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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巫山曲(二) ...


  •   第二天睡醒时,仲堃仪已经不见踪影了。孟章裹着两床被子坐在床上,小嘴巴撅得能挂茶壶。
      昨天夜里,两人相隔一道床帐而卧,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冬日床帐较厚,月光透不进来,外面那人是什么情况他不得而知,越想越好奇,便偷偷下床观察。结果倒好,他在床上目盼心思难以入眠,那人却心安理得地睡着,还是背对他的。
      孟章气上心头,想着反正自己里衣穿得好好的,便大胆钻进仲堃仪被子里,在对方睁开眼睛与他对视时耍赖道:“新被子我捂不热,借你的体温暖暖。”
      他挤进对方怀中,暗自下决心,只要仲堃仪把他推出来,他立刻把这家伙赶出巫山阁,让他在寒风里好好反省一番。幸而仲堃仪没有那么做,只是僵着身子不言语。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探到他脑后,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后颈部不轻不重地按揉,孟章不懂他是何用意,只觉得所处的怀抱异常温暖,才呆了一盏茶时间,便困意上涌,迷迷糊糊跌入梦乡。
      睡着前一刻,孟章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动作间膝盖不小心碰到对方两腿正中,一声喘息从头顶传来。和他倚在一起的人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极为低沉,他意识不清,无法辨别,只胡乱拍了拍对方以示歉意。

      再睁开眼睛,位置不变,两床被子都盖在他身上,房间一如每一个客人散尽的清晨一样安静,只有停在窗边的麻雀偶尔出些闲言碎语,仿佛在嘲笑屋子里的人有床不睡,偏要在地上将就。
      冬夜虽冷,可屋子里烧了火盆,再加上被子里留有两个人的温度,孟章身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他用被子包住身体,赤脚挪回床上,像一只笼屉里的白面馒头一样盘坐着生气。
      仲堃仪不会真的是个没剃度的和尚吧?!这么主动都没有反应?就算没有反应,早上起床以后顺便把我抱回床上总会吧,我很轻的,加被子也不重!真是白瞎了他的身高了!放我在地上睡,万一招了风寒他负责吗?
      白馒头把厚厚的两层皮挣开,推到床尾,心想生病吧生病吧,病了就杀到县令府管那个家伙要药吃,再把整个巫山阁大病小灾需要的药材全挑走,好好敲他一笔。结果刚坐了片时,从半掩木窗溜进来的凉风把他整个身子绕了个遍,夜间出的汗迅速被吹干,孟章打着哆嗦钻回被子里。
      还是身体重要,不跟没情趣的和尚计较!
      不过话说回来,仲堃仪昨天晚上到底说什么了?
      那声音很沉,带着一丝沙哑,但语气不似愠怒,更像是无奈。孟章朦胧间听进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没了意识。现在再想从脑子里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尝试片刻便放弃,并决定下次见面时问问仲堃仪,反正他一向直来直去,不像那些自诩文人的来客,一句话要绕好几个弯。

      巫山阁白天闭门谢客,阁里的姑娘们大多要睡到午膳十分才起。一般这个时候,孟章要么去厨房帮忙准备几十口人的饭食,要么在房间里啃晦涩难懂的经史书籍。他的几个干娘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道养儿少不了笔墨纸砚,该买的东西都会定期送进他房间里,孟章天资聪颖,十几年下来,也能装模作样地和书生聊上几句。
      今日实在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仲堃仪挨在他头顶说的那句话,好奇的小爪子在他心里挠啊挠,孟章把一本名家著作立在桌上,自己则埋头在宣纸上练字,写的都是他猜测那人会说的话。
      非礼勿动?仲堃仪一句古语从来不引用两次的。
      回床上睡?可他没推开自己啊。
      端正的楷书渐渐变成鬼画符,孟章不期待能在著作里找到答案,那些所谓的先贤大抵都和仲堃仪一样是根木头,可要他去问姑娘们不小心碰到男人那处时,男人通常会说什么,他还真开不了这个口。
      而且说句实话,他不是很想知道姑娘们的答案。
      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阁里好几个姐姐都患了风寒,他自己既然没病,坑不到仲堃仪府上的药,那便亲自去趟药铺,帮姐姐们跑腿吧。

      一路捉猫逗狗,又跟巷子里蹴鞠的少年们玩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到了药铺,甫一进门,高大的药柜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倒是跟掌柜站在一起的中年男子颇为惹眼。
      这人他有印象,是县令府的管家。
      管家手里拿了几大包药,苦着脸跟掌柜攀谈:“这不是一回府便睡下了,眼底都能见到乌青色,想来是一夜没有休息。”
      掌柜拍了拍管家持药的胳膊,宽慰道:“县令大人心系百姓,定是与哪位高人彻夜交流我县的治安问题了,拥有这样一名县令,实乃我县之福啊。”
      管家摇摇头,满面愁容:“若是位高人,大人应该请回府里做个门客才对,可这彻夜未归,也不带一名随从,连老夫都不知道大人去哪儿了,着实令人担忧。”
      这下掌柜也不知该如何恭维了,只得讪笑着将管家送至大门口,道:“您别太担心,兴许是那高人不愿跟大人回府,大人打算来一出三顾茅庐呢。您把药拿好,下次再来我给您打个八五折。”

