户部库银李潇为何愿意耗尽家财也要补齐，那日他与太后的对话无人知晓，也不知太后允了这只老狐狸什么。”男子眉头微皱，看着茶盏中荡起的涟漪，忽而一笑。“李潇现在可是个空壳，皇上可有打算？”
　　“古语有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做不成黄雀，按兵不动也未尝不是好事。”
　　在与林锦的博弈里，他宁愿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因为一旦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他赌的不是一人之命，而是夏祁万里江山。
　　男子嗤笑出声，将视线放在窗外矗立的几棵雪松上，目光深邃。
　　“看来不能尽信外界传闻，听说皇上与太后二人是青梅竹马。”
　　“......”
　　楚昱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眉头紧锁。
　　多久没有在脑海里闪现这个字眼了。
　　青梅竹马......
　　呵，他该笑年少轻狂，还是天意弄人。走到如今地步，他不是没想过，或许放在陆婉怡身上的目光，只因她有着林锦往年三分影子。只是，时光枯萎，他只觉陆婉怡越发活出自我，不断跳出框架；而林锦，疯狂而肆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区别于自己，永无可能的死路。
　　“雪停了，”男子也不待楚昱回答，暗自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毛裘。“若是有机会，麻烦皇上引荐引荐，这个打了多年交道的女人，臣很佩服。”
　　他拾起角落里的素伞，站在门口屋檐，抖落上面积雪化的寒水，不言告辞，不说道谢，走出了视线。
　　楚昱无言，沉默地坐着，不顾桌上凉透的茶水和那卷已看一半的书卷。
　　......
　　娴太妃忌日前一月，李羡钰坐着轿撵，进了这繁杂混沌，密不透风的宫闱。
　　头日，她穿着桃色褶裙，披着白狐裘，途经御花园，在那一方宫伞下，窥见了宸凤宫楼宇。
　　李羡钰驻足，仰头望着那座金碧辉煌，让她难以形容的宫殿，心生向往。
　　她曾听说过，这座宫殿是夏祁建朝第一任皇后荣宁居住的地方。
　　荣宁皇后，夏祁史上最令世人羡慕的女子。帝后一生琴瑟和鸣，共约白首，后宫只她一人。而宸凤殿，是皇帝赠与荣宁之所。
　　“太后娘娘，羡钰来时瞧见墨兰早放，觉得实在稀奇，不如去看看？”
　　李羡钰站在林锦身后，低眉颔首，怯怯地瞟了一眼前方雍容华贵的女子。
　　林锦抬眼，不曾看到所谓墨兰，却一眼看见了假山顶上露出的琉璃瓦，之下是隐隐约约，画廊飞檐。
　　是宸凤宫。
　　“......天寒地冻的，走着也乏了。”林锦唤来杜娘，“叫刘太医来此处吧，随了羡钰心愿。”
　　御花园多奇花异草，歇脚的亭子也多。
　　“太后娘娘身体欠安，是民女不懂事。”她站在一旁，心急地看着太医给林锦把脉。
　　“与你无关，这是老毛病了。”林锦一手撑着头，面色苍白。
　　太医收回手，摸了摸银白的胡子，眉头紧锁。
　　杜娘走上前，将搭在林锦手腕的锦帕收回，一脸紧张地盯着太医。
　　“太后娘娘这几日是否饮食恹恹，食欲不振。”
　　“......”林锦还未开口，一旁的杜娘就截断了话头。
　　“对，太后娘娘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进食，都只是稀稀拉拉地喝了几次粥。”
　　林锦笑了笑，打趣道，“杜娘你再这样，刘太医都得笑你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和老妈子一样。”
　　“......”杜娘低头，脸色红了红，往后退了一步。
　　林锦身边的人都知晓，杜娘是陪在太后身边最久的人，关系也是最特殊的。连太后难得的玩笑话，也只有杜娘能消受。
　　刘太医无声地笑了笑，“太后娘娘这几日犯病，会伴有食欲不振的现象，这方子也用了有一段时间，喝药不见成效也算正常，臣回去之后再给娘娘换个方子。”
　　林锦动了动手，规避了周围侍奉的丫鬟。
　　“李小姐请随奴婢来。”
　　杜娘站在李羡钰身侧，隔开了她与林锦之间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