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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橡皮泥到课本剧 ...

  •   于多数人而言,六月九号是一个寻常的周六。周一至周五的劳碌奔波终于可以告一段落,所谓“五日驱驰两日闲”(1),也不用去拜访什么奇怪朋友。这当然该是一个睡觉睡到被“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轻寒”(2)惊醒的非典型夏日——
      “尼玛。”丁允征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败人品的粗口。继扭头看了看窗外突如其来的大雨水洗梧桐后,他回过头来瞥了眼那被出题人不由分说塞到手中的橡皮泥。“滑轮的摩擦阻力会引起实验误差. 现提供一些橡皮泥用于减小该误差,可以怎么做?”(3)
      怎么做?脑内不禁跳出一个小人,把橡皮泥扔到地上,又踩上一万只脚,一边跺一边要大喊:“垃圾物理,毁我青春!辣鸡高考,毁我青春!”丁允征愤愤然攥紧笔,感受毕沿纱窗侵入的凉意,却也只能“更奋然而前行”。

      丁允征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翌日凌晨梦到橡皮泥惊醒了一下,好不容易又入睡却仿佛没多久还被妈呼起:“快起来估分!”
      正如加缪所言:“人生是所有抉择的总和。”七号到九号这三天里,也许我所做的抉择甚至要超过我此前这一十八载悠悠岁月中所做抉择之和。人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做各种抉择;人又是不自由的,因为他必须面对他的抉择导致的后果。
      一番沉思后,丁允征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走向电脑,打开新鲜出炉的名为“2018年普通高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试题、参考答案”PDF文件。
      正当他瑟瑟发抖地看着橡皮泥的功能时,右下角的小企鹅雀跃了起来。他战战兢兢地点进去,竟然是曾经的语文老师邓捷踞!
      此时正值高考结束次日上午十点,邓老师能找我说什么?表示他觉得今年试卷是九年最难?顺便劝我不要轻生?
      丁允征脑内跑过无数可能性,就是不敢直面屏幕。不过话说回来,邓捷踞只是高二带了2班一年,作为1班的班主任,一进高三他就把2班甩手给邓延了。
      对!又不是我班主任我怕什么!
      小丁同学被三天考试烤糊的脑子终于稍稍有些活络。他回过神来好好琢磨邓老师发来的话:“丁允征,把你们高二演课本剧的剧照发给我,毕业典礼可能要用。”
      课本剧?那似乎纯然是一个遥远的回忆了……