      “高人”孟章好奇地跟在二人身后,见管家欲走,连忙跨了门槛,快步截住对方去路:“县令大人身体不舒服?可是得了什么疾病吗?”
      管家乍见一少年匆匆忙忙跑过来,吓了一跳,定睛打量他一番,才和气地一拱手,答道:“多谢小公子关心,我家大人未病,只是差老夫来买一些安神下火的药,老夫不便耽搁,这就回府给大人熬药去了。”说完绕过他径自离去,留孟章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仲堃仪不会是昨晚受刺激了吧?大冬天的下什么火?难道蹭他一下,他就生气了,还气到需要吃药的地步?他不是一向无欲无求的吗?
      不对,莫非…….
      孟章面对管家离去的方向,狡猾地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可马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垮下来,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不怪他迟钝,绕了两个弯才想到原因,来巫山阁的人哪个是需要吃药来下火的?开张到现在二十多年,估计就仲堃仪这一个奇人吧。撩拨他好几次,总算昨日有了效果,却不知道,这人除了吃药以外,会不会使用别的方法。
      正想等下次见面好好诘问一番,太阳没下山,仲堃仪便又登门了。

      孟章坐在熟悉的怀抱里,认真观察仲堃仪的脸。对方跟昨天一样身体后倾,平视前方,只是碍于心理原因,孟章总觉得那张脸上少了一丝冷静,多了一丝羞涩。
      没错,是羞涩。
      “你终于开窍,想要来我们这里寻欢作乐了?”他试探地问。下一刻,额头被狠敲了一下,男人蹙着眉头训斥他:“小小年纪,不许说这个!”
      这一下敲得着实用力,孟章捂着痛处满面委屈。不是寻欢作乐,那是来干嘛的?昨天不是都告诉你我绝对不搬家了吗。额头疼,干脆倚上宽阔的胸膛不起来,对方身子一僵,却没推开他。
      室内安静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仲堃仪左腿被孟章占着,手臂无处安放,姿势着实不舒服,而且他总觉得,怀中人今日坐的位置比昨日更加靠里。心中煎熬,只想快些结束谈话,他略微低头,蹭着孟章的头顶问道:“昨天夜里,可有受寒?”
      “没有,你把两床被子都盖我身上,要出毛病也是热的。”怀中人抬起小脑袋看他,他赶紧偏头错开距离:“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仲堃仪点头,眼神躲闪。
      “你不会出了我的门,就进别的姐姐屋里去了吧?”
      被问得哭笑不得,这孩子是铁了心要把话题往那方面带了。

      仲堃仪偏着头,孟章为了看清对方表情,伸出双手捧住俊脸,往自己的方向转:“你不能去别的姐姐那儿,她们都有自己的客人,没空管你。”
      “今天只有我闲着。”
      “我可以….嗯…..可以陪你聊会儿天。”
      “你要觉得不尽兴,喝酒我也可以。”
      一句句连珠炮一样往外蹦,仲堃仪满肚子话找不到机会出口,等近在咫尺的少年捏着他的脸,把想说的全说完了,才抓到时机回答:“我不找别人。”
      这么答听着也别扭,好像哪里不太对。
      孟章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真什么真?!我过来就不是为那事儿的!仲堃仪总算反应过来了,他今日来,纯粹就是担心孟章在冷硬的地板上过夜会着凉。本想着见个面,人没事就走,结果不知不觉间又被这孩子勾住了。
      真是败给他了,仲堃仪无奈地想。

      想要掰正话题,好好地教育一番,却在眼睛转回孟章脸上的瞬间吓了一跳。少年眼眶泛红,晶莹饱满的泪珠挂在下睫毛上将落未落,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仲堃仪自觉为官数年以来,就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慌过,手指落到泪珠下方欲帮对方抹去,指腹碰到细嫩的皮肤,又惊觉姿势太过暧昧,连忙收了手。
      万古柔情亡豪侠,古人诚不欺我。
      少年只落泪不说话,仲堃仪只好柔声询问,问题一出,被对方再一次捏住脸颊。
      “你骗我!你就是想去找别人对不对?!”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的心化成了一滩水,仲堃仪轻轻拨开少年的手,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这样,我……”
      “亏我还想一直跟你一起!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一句话狠狠砸进仲堃仪胸膛,他身体僵硬,腿上的重量渐渐模糊,只听到刚才还软绵绵的心脏此刻像少了锁链的恶犬一般,用力撞击着胸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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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教你一句话,叫做‘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孟:“那你觉得自己做得好吗?”
      仲:“还行吧,最近有点儿克制不住了。”
      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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