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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开演了! ...

  •   云徊的大礼堂是一座独立的建筑,远离教学楼,外墙覆满了爬山虎,在丁允征看来很有野趣。不过郦耐的评价是:野趣个屁,还不是人为的。郦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痛批云徊建筑风格的机会。走着走着大礼堂已经映入眼帘了,但是丁允征此时没有心情欣赏礼堂外壁一番“爬山虎上墙墨绿”的野趣。
      他扪心自问着:
      你喜欢王暄吗?
      喜欢啊!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肯定的答复呢?
      因为他好像喜欢我闺蜜诶!而且我闺蜜刚失恋……不对,她的情况要比失恋更惨一点,她是不敢下手被别人抢了先,所以我更不能刺激她了!如果王暄和小忍成一对,也未尝不可啊!
      ……
      丁允征自我反省得出的结论是:我要做助攻!他急忙凑上前,又突然缩了回来,狠敲了自己一记:傻呀,现在去烦他万一打扰他待会演戏的情绪怎么办!
      他只得默默退会戴一身边,做了几个深呼吸。
      戴一扭头看他:“哟,编剧你好像有点紧张嘛。”
      丁允征把头扭向另一边避开他的视线,挥了挥手说:“哪有哪有,我又不上场我紧张什么。”
      他在转回头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王暄的视线,又吓了个魂飞魄散,脑内大喊:他在看我吗?不见得吧,不要自作多情了,冷静!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技巧:在或激昂或欢脱或悲痛的背景音乐声中,快速带过主人公的行为。这种技巧在影视剧作品中尤为常见(比如《疯狂原始人》里一家人的逃难路,再比如《大圣归来》里颇受人诟病的《勇敢的心》),不过,在回忆画面中也很常见。
      当丁允征再想起上场前的情景时,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们是第几个上场的,前一场是谁、后一场是谁这些事,他眼前哗啦啦席卷而过的景象皆是一堆人,乱糟糟——要么是戏服没系好,正手忙脚乱进行再加工的,要么是搬道具的——众人犹如太阳系内的大小行星,兜兜转转着,乱却有序。背景音乐么,就是舞台上传来的一阵急促的鼓点,还有几声听起来是古筝的声音,杀气腾腾的,丁允征估摸着荆轲大概是在刺秦王。
      站在行星中间的丁允征当然不是太阳,大概只能算作太空垃圾,运气好没有被撞到而已——如果换一个参考系的话,也就是没有撞到行星自取灭亡,还留着一口气。
      奇了怪了。丁允征心说,怎么突然就没有那种作天作地的生理不适感了。
      但是情况紧急,局势容不得他多思索,郦耐拎着徐竹筠的裙摆摇摇晃晃地路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们下一个上场,愣着干什么?”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漫漫历史长河中,有多少英雄将帅,但是这位将军的名字却格外响亮,人称‘飞将军’。接下来有请高二(2)班的同学为我们剥开轶事典故的包装,还原一位真实的李将军!”
      舞台上油腻地梳着三七分发型的男主持人激情澎湃地报着幕,丁允征躲在幕后听得牙齿都酸了。“还还原?还真实?”他小声嘀咕着。在他看来,这位主持人俨然化作刀马旦的形象。“他这样拉踩不怕被人打吗?”郦耐也振振有词道,“他不怕我怕!”
      旁白刻意压住声音,放了一枚低音炮:“汉孝景帝年间,匈奴大入上郡,天子派中贵人从广习兵击匈奴。中贵人率领数十纵骑兵,见匈奴三人,与战。”
      话音未落,舞台一侧已冲出一伙人,倒退着慌慌张张地走着,紧跟着又跑出了三个人,一个个地都围着羽绒服上拆卸的大毛领子。丁允征瞥台下观众,观众似乎没能心领神会,明白道具组组长的巧妙设计。而这个金点子的创始人正在台上系着毛领子客串匈奴甲,卖力地殴打中贵人和他的骑兵们。
      一些骑兵倒地了,发出“嗯嗯啊啊”的呻/吟声。丁允征看见一旁的郦耐捂住了眼,眼镜被挤到了脑门上。她很是憔悴地揉了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怎么……还不死……啊!”确实,这临死的挣扎声音过于抢戏了,观众席上的笑声犹如地鼠,从一个又一个坑里往外窜。这时,戴一突然哈哈大笑,他尽职尽责地发出了匈奴射雕头头越战越勇乘胜追击的得意笑声。这个笑声是一个信号,“中贵人”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从另一侧逃进后台——这个演绎活灵活现到让丁允征心里格外感动,以至于他再看到被砍死的骑兵猛地“诈尸”,生龙活虎地遛下台时内心都格外平静,意外地不想骂人了呢。
