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仲孟+熊彭短文合集》植物君

28、转乾坤（三）

　　为了让自己持续地舒坦下去，仲堃仪难得有一次顺了苏尚卿的心意，这选妃的仪式不仅要办，还要专从贵族子弟中挑选。苏翰听了这道口谕抚掌大笑，立即吩咐下去：务必将适龄的苏氏才俊全部送进宫一试。而伺候仲堃仪多年的内侍则是扑通一声跪在主子面前抖如筛糠：
　　“王上！真要选？！”
　　说真的，您可别作了吧，要是一个不小心把看好的人作没了，您说说您可怎么办啊！那时候可不是罚几个人再低头认个错就能追回来的。
　　仲堃仪丢给内侍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你懂什么？！本王这是兵行险招，想招的你们孟大人主动说出本王最想听的话。再说了，要真丢进人堆里一起选，按照历代王上选妃的流程，要被多少人看过摸过你不清楚吗？别说本王不愿意了，那孩子自己都能把派去的人扔进护城河里。
　　“选。”脑内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以后，天枢王只傲然吟出一个字。
　　得嘞，您尽管折腾吧，以后追在别人身后百般认错的时候，别说是小的出的主意就行了。内侍在心里叹口气，弯着腰退出寝殿。

　　口谕就这么一层一层地传了下去，诸位王公贵族都翘首以盼，有人生怕自己德才兼备的儿子被帝王错看，从此失了仕途，也有人想着反正自己儿子不成器，能以另一种方式伴在君侧也是好的。可左等右等，入宫的名单就是出不了大殿。
　　名单在孟章手里。
　　仲堃仪从内侍手中接过大臣刚拟定的单子，封页都没看就传给了他。孟章也不推脱，直接打开来一列一列仔细地阅读。这单子里不仅写了贵族子弟的姓名出身，还将他们的优点也一一列出，他不过看了一小半，便知苏翰，亦或是三大世家为这件事费了多少心思。
　　仲堃仪感兴趣的当然不是名单，他的视线从孟章接过东西起就没离开过对方的脸。小孩儿没有读完便合上不看了，仲堃仪贼笑着问他：“怎么样？可有不妥之处？”你若是直说想要本王把你加上，本王可以考虑让你在名单上过个瘾，但跟着一起被那些老头脱衣服检查是绝对不行的。
　　面前的人眼睛比平时睁得大些，左顾右盼的就是不看他，那副表情分明是委屈了。仲堃仪胸腔里涌起一点儿心疼，但马上就被奔腾翻卷的舒爽感压得分毫不剩。这孩子平素极少在感情方面有多大反应，这几天被自己刺激的，都能如此明显地吃醋了，要是能再加把劲，让他答应那日傍晚自己的提议，那这选妃仪式还办来做什么用？

　　天枢王伸出食指在自己爱卿秀气的下巴上轻挑一下：“说话。”
　　小孩儿磨蹭了一会儿，噘着嘴道：“王上可知，这单子上的描述，实际上都是什么意思？”
　　本王又没看怎么会知道？仲堃仪盯着孟章低低一笑，从他手中抽出名单打开，随口念了一条：“尚卿苏翰堂弟之三子，相貌富贵且精通权术，粗略计算可与两位苏尚卿相抵。”啧啧，连堂弟都有三个孩子了，那老匹夫果真是不行吧。
　　“一个苏翰就算一百二十斤，两个他们还说少了呢。”
　　仲堃仪一愣，将孟章的话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哦，合着后面这句修饰的不是“精通权术”而是“相貌富贵”啊！他皱皱眉头，默默将这位富贵佳人的名字记下来，留着哪处闹水灾调这人去充当沙袋。
　　依着顺序继续往下念：“崔家旁系次子，热衷花草，擅制作香囊等物，可辨百花之形味。”
　　“他做了香囊以后最常放的位置就是腋下。”
　　.........以后上朝让崔琳往后站站，万一传染上了呢。
　　“沈家嫡系幼子，饱读诗书，其所作诗赋在王城内被众多文人津津乐道。”
　　“就是写了一大堆情诗示爱青楼花魁，结果被人家报官了那事儿呗，微臣府上的做饭大爷还经常拿出来说说呢。”
　　天枢王没憋住，当场发出爽朗的笑声，换来内侍对于其威严形象的担忧，和孟章的一个白眼。