      去年的某一天,也许是五月,他记不清了,众人结束了小高考,开始了数学一轮复习,每天百无聊赖地听邓捷踞讲唐诗宋词,讲史记选读,等着日子一天天地熬,高三一天天地逼近。这样的一潭死水中,邓捷踞在这天下课铃响后,似是漫不经心地吱的一句“同学们准备一下,下个月有课本剧表演比赛”在这潭死水中掀起滔天巨浪。“葛子任,你是语文课代表,就由你做导演吧。”
      葛子任这语文课代表的职务其实来得很清奇——云徊高中的老师不时兴依据成绩选课代表,毕竟这不过是个跑腿的职务,可能是葛子任微微虚胖的外表打动了邓捷踞,不由分说地指派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为语文课代表。
      葛子任得意地捋了捋额前碎发,一脸狗腿地冲上讲台,向邓捷踞问东问西,想来葛导有些迫不及待了吧。讲台下的众人也是目不转睛地围观笑容可掬的葛子任冲邓捷踞点头哈腰。弥勒佛一般的邓捷踞有些不耐烦了,手持一把折扇,扑腾得没完没了,亮晶晶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光秃秃的脑门上沁出。
      (为何那个五月如此火热,而这个六月却如此寒凉?)
      再一眨眼的工夫,葛子任弓腰屈肘送走了一尊大佛,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丁允征。丁允征刚把自己课上悄咪咪看的莎士比亚不动声色地塞进桌肚,抬头便目遇一张丰神俊朗的大脸。
      葛子任不说话,只是冲着丁允征笑,笑得双方都尴尬了,他方动口:“那个,咳咳,那个你去年十二月不是上艺术节排过英语剧吗?我想不如这次还是请你来当编剧,你看行不?”
      丁允征确实是借着致敬莎士比亚的契机,赶在莎翁去世四百周年的年末改编了一出儿童剧版《哈姆雷特》上艺术节赶集凑了波热闹。毕竟那是他最后一次机会,饶是云徊中学素以“美育”自诩,也不曾见过高三狗在鏖战的十二月被放出来逛艺术节的。他们那出儿童剧很受国际部老外评委的青睐,要不是因为剧组贫穷,买不起体面戏服,他们本可以上元旦文艺汇演遛一圈。最终,贫穷为丁允征的戏剧生涯画上了句号。他本以为自己高中时代的戏剧生涯真的结束了,没想到还有这一遭。
      葛子任看丁允征把弹簧笔转得虎虎生风,陷入沉思良久,直到那支笔突然飞起,在丁允征的白T上划下一道墨痕,正准备着陆——丁允征心痛地看着爱笔心想:“敲李奶奶!再摔坏一支笔头母上定会杀了我!”葛子任懵逼地看着那笔,他想弯腰营救,却觉得空间逼仄有些施展不开,暗忖:“唉!要减肥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捞住了它。丁允征满心感激地循着那手的方向望过去,对方咧嘴,施展了一个希斯莱杰同款的笑容。
      他是谁?
      事实上,丁允征不是脸盲,更不至于瞎到连同班同学都要认不出来,但一方面,丁允征高二分班时才进入这个所谓理科强化班,他明明是死宅一个,又不是交际花,自然不是和新同学们很熟悉,演儿童剧时拉的演员都是老同学们;另一方面,这个人,王暄,名暖实呆,长年藏在教室后排角落,闷声发大财。除非丁允征暗恋他,否则才不会记起他的名字呢。
      “喏,给你。”
      丁允征小心地捡起王暄摊开的手掌上孤零零的弹簧笔,竟然有些温暖。“谢、谢谢你。”
      “不客气。”少年潦草地客套了一句,便转向那个在一旁伫立良久的“胖子”,“导演,我想演戏,可以吗?”
      “这个,当然可以啦!不过,我们剧本还没定呢。”葛子任憨憨一笑,挠了挠头。
      “诶,等一下。这个剧本有什么要求吗?是出自哪个课本?”丁允征忍不住伸出“尔康手”。
      “哦,捷踞跟我讲,理科班演《史记》,文科班演《红楼梦》。”
      “什么?!这个太有文化了,我写不来的!不如你们换人吧!”丁允征失声惊叫,攥紧葛子任风骚的外套。
      “别怕,编剧大人,我们对你有信心。”王暄一巴掌拍在丁允征的肩上。可怜的丁同学吃痛松手,眼看着葛子任拔腿就跑还不忘回头向他比了个“钢巴碟”的手势。再回头时,连王暄也默默迈开长腿踱回座位。
      丁允征恨不能“引刀成一快”,这时,前座郦耐回过头来:“征征,你没事吧?”
      这再普通不过的几个字和郦耐同学波澜不惊的声音在丁允征耳中听来却似神明显灵的天外之音。隔着一层衬衫,丁允征一把捉过郦耐的手臂:“小忍,你要帮我!”
      女孩子很无所谓地就势握住眼前这位受苦受难男同胞的手,一脸的慈爱:“别急呀,说得好像我哪次没帮你似的?”
      这话不假。丁允征匆匆拟完儿童剧的剧本初稿后,就忙着去找演员、买/乞求道具,剧本后期润色和其他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是郦耐帮的忙。
      丁允征一时感动得有些哽咽。
      郦耐抽回手,拍拍他的头,说:“不用感谢我,谁让我们是闺蜜呢?”
      丁允征:“……”
      从未涉足过文艺领域的葛导十分激动,体活课上连足球都不踢了,一直在和丁允征讨论:
      “我们这个话剧,一定是要视角新颖,选材独到,世界观宏大,历史观厚重的。”
      “可是导演,我以前只做过逗逼儿童剧。我怕我弄不到你要的效果。”
      “小丁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
      “你看你态度那么消极,还没开始就总想着失败,怎么能行呢?我跟你讲,干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法乎其上,得乎其中……”
      葛子任“巴拉巴拉”地嘚啵了近半个小时。
      丁允征腹诽:为什么我有一种被班主任谈话的错觉?
      三十分钟的体育活动课转瞬即逝,连郦耐都挽着舍友袁宁回教室了。“哟,导演大人、编剧大人,忙了一节课啦。”
      葛子任,这个风流倜傥的、身材壮硕的男子,放送了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哈哈哈,没有没有。”
      郦耐脱下衬衫,在座位上坐定,抽出几张餐巾纸开始擦汗,顺便问道:“那,剧本定了没?照哪一篇改?”
      空气突然安静。
      丁允征挑战尴尬:“没、没有。不过我们把大方向定好了!”
      这补上的半句话并没有挡住擦汗女子甩来的白眼。“哼。行啊,那你倒是说说大方向是什么。”
      丁允征继续挑战:“额,我们要,视角宏大,选材厚重?”他边说边偷瞄葛子任,同他确认眼神。
      这时,他成功地从确认眼神中汲取力量,一拍桌子:“总之,和儿童剧画风反着来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改的2014年江苏高考《休暇日访王侍御不遇》“九日驱驰一日闲,寻君不遇又空还。”
    2.2016年辛弃疾“故将军饮罢夜归来”的《八声甘州》
    3.详见2018年江苏高考物理卷。真是取我狗命的题目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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