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以后》南山猿

3、剧本的诞生

　　丁允征拜托舍友放哨，躲在卫生间继续翻译大业，避开舍管王师傅两轮“围剿”后，由于在第三次“反围剿”时，邓旭宁、孙彦洋和刘迪困到神情恍惚，被敌人突破了防线。王师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厕所，丁允征甚至没有时间摆出一个假装在上厕所的姿势，就被拎了出来。
　　王师傅取得战争胜利，临走前不忘撂下一句“小伙子早点睡吧，明儿个还有课呢！”
　　丁允征折腰恭送并不想说“欢迎下次光临”。
　　刚陷入昏迷的孙彦洋又被吵醒，极沉郁顿挫地长叹了口气。
　　丁允征轻手轻脚爬上自己的床，凑到孙彦洋头边小声说：“哈姆雷特快睡吧，郦耐还要找你去演李广呢。”他这才爬到床的另一头平躺下了。
　　孙彦洋再叹气，困倦使他咽下句话。

　　那边厢的女生宿舍，郦耐也在润色晚自修上翻译的内容，她反反复复读一句话，试图翻译得信达雅，一开口(“到底是不能再面对刀笔之吏了。”)却总觉得不像人话。罢了罢了，她把桌上散落的纸笔拢一拢，一股脑儿塞进书包。她的舍友们——其实只有两个人，袁宁和徐竹筠——已经洗漱得差不多了，袁宁躺在床上玩手机，徐竹筠在跟着手机做瘦腿运动。
　　郦耐看着这样的氛围，觉得自己现在说话毫无违和感，于是她说：“王暄之前是不是和萧青清在一起过？”

　　其实郦耐对王暄的事情，尤其是他上学期那段不堪回首的情史，了如指掌，只不过考虑到闺蜜的感受，她不想贸贸然插手这可能涉及小纯情丁允征的风流韵事（尽管小纯情此时心眼大到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萧青清和郦耐高一时是一个班的，夏令营期间及正式开学后甚至是一个宿舍的。可是萧青清她妈对这个小女儿宝贝得不行，没住满一个月就凭着和陈校长不知什么深厚的交情破了云徊高一高二学生必须住校的规定把萧青清接回了家。就为了这事，郦耐还是挺喜欢萧青清的。宿舍生活的原则就是人越少，越舒服。而且萧青清是个不可多得的女神级人物。她身材高挑，腿长脸小，于周围同学而言，身边坐了这么个美女，实在是很养眼。直到后来，郦耐发现与萧青清美貌成正比的是她的公主病症状，她原先的好感立刻降到平均水平以下。高二分班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传出萧青清和王暄确认关系的消息。郦耐又是两眼一黑，掰着手指数了数，这似乎是萧青清高中里第三个男朋友了。不过也正是这件事使郦耐注意到：哟呵！新班级里还有王暄这样标致的人。
　　郦耐默默地边听两个舍友叽里呱啦地讲完这些破事，边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时间线。她发现，王暄和萧青清这一对从颜值水平来看天造地设的一对似乎没熬满两个月就分手了。貌似从十一月起就看到两个人各走各的路了。考虑到两人谁先提分手的问题，这就很有意思了：站在王暄的角度考虑，萧青清的公主病能把人逼出毛病来，连吃饭时聊天十句有九句都在拽诗词歌赋，不分手才怪；站在萧青清的角度考虑，莫非王暄也有什么毛病？想到这里，郦耐突然笑了，笑容逐渐变态，李广的鬼话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翌日清晨，郦耐如往常一般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被人拽着头发从水里打捞起，完全没有获救后的庆幸之感，恨不能淹死算了。悲惨的一天从起床开始。郦耐刚这样想，就很开心地听到窗外滴滴答答的水声，激动的心情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在心中大喊了一声“欧耶”。
　　云徊高中的作息是这样安排的：不下雨的情况下，5:55王师傅开喇叭放运动员进行曲，6:15全体住宿生在操场集合做早操；下雨天，王师傅5：50开始放歌，早操取消。可惜了运动员进行曲就这样被拿来用于“叫/床”服务，真是暴殄天物！理论上，下雨天爱几点起几点起。六点四十起床，五分钟后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人也是有的。
　　郦耐凝神听了一会儿。今天王师傅大概开了某古典歌单，反正她个乐痴只听得出这是钢琴的音色。但演奏者弹得极温柔，一连串的琶音听得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醒过来离开的那个地方不是梦境，此刻在乐声中才是真的在做梦。她料想自己有点神情恍惚了，音乐声也渐渐悄了。可正当音乐声平息时，郦耐猛地又清醒了。她睁着眼，或者说勉强保持眼皮不闭上——因为她的确很疲惫，但此刻要睡也睡不好了，她只能委曲求全。大概郁闷了那么一秒，她慢腾腾地坐起来，准备起床。

