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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广与寇流兰 ...

  •   在郦耐的警醒下,葛子任像良心发现了一般开始海选剧本。想到体活课后有一节自修课,他掏出一张纸,随意拟了几个选项,又大笔一挥“其它:”,就这样交到北面一排第一位同学手中。一张白纸,从北面一排传到南面一排后,已经被蹂/躏得不像话了。
      那份公投结果应着下课铃响回到葛子任手中。周遭皆乱他独静——葛子任施施然展开烂纸,顿时激动了起来:“快来快来!”
      他兴奋的招手只招来一只郦耐:“选中哪篇文呀?”不等回答,她又说:“您可麻利点,我急着洗头呢!”
      葛子任如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丁允征人呢?”
      “早奔饭去啦!”郦耐一点儿都没吝啬“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唉呀,小丁这个人啊,怎么那么丧呢?”
      郦耐也懒得听结果了,自顾自朝门外走去,似乎在回答葛子任,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是呀,他可是云徊第一丧呢!”
       
      郦耐这话确有夸张,但丁允征的丧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郦耐小跑回宿舍的路上腾出些脑子好好琢磨了一下征征其人。早在高一相识时,丁允征就坐在郦耐后座,他实在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仿佛军训还没来得及开始,俩人已经相熟了。她叫他“征征”,他只怨了她一声“蟹老板”(1),就没计较太多;他叫她“小忍”,她一脸懵逼:“这名字哪儿来的?”“忍耐啊,这不是个很顺其自然的联想吗?”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霎时往女孩心中扇进一阵清风。她把那句“小忍听起来真的好像‘小人'”的吐槽憋了回去,她决定好好珍惜这份友情。可见丁允征也的确是个天马行空的男子。
      但温顺的性格和潜藏文艺金手指都盖不住他的丧。丁允征军训时倒是烈日下、细雨里站得挺拔如松,只是到了动脑力的时候就丧得呼天抢地。他不是很擅长物理,一度下定决心高二分班时要选文科政史,直到后来他渐渐发现政治之于他要更致命一点,再加上一年化学竞赛的学习,再加上他妈坚定的文科歧视——他勉为其难地选了物化班,并进了所谓“理科强化班”。他至今仍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能让他寡尤寡悔,毕竟一埋头就钻进令他头疼的物理,一抬头看到的又都是陌生的同学。生活,怎么那么艰难?
       
      夏天快到了,晚霞渐渐灿烂了起来。丁允征顶着满天霞光和一头鸡窝飞奔回教室,总算是赶在晚读开始前5分钟回班,不至于被坐班老师嘲。
      郦耐同葛子任谈着正事,瞥见丁允征进门。他发上似是晨星熹微,在瞬息万变的光线下,面庞又似一张剪影,线条柔和却又鲜明得美好。郦耐扶住眼镜,暗中感慨:“美男出浴,颜狗福利。”
      丁允征见班里一团懒散,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语文晚读,唉,和邓捷踞这种佛系老师有什么好较劲的……
      不容他多想,一只利爪已经将他拖走。不等他回过神,一张纸被拍在他脸上。他迅速浏览一遍:鸿门宴、赵氏孤儿、荆轲刺秦……画得太乱,他草草提取了一些信息。这时他才想起,这是用来投票选举剧目的那张纸。而当这纸传到他手中时,他犹如死狗一条,气也没喘,就把它塞给郦耐了。
      “好吧。”他无奈地、极低声地嘀咕了一句。
      一旁,郦耐不语,葛子任催促他表态。他又多看一眼,才看到最底下不同于葛子任潇洒大字的五个极内敛、但运笔收放自如的字:李将军列传。那字迹太熟悉,他微一偏头看向郦耐:“你选的?”
      “不然咧?”
      远处忽然传来悠悠的钟声,众人作鸟兽散,归位晚读。
       
      丁允征没搭理葛子任在黑板上的一排大字——语文课代表的指示当然是位语文老师的规定背诵内容传话。然而,丁允征颓废地陷入沉思:我已经这么菜了,一天不背书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即便使我更菜,那又何妨?往海里倒杯水,大海依旧高贵静穆。逼着丁允征多学一天习,丁允征依旧愚蠢狼狈。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翻开课本,朗声念到,“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
      丁允征心一动,掏出桌肚里那本莎士比亚,翻到目录,目光沉在《科里奥兰纳斯》一行。
      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你真懂我”,又信手涂了个萌萌哒笑容,捅进郦耐的胳肢窝。对方接收到信息,片刻传回简讯。丁允征看了眼草稿纸,吐了吐舌头。那上面多出一排字“对没错我就是属蛔虫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流星划过丁允征的脑海,他蓦地发觉生活竟然有一点点美好。直到半个小时的晚读课结束了,学生会学习部的高一小学妹在完成一周一次的打卡巡逻检查晚自修工作时仍能看到一位面容清秀、发型凌乱的学长正低着头抿着嘴偷笑。
       
