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洛华》江汐月

18、怀璧其罪（二）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十分惊恐的样子，接着她又从腰间解下一个蓝绿色的小瓷瓶给我们看：“你说的可是这个？”
　　申无胥接过小瓷瓶，嗅了嗅味道，又倒出一粒药丸，用手指捻碎了，仔细查看药丸的成分，道：“正是。灭魂散气味甘甜，磨碎的药粉里有磷火石和硝片 ，这两味药会在人死后将魂魄燃烧殆尽。我师傅曾经说过，这磷火石只在附禺山上才有。”
　　贺子洲道：“附禺山在东北海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间，是天界管辖的地方。”
　　申无胥道：“你这药是哪里来的？”
　　小姑娘道：“这是先代国师传下来的，她说这个丹药是金甲神所赐，吃了可以增强阳火，抵御妖魔入侵，所以我们每个羁押妖怪的将士都要服用，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它是灭魂散。”
　　凤凰道：“一来，确实如小国师所言，服用灭魂散可以抵御妖魔；二来，这个所谓的金甲神并不想事情败漏，不管他是天界神仙还是其他来历，肆意枉杀妖魔都是违反天条戒律的。而人死以后经过阎王殿的公堂，平生事迹必定和盘托出，此事不久便会败露。”
　　我大惑：“这个金甲神做事还真是缜密，可是平白无故，他为何要帮凡人猎杀这些妖怪呢？难不成他和妖界有仇？”
　　妖丹一案断了线索，又多出一个来历不明的金甲神，棘手的很！
　　凤凰扇子一点我的额头，轻笑道：“其中缘由恐怕要抓住这个‘金甲神’才能知晓了。”
　　我对凤凰的举动十分不满，怒吼道：“说话就说话，打我的头干什么，找死啊！”
　　许是我吼得有些突然，凤凰吓了一跳，捂着耳朵，淡淡回了我两个字：“粗鲁。”
　　有的人就是这样混账，明明自己挑衅在先，未得便宜，还要混淆视听，给别人安一个罪名，我以为凤凰正是此中翘楚，便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言归正传。虽然一众妖精被我们成功解救了，但是墓城里的事依旧风波未平。斩璧剑的戾气暂时被压制住了，可依旧是个隐患，难保日后不会继续危害人间。
　　凤凰好像看出了我的担心，把斩璧往我怀里一扔，道：“此物狠厉非常，与你那东皇钟倒是绝配，不妨一试。”
　　我恍然：“对啊，差点忘了我幽冥还有这样一件法器。”
　　凤凰的脑袋就是灵光。
　　随即我忙把斩璧收入另一只广袖。
　　干尸却阻止道：“不可，你们不能带走斩璧！”
　　“为何？”
　　干尸却转向小姑娘迫切地乞求道：“国师，只要斩璧在，将军就会回来对不对？将军就会带我们回家对不对？”
　　小姑娘低眉喃喃道：“总是有希望的。”
　　难怪这二人之前什么也不肯说，申无胥提到要摧毁墓城，便乖乖就范了，原来是存了这个念想。
　　凤凰略施法力，那石棺便打开了第二层机关，一具身着铠甲的枯骨现出身来。原来这并不是衣冠冢。想来辛怀将军的枯骨应是和林童他们一样，是一起被斩璧召唤出来的。
　　凤凰道：“你们的将军不可能复生了，你们仔细看看，他的魂魄已经被斩璧剑啃食尽了。”
　　干尸林童尖着嗓子叫道：“你说谎，将军他会回来的。我能活过来，将军也能活过来。将军说过打了胜仗要带我们回家的，他绝不会食言！”
　　这干尸有时说话语气还算正常，只要一激动，就会语无伦次，声音无比尖锐刺耳。
　　申无胥讥讽道：“活过来？然后变成像你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干尸林童一时语塞，摊开干瘪的双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不是我，我不是怪物，将军也不是怪物.......”
　　那干尸突然又发起疯来，抱住辛怀将军的枯骨使劲摇晃起来，边摇边喊：“将军，你醒来给他们看看啊！我们要杀回都城，杀了比昭老贼，给兄弟们报仇，你醒来给他们看看呀.....”