　　令仲堃仪笑出声的不是沈家幼子的风流韵事，而是孟章对于选妃名单的反应。怎么说呢，他想过将名单扔到他身上夺门而出的，也想过继续忍着不露声色的，甚至想过跟自己直白提要求的，但这一出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嗯，出乎他意料的可爱。
　　仲堃仪没打算给小孩儿台阶下，他装着思考的样子在孟章面前踱了一个来回，疑惑道：“对那些世家公子了解得这么透彻，这不像你啊，爱卿到底想表达什么？直说便可。”
　　“微臣想说.....”小孩儿这次回答得倒是很快：“王上真要纳这些人为妃？”
　　仲堃仪装得习惯了，想也没想脱口纠正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些个毛病，总能挑出一两个还凑合的吧。”
　　内侍心中一惊，去踩王上脚的念头冲上脑袋，可快步走到二人身旁，才惊觉此刻不是要教训说错话的下人。幸好他机灵，随手在一旁的矮桌上倒了杯茶端到主子面前，期盼着自己的忽然出现能打乱孟大人对刚才那句话的理解。
　　事与愿违，天枢王对着早就凉透的茶水愣神的一瞬功夫，孟章已经将名单丢在桌子上走出六、七步远了。仲堃仪大惊失色，提起冗赘的黄袍便追出门去，内侍被他一撞，茶杯掉在地上碎成几瓣也没有时间收拾，匆匆跟在自己主子身后一起追，还不敢跟得太紧，以免听到什么不能听的话。
　　王上哎您果然作大发了，让孟大人表露心意的方法那么多，您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一种呢？看孟大人迈步的幅度，您一时半会儿定然是哄不好了。

　　哄不好也得哄啊，都怪自己一时嘴快。
　　天枢王嘴里喊着自己爱卿的名字，从寝殿门口追出了两条宫道才把人截住。不是因为孟章步子大，就他俩的身高差和体质差，仲堃仪一步顶孟章两步，可追到跟前发现小孩儿眼眶红红的，抓胳膊的手一下就伸不出去了，只好一边哄一边陪着走。后来眼见着再不停下就要一路走出宫门了，仲堃仪才小心翼翼地快走两步挡住孟章的去路：
　　“本王对天发誓，那句话绝没有期待的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孟章盯着面前人竖起的三根手指看了半晌，平静地回答：“王上无须解释，您已及冠许久，对在侧佳人有些憧憬再正常不过，微臣不该扰了您看名单的兴致。”
　　仲堃仪心里毛毛的，上次小孩儿用这种语气说气话的时候，他可是借着探访朝中重臣的名头天天堵在孟府门口，足足堵了一个月，最后这孩子还是看在维护王室威严的份上才原谅了他。这回他可等不起了，名单已经拟好，再怎么挑剔怎么打回重写，苏翰那老家伙也能在半个月内把仪式办起来。思及此，天枢王抓住眼前人细细的手腕讨好道：“本王是有憧憬，憧憬的谁你心里不清楚吗？这选妃你若是不想办，咱们一起想办法让它办不成好不好？”
　　回答他的仍旧是冷静到诡异的语气：“王上，充实后宫对于稳定社稷是有益处的，微臣怎能妄加阻拦？”
　　仲堃仪顺着他的话哄道：“你答应本王不就可以了。”到时候后宫主位都有人了，那群大臣再提纳妃本王就有足够的理由怼回去了。现在想想，本王就不应该说什么一年，直接规定半个月多好。
　　等等.....刚刚那句话是不是有点儿歧义？
　　面前的绿衣少年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红着眼睛道一句：“微臣答应，王上今日便把名单下放吧。”然后绕过他逐渐走远。

　　内侍一直躲在拐角处，见孟大人走远而主子还石像一样愣在原地，便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又得跟孟府管家死皮赖脸地求通融了。
　　天枢王在他的注视下无精打采地走回寝殿，路过矮桌时将名单拿起来，略显无措地问道：“扔了？”
　　您别问小的啊！内侍再次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在腿上不敢去接单子。
　　仲堃仪也就是随便一问，这种单子反正丢掉一份还会有第二份，况且人选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就算真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对了，做香囊的那个说什么也不能进殿，会传染的。
　　内侍看着自己主子先是在寝殿门口转悠几圈，接着坐回椅子上拿起一本奏章翻阅，没翻两下又扔了奏章跑进里屋躺在床上，活脱脱一个为情所困智力急速下降的毛头小子。他壮着胆子挪到王寝边，小声问道：“王上，可需要小的去孟府传信？”要不您也学沈家小少爷那套吧，以您的文采，一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的！
　　主子就着仰躺的姿势冷冷瞥他一眼：“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个……”内侍竭尽全力从脑袋里搜刮近两年听到的王城八卦：“听闻张大人的儿子倾心于学宫中一位同学，便日日亲手制作那人最喜欢的糕点相赠，最后终于修成了正果。”
　　仲堃仪想了想自己这辈子经过厨房的次数，焦躁道：“换。”
　　“李大人的儿子去年对一名书生一见钟情，便假借宴请将那人灌醉，带回家中…..咳……现在倒也夫妻相敬生活美满。”
　　我朝儿郎怎么净是这种货色？！仲堃仪满脸嫌恶，对从这些人身上汲取经验也失了兴趣，坐起身对内侍挥挥手：“起驾孟府。”内侍苦着脸应了一声，匆忙跑出里屋备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