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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黑暗之中,时间永远漫长,似乎永恒,可余清谰和常清除了等待,等待一个能逃出生天的机会以外别无他法。也许是三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期间人来人往,活着被关进这小黑屋,横躺着被抬出去,少有人像余清谰和常清一样幸运地存活下来,但总也有几个如他们一般天生体质特殊,生生承受百毒噬心锥骨之痛而活下来。活着为了等待机会,从此逃离这人间地狱。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同进来的同伴一个个身死,却无能为力,黑暗之中恐惧会被无限放大,面对未知的未来和对死亡的恐惧,他们每日活在惊惧害怕之中。余清谰和常清因为经历得太多,过了这么久最初的恐惧早已被滔天恨意代替,所以他们两人从不做无谓的挣扎,他们劝说别的少年忍耐,他们必须要足够的冷静,冷静地分析,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们要将所有少年都带离这里,而一旦失败,不但所有努力功亏一篑,甚至会连累所有参与的少年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逃出生天,他们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羞辱与折磨,一个个年纪不大,却早已尝便世间冷暖。
      终于,机会来了。耀州城外突然爆发大规模疫病,回春堂上下皆赶去城外救死扶伤,也就没有人顾得上被关在小黑屋里头的少年们了。余清谰用藏起来的铁丝打开了束缚住他们行动的锁链和门上的锁,外间守着大门的小厮见状便要大叫,嘴巴才张开就被常清一个手刀打昏了过去。余清谰本打算带着他们偷偷从后山溜走,不幸的是,二长老和他门中的弟子并未前往城外,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
      后山遍植药草,二长老正带着一大群弟子在药圃里忙着采药,说来也算他们运气差,在这么大的药圃中余清谰他们竟偏偏和二长老他们遇上了。有眼尖的弟子立刻发现并认出了他们,大声招呼其他人,少年们本就如惊弓之鸟,被这一嗓子吓得四散而去,四下逃窜。
      可他们常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又被灌下各种毒药,体力自然比不得其他弟子,很快有几个少年便被抓住,剩下的少年见同伴被抓也有些懵了,余清谰和常清连忙拉过跟在他们身旁的几个人躲了起来,常清示意别的少年也寻地方躲起来。
      二长老命人支起刑架,将抓到的少年五花大绑在刑架上,然后向躲起来的其他人喊话:“因为你们愚蠢地想要逃跑,导致你们的同伴被抓,现在我便要当着你们的面惩罚他们,好让你们知道私自出逃的下场!不过你们要是出来,我就放过他们,否则他们还得代你们加倍受罚。”
      藏着的少年没吱声,于是二长老下令行刑。手执长鞭的弟子早已在一旁候着,若只是鞭刑也无甚可怕,只是那鞭子上还布满了细长的钉子,一鞭子下去便是血肉模糊,再连同血肉一同甩出,顿时血花四射,场面血腥。两三鞭过后,刑架上的人早已不成人样。“哥哥!”有个少年终于忍不住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他的哥哥正被绑在刑架上代他受罚,他如何能忍住不出声阻止。
      少年们再一次四处逃窜,手执长鞭的弟子在他们身后追着他们跑,长鞭所及之处,皆是一阵惨叫和一片血肉模糊。余清谰一个没注意被石头绊倒,身后追他的弟子的长鞭已高高扬起,他在看到了那弟子脸上嗜血而残忍的笑容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片浅色衣角挡在他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然后是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上方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余清谰抬眼看去,逆光中女子清瘦的身子却如伟岸高山稳稳挡在他身前,神情漠然地看向前方二长老所在的方向,她手中的剑未出鞘,那长鞭末端缠在剑鞘上,她似随手一挥长剑却带着极大威力,那方鞭已脱手,“啪——”鞭子应声落地,而她毫发无伤。
      “都住手。”她的声音不响却不容置喙,其他弟子听到瞬间停住看向她。风轻轻吹扬起她如瀑布一般的青丝,那柄精致的长剑剑柄处坠红色飘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弟子震惊于她一气呵成如舞蹈的拦鞭动作,但立刻回过神来,沉声道:“这是回春堂堂中事务,闲人勿管!姑娘还是快些离开,毕竟刀剑无眼,我可不想伤着姑娘胜雪肌肤。”末尾这话说得极为轻佻,余清谰翻了个白眼,回春堂二长老门下的弟子可真给回春堂长脸啊,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忘在言辞上轻薄人家姑娘,他看到女子微微皱眉,饶是如此,也煞是好看。
      “你即知晓自己是回春堂弟子,便该时刻谨记回春堂济世救人的门训,在此滥杀无辜还敢自报门楣,回春堂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余清谰这才注意到女子身旁还跟着个小少年,眉清目秀,一袭蓝色华服衬得小少年的容颜越发精致,就在余清谰惊讶于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少年时,那小少年的话已经说完。小少年的声音还略显稚嫩,一席话却很是成熟。
      “什么滥杀无辜,这是我回春堂……出逃弟子,回春堂自是有资格惩戒!”那弟子瞪向小少年,小少年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明显不信那弟子的一面之词。