　　可是那枯骨哪里经得住干尸这翻折腾，没等摇几下，头颅身躯便散了架。干尸林童大惊失色，立即去捡掉落在地上七零八落的骨头，可是任由他怎么拼凑，将军的枯骨却再也组装不起来了。
　　顷刻间，干尸的信念彻底崩塌下来，情绪也随之失控，他将掉落的骷髅头捧入怀中 ，嚎啕不止.......。这画面滑稽诡异，又让人莫名觉得心疼。
　　百年来，他以枯槁的形态守在这座死寂的城，盼望着能够和将军凯旋复仇，如今这个不切实际的信念彻底破灭了。长时间的宣泄之后，林童那一缕残魂终于舍得抽离出干瘪的躯壳，往生了。
　　小姑娘长长舒一口气，默默地敛了地上的尸骨。待入殓妥帖以后，这小姑娘又随即画出一道招魂符咒，城中无数傀儡像收线的风筝一样齐齐的被扯进锁妖塔里来，我以为这小姑娘又要使招对付我们，不料她却把这些傀儡里的生魂生生撕裂了。一时间，傀儡惨烈叫声此起彼伏，鬼哭狼嚎不绝于耳，锁妖塔瞬间变成了九幽炼狱。
　　解决了这些傀儡，小姑娘冷漠的道：“这里再也不需要这些腌臜东西了。”
　　申无胥道：“你这手段未免太过血腥残忍了吧？这些傀儡好歹也曾是你的手下，虽然他们面目可憎，超度了便是。”
　　小姑娘掀起影影绰绰的纱衣，纤细雪白的手臂上露出一块淡红色的家族印记“辛”。
　　申无胥抓住她露出的这截手臂，“你是......？”
　　小姑娘神情冷酷，甩开申无胥的桎梏，淡淡的道：“我是辛怀将军的后人，按辈分我应该叫他一声祖父。”
　　“祖父？”我大惊！
　　申无胥也不可思议道：“你祖父的事过去三百多年了，你说他是你的祖父，算下来你已经二百多岁了，可你看着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想想人类寿命区区数十载，能保持不老容颜活到二百多岁的人类确实少见，难怪那些凡人要叫这小姑娘活神仙。
　　小姑娘冷冷道：“怎的妖魔可以活个百岁千岁，人类就不可以寻长生之法？”
　　申无胥道：“怕是你这长生之法也不是正经门路。”
　　小姑娘指着申无胥额头上的魔族丹砂笑道：“你魔族中人竟然跟我谈什么正经门路，真是好笑啊。”
　　申无胥气结：“你！”
　　小姑娘冷哼一声，不再与申无胥搭话，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当年祖父遭奸臣比昭污蔑，景帝下令抄家灭族。可怜辛夫人，我的祖母，那时才刚刚生下我的父亲。幸好家奴忠厚，不忍心看婴孩被杀、将军绝后，便冒死带着父亲出逃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家族隐姓埋名，深居简出，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屡屡派人追杀，我的爹、娘、哥哥、妹妹都死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发誓要报仇雪恨，于是我求先代国师收我为徒，教我本领。这么多年来，我虔心修行，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让那些迫害过我们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所以这些傀儡的生魂都是............”
　　小姑娘平静的道：“比昭，蔡贞，陆琦....,还有他们的后人。我要做的事情都做了，事到如今没有什么遗憾，随你们处置吧。”
　　凤凰看向我，问道：“依你的意思呢？”
　　我想了想：“猎杀妖精喂食斩璧原也不是她的主意 ，这账还是要算到那个‘金甲神’头上。至于这些傀儡嘛，他杀她全家，她屠他满门，因果报应，这种账他们凡人自己算，我们不参与。”
　　凤凰摇着扇子，悠悠的道：“哦？洛华君，这事就这么了了？我看还是不行吧。”
　　“什么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凤凰对着那姑娘隔空飞出一掌............
　　我心道不妙，以为凤凰那厮会像对付普济妖僧一样一掌把那个小姑娘拍死，没想到，那一掌半路停了下来，非但没伤到小姑娘，还把她体内的灭魂丹逼了出来。不到片刻，所有守城将士的灭魂丹也都悉数回到凤凰的手上。
　　那小姑娘也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凤凰拿足了尊神的派头，装模作样道：“修炼禁术，为天地所不容，念你是忠良之后，误入歧途，且给你改过的机会，你到昆仑修行去吧。”

　　墓城关闭，黄沙再起 ，一切又湮没在了茫茫大漠之中。尘归尘，土归土，往生者安宁。