      丁允征踩着下课铃响一个箭步冲向葛子任:“就选《李将军列传》。”
      葛子任脸上一成不变的咧嘴笑终于凝固了:“什么?”
      丁允征一扫白天的颓然,坚定地说:“李广其人,骁勇善战,却不得封侯。他的人生是一出典型的悲剧,又很符合亚里士多德对悲剧的要求。再说了,《鸿门宴》《赵世家》《刺客列传》太俗了,你想演,别的班也想演。我可不想和别人撞车。”
      他这一席话层次分明,虽然语气中仍不减丁氏温顺,但意志坚定显然无法撼动。葛子任却还是想反驳,以期挽回一丝导演的面子:“可是,《李将军列传》里几乎没有女性角色吧?”
      郦耐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近了他们。“你就不能随意安插几个侍女吗?再说了,李广不娶老婆的吗?”见葛子任不说话,她乘胜追击:“我听说十四班的贾宝玉还是妹子反串的呢,你也反串个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也忒刻薄了些。
      不等她道歉,葛子任腾地起立:“好,那就演《李将军列传》!”
      他的起立犹如沉睡多年的火山一朝爆发,震得丁允征和郦耐双双后退。丁允征很不幸地撞到了桌角,桌角很不幸地捅在了他的腰上。
      “诶呦我被青春闪到腰啦!”丁死狗再现江湖,嚎啕大哭。
      “没事儿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丁允征回头一看。怎么又是王暄?“阴魂不散”这四个字很是时候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被一个不熟悉的男同学从身后扶住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丁允征急着摆脱困境,挥舞起手中的草稿纸:“你们来看一眼,我把李广的遗言翻译了一下。”
      郦耐听到“遗言”二字“噗嗤”一声笑了。
      王暄伸手接过那叠草稿纸,顺手将人圈在了怀里。丁允征能屈能伸,下蹲挪走,求救似的躲到郦耐身后,长吁一口气。
      郦耐注意到了,但她没争分夺秒开始嘲讽闺蜜,反倒是打量起王暄。王暄大概比征征高了半个头,肩宽腿长,一张青葱的面庞,满溢着少年感。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她心里忖度着。一定是因为他没长痘!她心痛地摸了摸自己油腻的前额,暗想:啧,真羡慕。
      那边厢,王暄已经读完台词,他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
      丁允征悄悄地探出个头,羞红着脸说:“那个,我语文差,只能勉强把原文翻译一下,你们先将就一下。等我把剧本初稿做好了,排练的时候,那啥,导演、演员再慢慢改也不迟。你们看行吗?”
      葛子任沉默着,托着下巴拗了一会造型,比了个OK的手势。
       
      终于又熬到第二节晚自修下课。郦耐陪着沉迷“翻译”工作无法自拔的丁允征在教室里磕了会儿数学,等到熄灯,两个人摸摸索索走出教学楼。
      “演员方面,你有什么打算?”丁允征发问。
      郦耐正仰着头,不知是在看星星,还是在放松颈椎。她没好气地答道:“还能有什么打算?问问徐竹筠、邓旭宁、孙彦洋他们肯不肯赏脸呗。”
      这三人都是高一时的老同学,很赏脸地在儿童剧里挑大梁友情出演哈姆雷特他妈、哈姆雷特他叔叔、哈姆雷特本特。三位都是“老演员”了。
      一阵风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嘶——”郦耐和着风声开口,“那个王暄,唉,怎么、怎么又是他啊?”
      “又是?”丁允征愣了一愣,“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之前,演《哈姆雷特》的时候,他不也,就是,莫名其妙地表示他也想演戏么?”郦耐不知怎么的,结结巴巴,一边说心里一边跑过无数猜想,心里越发没底,声音逐渐“嗡嗡”地要混进风声似的。
      丁允征脸上突然划过一丝了然的表情:“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叫福丁布拉斯的龙套是吧?”
      郦耐闷闷地“嗯”了一声。
      “咳,谁让他来的这么晚,正经角色都被挑光了,除了龙套还能演什么呢?又不是我故意亏待他!”
      郦耐眼看着这人沿着偏题的方向策马奔腾,赶紧吱声:“我以前可没看出来他是个这么热爱表演的男子啊。”
      “哟,小忍你这话怎么酸溜溜的啊?”
      “……”
      “你和他有啥过节吗?”
      “对,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你没看见他今天看你的眼神,跟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郦耐气鼓鼓地将两手一叉,抱在胸前。
      丁允征想起郦耐曾向他强调过自己“腐”的特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小姑娘成天不学好,脑子尽想些啥呢!人家就热爱表演不成吗?”
      刚巧男女宿舍的岔路口到了,郦耐挥了挥手。丁允征一声“再见”就这样融化在寂静的夜色中。只剩夏季大三角横亘在夜幕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是郦同学前后鼻音不分还是丁同学听不出前后鼻音?【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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