      “救……救救我……我不是出逃弟子……我是被他们……被他们抓来……”话还没说完,感觉有凉意自背后袭来,对危机的警觉让他骤然感到危险的逼近。而这明显的危机感却在下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小少年腰间的佩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地上多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女子走过去,捡起,在手中把玩。“当药人的……”余清谰挣扎着要起身,小少年忙过来扶助他。二长老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不知雷堂主知晓了你偷养药人的可耻行径,该作何感想?”她不等二长老说话,率先发难,二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却又立刻被和蔼可亲的表情掩盖:“什么药人,姑娘听错了吧?这些只是堂主不听话,偷跑出来的弟子。”
      她冷笑:“即便他们有错,就算要惩戒,也该由堂主出面审讯过后才可行刑,什么时候轮到你偏门长老私自用刑了?还有……”她伸手抓住二长老手腕,二长老手一麻,又是一软,一根银针从他袖口落下。
      “这银针本该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如今竟然成了你的杀人利器。”她的声音清冷沉寂,清清浅浅,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至于他们究竟只是普通弟子,还是真的是被你抓来养作药人的,一探脉搏便知。堂中出现你这样的道德败类,真是回春堂之耻!”
      被抓了个现行,二长老也不再假装,撕破了假仁假义的面具,露出了丑恶嘴脸:“你大可一试,堂主究竟会相信我这个在回春堂中资历最长的长老还是信你这毛头小子还有你这来历不明的丫头!”
      “赵济仁!”二长老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暴呵,来人正是回春堂堂主雷震虎。
      被喊了名字的二长老动作一僵,阴冷的表情凝滞在了脸上,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一点一点转身,在看到雷震虎因为愤怒而铁青着的脸后忙跪了下去,跪行至他跟前,虽然被抓了个现行却依旧不肯承认:“堂主,我什么也没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们!”他指向女子,指向余清谰,指向所有少年,“是他们,他们要害我!你要相信我!”
      雷震虎见他人赃并获还不肯承认还要将责任推卸给别人,一时之间怒不可遏,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雷震虎是个练家子,早年也曾行走江湖,年纪虽大了些,一身武功还在,这一巴掌下去,二长老赵济仁被打飞到一边去,牙齿混着血飞溅出来,不过一会儿,半张脸就肿得跟个发酵的馒头似的。

      他得救了,只是出逃的少年除了他和常清,其余人都被赵济仁手下的弟子打死了。常家着人寻常清回了常家。
      虽然往后的日子不必再担惊受怕,但他还是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他将所有死去的少年合葬在了一起,三年多,死去的少年不计其数,他整日整日地坐在他亲手为他们立的墓碑前借酒消愁,谁劝也不听。
      “你很勇敢,是你救了他们。”先前救了他的女子带着那个小少年坐到了他身边。“不,是我害了他们,他们本不必如此凄惨的死去的。”他喝了一口酒,酒入愁肠,化作悔恨泪。
      她伸出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抚过他刻在墓碑上每一个少年的名字:“那儿是个牢笼,死在那里的人,连魂魄都要生生世世被禁锢在那方暗室,是你将他们放了出来,使他们的魂魄得以进入轮回,这便是你的功德。”
      他看向她:“可他们……死得太痛苦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与其在那暗无天日的方寸之间,担惊受怕地活着,他们或许更希望痛痛快快地去死。也许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他们大多剧毒入骨,每日要忍受噬心锥骨之痛,即便侥幸存活,亦是生不如死。而你和常清天生体质特异,已是百毒不侵,既然活下来了,就要好好活着。死者长已矣,你要连带着他们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她说完便带着那小少年走了,独留他一人在墓碑旁静思了一天一夜。他花了一天时间来思考她的话,终于想通。于是他起身,一口饮尽杯中酒,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然后下山,拜师,努力学医。凭借着过人才智,他被雷震虎收做了首席大弟子。
      下山后,他再没见过她,师父说耀州城外疫情,是她出手才得以控制的。他还从师父口中得知,她叫慕卿,她身边的小少年是她唯一的徒弟,姓沈,名耀,字孤星。
      她很疼爱那个小少年,他能从她看向那小少年温柔爱怜的眼神中看出来。他突然很嫉妒那个小少年,他努力学医,希冀能得她另眼相待,可她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努力,她就死了,正是死在她最疼爱的弟子手中。他很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在他们师徒二人之中,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外人,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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