      “匈奴”也追下台了。舞台空了两秒,两秒后,匈奴神情呆滞,原路退回舞台,原来是中贵人搬了救兵过来。王暄带着象征“百骑”的三五个人亮相了!纵使他努力把这身土灰的衣服凹出盔甲的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控制好速度使得身后披风可以微微摇晃,装出一副大将军的气派,但还是架不住他也许是本届课本剧展示最晚出场主人公的事实以及那种寒酸的气质。
      丁允征看到王暄脚上蹬着一双运动鞋,勾的标志在长衫下若隐若现,再看看他一头凌乱的毛发,对比对面后台上晃过的长发飘飘秦始皇,简直凄凉得不堪言说。还有那抹烈焰红唇——李孜祎为首的一帮妹子们(包括有角色的也包括没角色的)坚持认为演员要化妆才能登台,不然五官都糊了,于是《李将军列传》剧组上至汉武帝、下至匈奴小兵,每一位都仿佛吃了小孩一般,两只编剧不打算上台,热烈赞美了她们的好意,敬谢不敏了。丁允征内心哭了:太寒碜了吧。
      再一次地,丁允征发现没人给他好好抒情的机会,舞台上接下来又是一通砍瓜切菜的动作戏,李广张满弓嗖嗖连发两箭,刹那间,戴一身后两座靠山都倒了。
      当然了,道具组没有箭矢,王暄只是把弦弹了两下,匈奴乙与匈奴丁便应声而倒。(其实在排练过程中这一段有争议。两名“匈奴”中有一人主张听到声音就倒,另一位执意要考虑声音的传播速度。也不记得他们当初最终是怎么协商好的了,也许是认为舞台上距离太短声音传播用时很少可以忽略不记吧。)丁编剧简直想要为这段无实物表演鼓掌欢呼了。
      此时站在舞台中央的匈奴甲惊慌失措地向两面觑了觑,没觑完自己也被拽着胳膊拿住了。
      这时郦耐的声音把丁允征的注意力吸引回了幕后。她催促着一帮演员:“快啊,轮到你们上了!”丁允征错开身子,让乌泱泱十来号热心龙套同学涌上了舞台。真的很热心了,在这么毒的镁光灯下,又系着毛领子。道具组组长戴一还惨兮兮站在舞台上擦着汗,更惨的是倒地的两具“尸体”,秉持敬业精神不敢诈尸。新来的匈奴们人多势众,但不敢轻易动手。一小喽啰悄悄附在一位即围着毛领又戴着耷拉檐帽子的演员耳边说道:“这区区几个汉人小卒,莫非有诈?”匈奴领头的这位潇洒地振臂一呼:“布阵!”余下几人稀里哗啦摆开一个啦啦操队形。
      后台郦耐已经笑得站不稳了。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哑着笑。丁允征看她张着嘴,扶着腰,浑身以一定频率有节奏地颤抖着,本想上前搀住她,但微微迟疑了一下。郦耐笑眯缝了的眼睛逐渐正常:“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把孙彦洋的帽子摘了再赶他上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匈奴在赵本山的带领下和李广干架。”
      是这样了,丁允征渐渐想起来:孙彦洋以学业为重、以没有时间为由推了主角的戏份,讨了个大龙套的角色,领着一帮小龙套撑场子。
      李广也不示弱,挥手示意身后“百骑”听令,只听得一声爆喝:“诸位下马、解鞍、坐!”无实物表演又开始了。
      孙彦洋脸上露出一丝惊惧,上身向后一震,微微转向观众,眨了眨眼,表示事情并不简单(彼时躲在后台的丁允征看不到这些,他是在后来的官录中欣赏到孙影帝细腻端庄的演技的)。他转头就带着麾下撤退了,转身的一瞬间,帽子上的耷拉耳都飞起来了,怪可爱的。
      丁允征记得这里本来还有很多弯弯绕绕曲折经过,被他和郦耐直接阉了。超时是葛导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错误。
      化险为夷的李广没有直接率兵回部,而是颇为臭屁地在舞台上杵了好一会儿。丁允征赶紧给王暄身边的人使眼色,使得自觉眼睛要抽筋了,那位同学方恍然大悟地凑上前来:“将军真是料事如神!竟然就这样吓退了匈奴!”
      李广很慈祥和蔼地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大串话解释了一下他的空城计。丁允征记不得了,也不想记。那些口水白话文和其他班文绉绉的台词的天壤之别,简直把他和郦耐两个大老粗一脚踩进了泥里,让他们俩觉得置身马里亚纳海沟,仰望着珠穆朗玛峰。别人身处阴沟仰望星空是唯美的信仰(1),但他们俩只是跪舔的文盲罢了。
      到这里第一幕就结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被大家用烂的话:我们都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奥斯卡·王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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