　　大概高中生活到最后，都会被每天精力不足的迷迷糊糊磨成回忆里的一块毛玻璃。你想看清楚真实的回忆是什么样的，于是你用力地擦着那块玻璃，到头来你也会感慨白费力，因为那是块毛玻璃，能擦干净才有鬼呢。
　　郦耐带着这种活在梦里的感觉，一路到了食堂买早饭。鉴于懒得走楼梯，她看时间又还早，就去了食堂一楼西边的窗口买面，很巧碰上了已经在加醋的丁允征。两个人索性坐了一张桌子。
　　“你们宿舍的人呢？”郦耐绞起一捆面条问到。
　　“他们去二楼吃手抓饼了。”丁允征低着头嚼着面呼噜呼噜地回答，“你舍友呢？”
　　有那么一瞬间，郦耐怀疑丁允征其实是在对面条说话，不过听到那个问句后，她飞快地咽下一口面，一开口却愣住了。从起床到现在，她还没完全清醒，在这崭新的一天里，那两个舍友还没在她面前晃悠。
　　良久，她淡淡地答道：“还没醒吧。”这个女人不要脸地继续吃面。喂，没醒的人是你才对吧。
　　沉默。
　　回教室的路上，两个人各撑了一把伞默默走着。作为本市重点高中，市政府慷慨地拨给云徊一大笔钱，云徊接受这笔财政拨款建了个规模宏大，古色古香，除了下雨天由于地势问题可能会向高三楼灌水并堵路以外还是很让人满意的校园。所以，从食堂到教学楼的路很长。一路上，经过宿舍时，王师傅还在放歌，似乎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旋律，郦耐猜大概六点二十了。因为王师傅总用这首歌作结。有人曾经因为未能及时回答“what is a youth”的问题，陷入昏睡，便再也没有醒来——怎么可能呢，到了六点四十五班主任一通电话给到王师傅，王师傅得令破门而进宿舍把人从周公那儿抢了回来。
　　“你知道萧青清和王暄的事吗？”话一出口，郦耐再次后悔了。好端端提他干什么。
　　郦耐看不见伞下丁允征的表情，只看到他的下巴渐渐贴近胸口，好像是在端详自己裤脚上是否有溅到水渍一样。
　　“唔，”他突然发出声音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似乎能察觉到隔壁迷离的眼神，于是微微提肩，将伞后仰，越过伞柄望向郦耐，扯了扯嘴角：“当时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丁允征不会知道郦耐心中感慨他撑伞撑出擎着油纸伞的丁香气质。。
　　“哈呀，你不说我都忘了！”郦耐赶紧大笑着掩饰窘态。
　　“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突然想起来这茬。”
　　“话说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这个，大概是掰了吧。毕竟萧青清那种人……哦不，你看他们多久没一起走了，我估计早分了。”
　　“哦。”丁允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算了，别提这个了，我们还是想想剧本吧。你打算安排几幕啊？选哪几件事啊？”
　　郦耐清醒过来后终于干了今天第一件明智的事，成功地安排对方同自己唠唠叨叨直到教室。

　　葛子任是走读生，进教室比较晚，三人只能趁着早读课结束的课间臭味相投地凑在一起，呜哩哇啦近乎吵了一架，似乎定下了剧本的雏形。此时王暄作为化学课代表跑去搬作业而缺席。
　　葛子任听了郦耐和丁允征的话，挠了挠头：“你们的意思是，三幕分别是李广解救中贵人、李广迷路、李广自尽。那霸陵醉尉、射虎中石呢？”
　　丁允征按住旁边躁动不安恨不得大骂对方不长耳朵的郦耐，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刚才也解释过了，解救中贵人的情节是为了展现李广的军事才能，迷失道中就体现人物命不好。两相对比，我们要的悲剧效果就凸显出来了。至于最后一幕，李广的遗言与他引刀自裁的动作，我想还是很有表现空间的。”
　　为了不使自己听起来过于武断，他又添了一句缓和一下口气：“不过导演你说的那些事件，我们也会考虑的。”
　　葛子任抿紧了嘴唇。他在T恤外披了件白色长款衬衣，他将衬衣下摆一甩，双手叉住腰，很神气的样子。
　　“编剧说得很有道理。”没有人想到带头表率的竟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王暄，是跑去另一栋的化学办公室不知何时匆匆赶至的王暄。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知晓他听到多少内容。
　　丁允征被人这样支持肯定，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连忙说得：“我、我只是把郦耐的话复述了一遍。”
　　对方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对事不对人，我不过是觉得这个安排很合理罢了。”
　　葛子任被“逼宫”逼到这一步实在无话可说。“行吧，那就这样吧。”举手投降之际，他不甘地瞥了一眼郦耐，“不过，你向我承诺的女性角色呢？”
　　丁允征挤开郦耐站到葛子任的目光下：“这个不急的，我打算在结尾膜改一下，让李广妻子殉个情之类的。”
　　葛子任比了个OK的手势，站直身子，头偏向一侧，甩了甩手，示意大家散了。
　　丁允征和郦耐走回座位。丁允征眼珠子一转，伸长脖子凑向郦耐：“你觉得让萧青清来演李广妻子怎么样？”
　　郦耐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丁允征笑坏了：“你这什么表情呀！我就是觉得她挺漂亮的，唔……”
　　“你有没有想过葛子任那家伙为啥这么执迷女性角色？还不是为了他家那位！”郦耐用目光指了指前座。
　　这下轮到丁允征笑容凝固。
　　郦耐又想了想，决定趁着常逸航还没开始讲排列组合，把握课间十分钟的十分之一：“丁允征，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萧青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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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的叙述视角好像出了点问题：不是丁允征的回忆吗？怎么越写越上帝视角了？？以后的章节里会尽力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